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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江東正正神色,轉過身接過了那封信——隻是,他方才看了幾行,嘴角便不禁勾出了一抹嘲諷至極的笑容。

    嗬嗬——!沈妙妙啊沈妙妙,你覺得自己害得司徒功名還不夠慘麽,遇見你便是他不祥的開始,見比不見更好,於誰都好!

    “那大宋國的國師現在在哪?”他問道,言語間比起從前多了絲冷然。

    “回攝政王,他正在給小王爺例行檢查。”

    “知道了!”那國師雖然救了司徒功名,卻是不能久留,他畢竟是大宋國的人,雖然他說自己是來替妙妙還債的,但司徒功名受了的苦又豈是說還了就能還了的。

    楚江東收拾了手上的公務,便起身走向了給司徒功名安排的那間小院子。小院子是整個攝政王府布置得最別致的一處院子。也算得上是楚江東親手設計布置的了。楚江東母親早亡,父親已去世不久,自然是一個人住得,現在讓司徒功名堂而皇之的住了進來,就是司徒無雙也別無二話。

    今日天氣也是極好的,豔陽高照。不冷不熱,楚江東念叨著司徒功名的身子,應該出來曬曬太陽的。隻是方走進那小院子,便見得了少年正一臉愜意而舒適地坐在花架旁,聞著花香,曬著暖暖的太陽。

    他一身月白項銀細花紋底錦服,大片的蓮花紋在白衣上若影若現。一根白絲線束著一半以上的發高高的遂在腦後,柳眉下黑色眼睦像灘濃得化不開的墨。這男人清澈的目光清純得不含一絲雜念、俗氣,溫柔得似乎能包容一切,就像春陽下漾著微波的清澈湖水,令人忍不住浸於其中。

    嘴角勾著淺淺的笑意,暖暖的弧度。少年的皮膚很白,如何也曬不黑的那種。在陽光下乍一看,楚江東隻覺得少年的周身縈繞著淡淡的小光圈。將少年的身形構畫得如夢似幻——楚江東便不再上前了,隻是單單的站在不遠處靜靜的看著。似乎是在欣賞世界上最美麗的風景一般。那麽的專注。

    司徒功名啊司徒功名,楚江東若是能夠一生就這麽看著你,也就別無所求了。

    在旁邊靜靜待命的小丫鬟似乎又在打瞌睡了,小腦袋倚在花架旁的小柱子上,一晃一晃的,似乎隨時都要磕到地上。

    身邊傳來了不知名的小蟲子輕輕叫喚,如此的夏日,慵懶而明媚。

    如夢似幻。曾經年少時候的某個午後,他也曾這般癡癡戀戀地看著少年的睡容,迷了心智。

    身邊的小房間內突然傳出了輕輕的動靜,楚江東本就警覺,連忙應聲看去,見得了是那大宋國的國師,救活了司徒功名的那個奇人。他正端著一碗顏色濃濃的湯藥走了出來。

    楚江東不禁有些責怪於男子的打擾,使得他驚醒了一般的發現司徒功名是生著病的,他已經忘記他了……

    “攝政王。”燕莫淩問好,輕輕地將手中的藥碗擱在花架旁邊的石桌上。

    楚江東點點頭。輕輕地感受著少年的氣息,確定已經熟睡,一時半會兒是醒不來的。便輕聲和燕莫淩說話:“他現在怎麽樣了?”

    “恩,回稟攝政王,司徒小王爺已然好多了,隻需些調養,另外,在下先前便說過了,需要陪他多說說話,解解悶,莫要讓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太久——否則我害怕他沉浸其中不可自拔。那便再也走不出來了……”

    楚江東點點頭,知道了。可是:“可是他需要誰來陪他說話,他不相信我……他不相信我是楚江東。而他又不肯同別人多說話,如此,該怎麽辦?”

    燕莫淩抖抖袖口根本不存在的灰塵,恭敬有禮的作揖:“如此就要勞煩攝政王來考慮了……若沒有其他的事情,燕某便先退下了。”

    “且慢!”楚江東喊道,聲音難得的帶了一絲迫切。

    “還有何要事?”燕莫淩轉過頭,頓下了腳步。

    “你們大宋國的皇帝給我來信了……”楚江東說道,心中暗自有了些計較。

    燕莫淩起先滿是驚訝的表情,忽而想了一番,便又是明了了,猜到了些大概:“莫不是妙妙姑娘想來探望故友?”

    “嗬嗬,燕國師神機妙算,妙妙姑娘想來探望司徒功名,但是我覺得司徒功名差點因為妙妙姑娘命送黃泉,如果此時見了妙妙姑娘,我怕司徒功名的情緒會受不了這個刺激……”楚江東道,一副正經嚴肅的模樣,燕莫淩不是傻子,怎麽的也算是在權力場上摸爬打滾了許多年的人,便是知曉了楚江東心中自有些了算計。

    之前楚江東想要叫他歸順了南詔國,也便是背叛大宋國為他南詔國效力,他未曾應允——燕莫淩不僅僅隻是南詔國國師,還是修羅門的人,那麽此生此世都隻能為修羅門效忠。

    不過此行雖然沒什麽收獲,卻是無意間結識了南詔國的巫師並與之結為摯友,所以後來便讓他知道了妙妙的事情。

    其實說真的,第一次他知道楚江東喜歡並且深愛著司徒功名的時候,真真教他吃驚了好久,隻是再當他看見男子不眠不休地對少年悉心照料,仿佛麵前的就是自己的全世界了,燕莫淩恍然間便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麽。

    有些****,是因兩顆心的寂寞而起,卻是以神情告終的。

    楚江東愛司徒功名,不比容二少對妙妙的愛慕之心軟弱。

    隻是這兩人卻是心中的障礙太大了,難以排除,他曾經用意識潛入司徒功名的意識和記憶中查探過的,為了將這個少年喚醒。卻是在無意間發現了少年的內心竟然是那般的自閉與自卑!

    他渴望得到擁抱,卻又害怕著別人的擁抱,他想要別人的關愛,卻又害怕著別人的關愛,他渴望能夠和人交心,卻又是那般的害怕別人窺視了他的內心……

    楚江東啊楚江東!你愛上了一個極為難搞的人。那般的精致,那般的珍貴,卻如搪瓷娃娃一般易碎。

    至於妙妙。燕莫淩想了想,自己的確是沒有再為她求情的立場。縱然他覺得自己對不起妙妙。他欠了妙妙太多太多,他設計害了她,拆散了她和容二少,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幫就能幫的。而且,他也到了該離開南詔國的時機了……

    燕百痕啊燕百痕,我還有些事情,一定非要與你問個清清楚楚才行啊。不然就是此生命斷黃泉了,我也死不瞑目……

    燕百痕和燕莫淩之間的事情便又是另外一段恩怨了,姑且不論。

    隻是那個一直屏息假寐的男子,自始至終其實都是醒著的,瞞過了楚江東,卻是聽得了這麽一段對話。

    妙妙想來看他麽?是了,那個女子與自己太像太像,渴望著被愛,自己拚了命保護下來的女子啊……她果然還活著,目前看樣子還是活得好好的。這般也好,楚江東不讓她見他,他也何嚐不是這般認為的呢。

    隻是自己更加害怕著自己現在這副模樣被她看了去。真真是丟臉呢。

    是了,其實司徒功名從來不曾失憶,更不曾忘掉楚江東的長相。

    隻是……隻是自己真的無法直接去麵對楚江東啊!

    欠他的太多太多,但是這樣子的司徒功名真的配不上你啊!

    所以,就當你不是楚江東吧!至少,楚江東一直都在像我索取,索取愛情,何嚐對司徒功名這般的溫柔過了呢……

    這樣子的自己,活著真不踏實……

    昏昏沉沉間。卻是又睡了過去。

    初夏的天總是有那麽些些的幹燥,驕陽如火。直要燒到人的心底裏去。

    少年舔舔幹澀的唇瓣,伸手擦去額際的滾燙汗水。隱隱覺得喉嚨中有一團火焰在燒著,越演越烈。輕輕喘著粗氣,撐起已經疲乏無力了的身子,將眸子投向遠方的山坡之上。

    離那裏還有著一大截的路程,必須在天黑之前走完才行!

    無奈腳下一個匆匆,不慎被石頭給絆倒在地,少年整個人往前撲了下去,毫無防備。狼狽至極地撐著自己的身子站起來,少年哀戚地給自己檢查傷口,見得膝蓋已經被腳下的沙石給磨去了一大塊皮血——石子混著灰塵黏在血肉之間,觸目驚心。

    火辣辣的疼痛!

    少年咬咬牙,再次搖搖欲墜地站了起來,試探性地挪動了一小步往前走去,卻差點軟下了腳跌倒。堪堪站穩,少年的牙齒將自己的下唇給咬出了血跡……

    不能倒下,他絕對不能倒下,怎麽能夠倒下呢,那樣子自己不就是要向那男人屈服了麽……

    這書院是皇家私辦的,裏麵念書的都是極為有著權勢的富家子弟,無一例外。書院建造在半山腰上,山很大,從書院繞到後山的山腳,再從山腳走到山頂,至少需要兩個時辰——這便是今日書院裏的少年們的課程。

    少年們雖然都是嬌生慣養了的,但是在這書院裏卻是吃夠了苦頭,偏偏還是容二少下了死令,進了書院便不能再回去的。

    所以這苦頭怎麽說,吃著吃著也就習慣了。雖然朝中的大臣怨念頗深,但卻是沒有一位大臣膽敢站出來提出接自己的孩子回家——切不能教自己的同僚看扁了去,絕對不能當第一個低頭的人。

    少年們的心性倒也強了不少,比起以前更吃得起苦了——畢竟他們怨念再大,再想要拜托自己的父親將自己送離這個魔鬼地獄一般的書院,可又有什麽立場呢!堂堂一國太子,皇帝最寵愛的皇子司徒無雙也在這書院裏過著和他們無異的生活呢。

    從山腰繞到後山腰下山。再從山腳爬回山頂——完成今天的任務,他們才能吃得上今日的第一頓大餐,雖然已經分不清那該是早膳還是午膳了,對於一些體力較弱的人來說,就是晚膳也是不無可能的……

    而現下,就連那個西苑廂房裏麵身子最嬌貴孱弱的尚書之子也已經拄著樹枝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終點被接送人員抬回了書院修養,他還必須繼續在這山上再走一遭……

    是的,他現在必須馬上立刻將那條路線再走一遭。

    隻有這樣做了,他才能走回書院,他才能吃上第一頓飯,而書院在日落前是一定要關門的......

    還差一截路呢,但好在他已經看得見山頂了!少年頓住了腳步,喘了幾口氣兒,再將自己的視線投向遠方的地平線——

    天啊!怎的太陽已經有一半落下了山頭。怎的時間過得如此之快!

    不!不行!他還有一截路呢!

    少年神色多了絲委屈的慌張,再顧不上疲憊至極的身子需要休息,連忙就要往前趕去。可似乎因著太匆忙了,心底不安,連著這路也和他過不去,不時的見得路旁多出了一塊石頭,不時的見得一條帶刺的藤蔓將他的皮肉勾住,一路跌跌撞撞,恍恍惚惚。

    少年幾乎都要忘記自己究竟是為何拚了命要趕向山頂......

    隻是因著,昨日是母親的忌日。

    那個他素未謀麵的女子的忌日。他本是與她無情的,但偏偏心中就是生了這麽一份牽掛,司徒功名在這世界上已經沒有人能夠依靠,能夠安慰了。如果母親在世,定是不會讓他洛如如此難堪的窘境的吧......

    他向先生遞了折子,想要請假回家祭奠自己的母親。

    本是滿心的期待,但卻見得那先生板著一張臉,同他說道:”每個學生半年內有兩天的請假時間,而你的時間,上次已經被人調用了,所以你是沒有請假時間的了,你的折子駁回!”那先生冷言冷語,麵無表情,言辭間甚至帶著一絲倨傲和藐視。

    司徒功名記得的,這位先生是對於容二少於司徒功名的態度和算計,他是清清楚楚的。司徒功名盡管從不被人待見,卻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明目張膽的蔑視。

    他不服氣:“先生!究竟是誰調走了學生的請假時間,為何不曾經過學生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