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姻緣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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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陽光衝破烏雲,宛如溪流從絕壁上飛流直下,濺起點點金光。

    我記得前幾日謝安的哥哥曾送來王氏的請帖,看他懶靠著胡床的樣子怕是又要爽約了。

    小小,茶”

    我“……”這家夥生病幾天是連帶脾氣也長肥了,寄人籬下吃人嘴軟不是,我倒了杯茶重重地隔到案幾上,能躺著看一天書不動也是厲害:“大懶蟲”

    謝安好笑地看著氣呼呼地蘇曉說道:“懶者常似靜,靜豈懶者徒?”

    阿七說大公子這兩日要來苔園,安石公子還是努力抱佛腳吧”平時謝安都是一副悠閑散漫地樣子,這幾日是病著還書不離手,看樣子是怕哥哥問讀書的事

    安對拘囿自己的事一概不為,何況案牘勞形”

    謝安把書隨手一合斂衣起身,他當然不會告訴蘇曉這幾日躺著看書是因為她無微不至的照顧,添茶倒水,端湯端藥,他迷戀這種蘇曉為他上下奔波小心翼翼的感覺。溫言軟語讓他真想一直稱病裝下去。眼下看來是不行了。適可而止才能避免蘇曉發現這幾日的端倪。

    公子今日若不去赴筵隻怕大公子……”阿七越說越小聲

    謝安無奈說道:“備車吧”

    我憋不住笑出聲來,“難得安石兄有妥協的時候”

    近來學得烏龜法,得縮頭時且縮頭”謝安搞怪地把脖子一縮,樣子甚是搞笑。

    等我回來”

    我含笑著點頭,衝著他揮了揮手,直到車影消失後轉身回屋,淨手後取了琴練習曲子。

    左手滑弦錯了”

    我聞聲回頭,桓伊抱著手臂倚靠在楠竹上,隨意一聽就知道我錯在哪兒,這音準也是沒誰了

    桓公子不去王氏筵席?”

    他不答反而問道:“我為什麽要去?”

    嗯!那種聚會無聊至極,貌似桓伊與琅琊王氏不對眼

    安石去赴宴了,桓公子來的真不巧”

    我是來找你的”他拿過琴隨意而坐,十指翻飛如蝴蝶在花間戲舞,舒緩空靈地琴音從指間溢出,這就是樂聖的水準,看是無心卻精湛地挑不出毛病。

    我看著他一臉認真地樣子為難了。“找我幹嘛?”說完又覺得太過直白不好意思低下頭。

    桓伊雙手壓住琴弦琴音戛然而止,“為何老是躲我?”

    啊??”我望著他不明所以?“我有嗎?”

    他回答的鏗鏘有力:“有”

    我?咋不記得有躲著你,最多是……我歎了口氣解釋道:“桓公子音律天下第一,我在你麵前那是班門弄斧,覺得……覺得丟臉”

    之前跟謝安學琴鬧了不少笑話,很不幸桓伊也在場,“我是女子總要點麵子吧”

    桓伊聽著蘇曉那蚊子般嗡嗡的低語斜視凝眸問道:“你就不怕在謝安麵前丟臉?”

    我……”這個問題還真的沒想過,“大抵是對安石太熟悉了吧,”我承認麵對謝安時我總是很放鬆,那種感覺就像對蘇斜一樣坦然自若

    我以為我懂音律會近水樓台先得月,沒想到反而成了絆腳石”他自嘲一笑

    我看著桓伊努了努嘴,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一言半語。

    後院有汪泉眼,謝安堆砌石頭形成了個小潭,菖蒲臨水而居長的十分茂盛,青青的葉子如同一柄出鞘的劍,清香撲鼻。

    桓伊摘了一片菖蒲,就著根部青白的根莖吹奏起來,聲音清脆悅耳如細雨穿林打葉,又像是飄飄灑灑的雪,幽幽寂寂讓人聽的癡迷。我心下稱讚道:真是個秒人,信手拈來的物件都能演繹出萬種風情,這才是樂者的最高境界吧,物我相融隨性而奏自成曲調。

    石菖蒲,可入藥治病,然止可為左使,不可為君藥”桓伊釋懷一笑,把菖蒲做的口哨放到蘇曉手裏徑直離去,他就如同這石菖蒲,一輩子注定隻能做她命裏的配角,那年平城王氏酒宴上,他未見其人先聞其二胡之音,那空、靜、禪韻十足的曲調叩擊著他的心門,後他故意堵在路上,聽她為自己奏了一曲《雪》,他一向自命不凡,覺得天下女子無一人音律能入他心,遇到蘇曉他欣喜若狂高山流水遇知音,奈何差許緣分

    桓伊……”

    回頭滿目淒涼事,秋月春風豈得知”他嘯吟出一句詩,背對著我擺了擺手消失在竹林身處。

    謝安赴宴回來後就怪怪的,問他何事?他都是一笑而過說我庸人自擾。

    阿七,王氏筵席上你家公子碰到誰了?”我裝作無意地詢問,謝安的反常益發證明有事,正麵求證不行隻能套阿七的話了。

    姑娘可認識劉惔?”

    劉惔?這個名字好熟悉,卻又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曆史上貌似和謝安關係很近

    他有何特別之處?”

    他……”阿七看到謝安後硬生生地把到嘴邊的話憋了回去。

    謝安看著阿七低聲說道:“多讀兩句書,少說一句話。之前綠珠夫人的事還沒領悟到禍從口出的教訓?”

    諾”阿七低頭退了下去

    認識謝安這麽久第一次見他麵露厭煩之色,可見他的心緒很煩躁

    安石兄常說為人處世之道,當覺人之詐,不形於言,受人之侮,不動於色。今日卻是為何?”謝安的反常讓我不安,曆史上謝安在隱居東山時沒出過什麽大事,難道是我穿越時碰到水下那轉軸改變了某些事情的緣故?

    謝安容色一緩,撫弄著我發鬢間的秋海棠花說道:“相信我,我會處理好的”

    我勉強扯出一絲笑顏,看來這事八成與我脫不開幹係,去琅琊王氏赴宴會有何事讓他這麽一個風流嫻雅的人蹙眉心神不寧?是愛慕謝安的王憐月,還是三番兩次想納我為妾的王敦?

    我借口去探望綠珠出了苔園,在石府門前徘徊許久還是算了,漫無目的地走居然回到了衛府,他可回來了?我上門卻被門衛攔住

    蘇姑娘,公子還未回來,少夫人吩咐過不許放姑娘進門,否則打斷我們的狗腿,還望姑娘不要為難小的”門衛恭敬地行禮作揖。

    我苦笑轉身,天大地大想找個容身之所好難啊,穿越劇的女主不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美男紮堆隨便挑的嘛,輪到我是全盤推翻

    雇了艘烏篷船任它在秦淮河上飄蕩,六朝金粉十裏紅妝這條河見證了曆史起伏的繁華與零落。是不是跟我此刻心情一樣無助

    天亮時搖櫓上岸踏著山間青草回苔園,門口停靠著一輛馬車看標記是謝氏的,看來是謝安的哥哥來了。我提著裙擺放輕腳步從側廊進去躲在窗外偷聽

    男兒當治國平天下,你到好整日窩在這山林間飲酒作樂成何體統”聲音粗獷豪邁,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的語氣

    劉惔之妹劉氏阿玉清麗秀雅,德容兼備,你還有何挑剔?”這聲音比前者稍柔婉,帶著幾分商討的語氣,沒有前者強勢。

    老道,你說句公道話,劉氏與蘇氏孰高孰低”謝奕看著支道林說道,屋內謝家三兄弟的目光齊刷刷地投注在他身上。

    老道我乃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紅塵中,談論情愛之事是玷汙佛主,罪過,罪過”支道林握著佛珠雙手合十,劉惔和謝安都是知己好友,一個是友人之妹,一個是友人心愛之人,怎麽評品都要得罪一方

    你這賊老道,一到關鍵時刻就阿彌陀佛,你按佛主的度量說就成”謝奕明顯不吃支道林那一套

    出家人不打誑語”

    支道林聽得嘴角一抽明白這是謝安的警告,今兒這燙手的山芋怕是推不掉了。他沉吟了片刻說道:“劉氏才貌出眾,秀美脫俗,乃大家閨秀”

    連出家人都這般稱讚劉氏姑子,安弟還有何理拒絕?”謝據對支道林投去讚許的目光,叫這老道來真沒錯。

    蘇氏神清骨秀,有林下之風”

    謝奕與謝據都是一愣,林下之風指的是竹林七賢,蘇家女何德何能得支道林如此妙讚,他們兩人對望了一眼,看著支道林神情嚴肅都閉口沉思。魏晉評品人物講究事實就是,阿諛奉承名不符實是會讓天下名士鄙視。

    阿七路過走廊見我偷聽很是驚訝,我把手放唇上對他做了個禁聲的動作,他點了點頭沒叫出聲來。

    姑娘都知道啦?大公子和二公子定了劉氏當公子正妻”

    嗯”我說劉惔這名怎麽那麽熟悉,曆史上謝安的妻子就是劉惔的妹妹。姻緣天定,曆史就是注定的天命。

    公子很抗拒,所以……”

    我打斷了阿七的話:“他會答應的”,石崇納綠珠為妾,衛玠取堇若都是證明。明明早就知道的事,親身經曆一番還是忍不住心疼。

    別告訴他我回來過”

    我衝著阿七笑了笑,帶著自嘲與落寞離開。有情人終成眷屬,蘇曉,他們才是一對,你不過是個路人,曆史上不會留下你的痕跡,你的一切都是鏡花水月的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