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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有這樣做了,他才能走回書院,他才能吃上第一頓飯,而書院在日落前是一定要關門的......

    還差一截路呢,但好在他已經看得見山頂了!少年頓住了腳步,喘了幾口氣兒,再將自己的視線投向遠方的地平線——

    天啊!怎的太陽已經有一半落下了山頭。怎的時間過得如此之快!

    不!不行!他還有一截路呢!

    少年神色多了絲委屈的慌張,再顧不上疲憊至極的身子需要休息,連忙就要往前趕去。可似乎因著太匆忙了,心底不安,連著這路也和他過不去,不時的見得路旁多出了一塊石頭,不時的見得一條帶刺的藤蔓將他的皮肉勾住,一路跌跌撞撞,恍恍惚惚。

    少年幾乎都要忘記自己究竟是為何拚了命要趕向山頂......

    昨日是母親的忌日。

    那個他素未謀麵的女子的忌日。他本是與她無情的,但偏偏心中就是生了這麽一份牽掛,司徒功名在這世界上已經沒有人能夠依靠,能夠安慰了。如果母親在世,定是不會讓他洛如如此難堪的窘境的吧......

    他向先生遞了折子,想要請假回家祭奠自己的母親。

    本是滿心的期待,但卻見得那先生板著一張臉,同他說道:”每個學生半年內有兩天的請假時間,而你的時間,上次已經被人調用了,所以你是沒有請假時間的了,你的折子駁回!”那先生冷言冷語,麵無表情,言辭間甚至帶著一絲倨傲和藐視。

    司徒功名記得的。這位先生曾經是當今容二少,也就是他所謂的皇伯伯的太傅,所以對於容二少於司徒功名的態度和算計,他是清清楚楚的。司徒功名盡管從不被人待見,卻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明目張膽的蔑視。

    他不服氣:“先生!究竟是誰調走了學生的請假時間,為何不曾經過學生的同意!”

    那先生懶懶的抬眸看了他一眼,回答得隨意而漫不經心:“說了你司徒功名沒有請假時間。那就對了。別再妨礙我了......這裏可不是司徒王爺府,你也不過一個小小的沒用了的司徒小王爺,可是莫要和我撒脾氣。走走走,一邊去,沒時間和你說話了......”

    當真是羞辱!司徒功名曾幾何時能夠被一個小小的太傅如此蔑視了!但是小小年紀的他咬牙忍下了,他隻是再次重申。希望自己能夠下山一回。

    這次那太傅卻是直接將他推出了大門!

    書房外麵站著許多的富家子弟,司徒功名性子孤僻冷傲。整個書院除了司徒無雙,真真是沒有一個算得上朋友的人物,現下見得他如此狼狽,毫無顏麵。大家竟然喜笑顏開,像是見著了多麽有趣而喜慶的大事情!

    少年很聰明,知得自己的身份再如此尷尬。卻也萬萬是沒人膽敢當麵來羞辱自己的,畢竟羞辱了他就等於羞辱了皇室正統——除非......除非是那個男人所允許了的。允許刻意為難他,所以那先生才將他如此不放在眼裏。

    少年是個要強的性子,你不許他做什麽,他偏偏要做什麽,特別是如此難堪的羞辱和人格尊嚴上的蔑視!他直接的便翻牆逃出了書院,衝著對這一代的熟悉,倒是讓他平安的下了山,回了司徒王爺府。

    是了,直到下了山,少年才回想起自己的初衷是為了祭奠未曾謀麵的母親。回到家中祠堂,麵對的不過是一麵連姓名也沒有的牌匾,冷冷冰冰,毫無生氣。司徒功名卻頓時覺得了委屈,真真像是一個委屈極了的孩子......

    母親,母親,父親啊父親......如果你們在世,如果你們現在正站在我的身旁,那麽我是不是就不會受了這般的苦痛了......

    居然連一個小小的太傅也敢如此蔑視司徒功名,將這個小王爺完全不當回事,如果不是皇伯伯允許了的,他怎麽敢?!

    父親,司徒功名從來不曾覬覦過那個將皇伯伯變得越來越不像以前的皇伯伯的皇位,司徒功名一直想要的不過就是能夠在你們身邊而已。就算你們都走了,也不要讓人來告訴我,我司徒功名是個沒人要的,被自己親生父母給拋棄了的孩子......

    為什麽連你們都不要我了呢?司徒功名真的真的這麽不好麽......

    少年抱著牌匾哭了整整一夜,第一次像個孩子一般,管教在祠堂外麵站了半夜,也不禁暗自抹淚。

    直到快要天明的時候,突然衝進來一群士兵模樣打扮的人,踢開了司徒王爺府的大門。管教慌慌張張地跑去了:“你們如此大膽,竟然敢在司徒王爺府造次,難道是要造反不成?”

    “呸!我們隻是來抓皇家書院逃出來的一個學生罷了,其他的外麵一概不管,我們隻聽皇上的命令!”那個領頭的士兵如是說。

    第一次,司徒功名才知道,不僅僅是司徒王爺的名頭庇佑不了自己,就是司徒王爺府這個先皇欽點了的聖地也無法再庇佑自己了。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母親的排位被一群士兵隨意的扔到了地上,如棄草芥。而自己則是就那般被人給直接拖出了司徒王爺府,像個卑微肮髒的死刑犯一般扔進了一個冷冰冰的大箱子中,一路顛簸著回了書院。

    他的皇伯伯來看他了。

    一臉慈祥,說不出的仁愛,他說:“我的皇侄兒怎變得如此狼狽了,來人,快快鬆綁。”

    他說,“我的侄兒從小給我嬌養慣了,是吃不起苦的,你們一個個是不想要腦袋了麽,怎敢如此無禮!”

    “我的小侄兒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就是再無理取鬧你們也得必須遵從才是呀!”

    “我的小侄兒......”

    呸!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冷然的模樣。如此虛偽,他倒寧願去忍受那夫子明目張膽的羞辱了......真真的想吐,這人真的和他流著相同的血液麽?不!他不承認......

    所以,他聽見了皇伯伯像夫子虛偽的求情,將自己的重罰改為將明日的任務完成雙倍......

    果然是他的好伯伯呀!

    想著,少年的嘴角勾起了淺淺的笑容,像是嘲笑。卻又像是自嘲......

    司徒功名。你上輩子肯定是個壞事做盡了的惡人,嗬嗬,肯定是的......

    等他完成這個懲罰的任務之後。整個人又餓又累,意識昏迷。

    他費了好大的氣力才能將自己的眼睛睜開,視線中卻是無盡的黑暗和寂靜的有些嚇人的空蕩山穀。

    夜幕拉下,昭示著他今夜是回不去書院了。微涼的風吹過,驚起一陣寒顫。司徒功名這才發現自己是被凍醒了的。全身如墜漢窖,哆嗦著伸出手將衣服攏得緊了些,撐起身子站了起來。

    他現在是在哪裏?無奈夜色太暗了,司徒功名甚至看不清腳下的路。便不能知曉自己現在到底是在哪裏......

    不行了!這夜太冷了,山裏的氣息緊緊地將他籠罩,毫不客氣地用著最冷的寒意紮入他的肌膚。

    少年眉頭緊緊蹙起。咬咬牙,見得了一絲堅強。

    自顧著想。自己現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裏,也不清楚下山的路,還是先找一個山洞或者樹洞睡一晚吧。深夜裏的大山,冷酷得似乎能夠將人生生的凍死掉去。

    隻是忽然間,耳旁聞得了一聲清晰的狼嚎聲,悠遠卻又好像就在身邊——少年身子僵住,心墜入了寒池,微微的哆嗦了起來。不好!怕是自己現在還在後山,這後山距離山前有著好長的一段路,因此兩邊的風景差異也是極大的。

    特別是,後山,猛獸常常出沒,例如——狼!

    少年驚覺得自己兩腿有些發軟,十五歲的少年雖然說不上還是那般該依賴在父母膝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但第一次麵對如此之景,自然還是心生恐懼的。他可以不怕他皇伯伯,畢竟那是一個人,一個縱使他多麽想要殺了自己卻也不能動手的人物,而這大山不一樣,如果自己死了,那豈不是如了皇伯伯的意——他不要死!憑什麽得他死,他從小就沒有過過太平日子,到了現在還要這般不明不白的死了麽?!

    從地上摸索來一根長長的樹枝,司徒功名將它折斷成了兩半,在山道上拄著,探清自己前方的路。一邊小心翼翼而警惕地注意著四周的動靜,畢竟方才的那如平地驚雷一般的狼嚎之聲,現在還在心底來回滌蕩,久久不散。

    不知道走了多久,司徒功名也記不清自己被路上的小小石子絆倒了多少次,亦或是因著身子僵硬手腳冰冷而倒下了多少次,有些迷茫地將視線望向天邊,心中頓時生出了濃濃的挫敗之感——與之同時,那股子強烈的求生之感漸漸的散了去。

    他還真是果然該死的麽,何苦著做這中無謂的掙紮啊。

    又一次跌倒,小小的身子一屁股坐到了一塊堅硬的石頭上,冰冷冰冷的悶疼,久久不去。司徒功名吃痛地咬咬牙,兩手胡亂地撐在了地上就要起身,卻猛然間觸摸到了一處極為不尋常的觸感——軟軟滑滑,冰冰涼涼。略略的粘性,讓司徒功名猛然間驚醒,差點就要直接跳了起來!天啊,他居然摸到了一條蛇的身子!

    冷汗涔涔,盡管自己全身冰冷,連移動一下關節也是個問題。

    天啊!誰能救救他,現在到底該怎麽辦......手指不敢動一下,生怕那條不知名的蛇驚覺了而猛然跳起來咬著他。是的,他甚至不知道這是條什麽蛇,會不會咬上一口,就讓他馬上死去......

    就這麽僵硬這僵硬了好久好久,司徒功名沒有動一下,那條蛇也那般乖乖地一動不動,似乎,就會這麽一直僵持下去。

    司徒功名輕輕舒了一口氣......心底居然感到一絲絲的放鬆,嗬嗬,居然如此狼狽,卻又遇到了不幸之中的萬幸,這條蛇似乎並不準本撲上來咬他,隻是,莫要一直這般僵持這到天亮了啊......

    好冷!

    一口氣還沒有提上來,司徒功名的身子又再次僵住了,隻是這次的恐懼比起以往的任何幾次都要來的猛烈——啊!天啊!他前麵的那是什麽!

    黑色的夜空淹沒了所以的肮髒汙穢,或是美好的東西,獨獨留下了許許多多的的黑暗殺手——例如眼前這隻狼!司徒功名想,自己還是第一次這麽近的見著狼的樣子吧。

    一雙幽綠幽綠的眼眸,黑暗將他的身子藏了起來,卻越發的教人驚懼於那未知的一切......司徒功名連大氣也不敢出,而自己的手還是那般的放在那條蛇身子——不能發抖,不能發抖!

    天啊!他司徒功名主動要在今天這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麽!

    那雙幽綠的眼眸慢慢的逼近了過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帶著隱隱的嗜血光芒。

    這是一頭凶狠至極的惡狼!

    司徒功名視線迷離了,手下的觸感微微地也在移動著......輕輕閉上了眼睛。

    嗬嗬!雖然現在如果就這麽死了,死無全屍,不明不白,很是丟臉,隻是......對於自己也算是一種解脫了吧!

    放空了自己所有的感覺,卻忽然間,在黑暗中聞得了一陣疾速的行走之聲,和著有些微微粗重的喘息聲!司徒功名猛然睜開了眼睛看過去,卻怎麽的也不能看清,隱隱的,隻是見得一個模糊的黑影向自己前方的那匹狼飛馳而去!

    不!——

    司徒功名想要驚呼,不知道是想要阻止那黑影,還是因著害怕,未知的恐懼。

    卻怎麽也出不了聲音,一口寒氣灌入胸腔之中打轉,悶得生疼生疼,倒抽了一口人氣,不禁咳嗽了起來,眼神又迷離的幾分,卻是努力地想要撐起身子看向前方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