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婚禮疑雲

字數:5254   加入書籤

A+A-


    一個月以來,已經有五起族人外出遇襲的事件發生了,一時間烈山上下人心惶惶。族老們商議過後,決定組成二十人的巡邏小隊,以應對不時出現在寨子附近的豬妖。

    望河與烈山已經完全切斷了聯係,二部的邊緣地帶如今已成禁區,不時有各自的小隊於此伏殺對方的部民。對於二族的交惡,烈山部落上下蔓延著一種憤慨的情緒,在這憤慨之下,則是微弱的潛流,不是很明顯,然而真實存在。

    族裏有相當一部分人是與望河通婚才遷來烈山的,大多是婦女,也有一些男人,約摸占了部落人口的一成。這群人對於目前的二族關係非常憂慮,然而敏感的身份卻使得他們不能暢所欲言。

    族老們則在擔心另一個問題,望河與烈山二部通商互市由來已久,雙方於產出一道,早已形成互補,如今商路忽然斷掉,許多望河的特產,便都無法得到了。有那靠著貿易營生的族人,甘冒奇險跑到二部的邊界上去做生意,卻連人帶貨盡皆遭了殃。

    就在族老們頭疼如何改善這種局麵的時候,望河忽然來人奉帖,邀請烈山一幹耆老名宿,參加望河第一勇士何淼的婚禮,言語中頗顯罷兵止戈之意。這一下子,族老們都愣住了。

    山承澤接任族長後便做了甩手掌櫃,從未正經理過事,如今幹脆行蹤杳杳。山虎那時驟失摯友,心中淒切,染了一場風寒,就在子孫們皆以為他挺不過去的時候,竟然奇跡般捱到了第二年開春,然後便越發硬朗,順理成章地成為了烈山的話事人。有一次他飲醉了酒,當著所有族老的麵痛哭流涕,破口大罵承澤豎子不肖。族老們心中酸楚,皆以山虎為義。不過族中一幹大小事,皆有山魯山熊兩兄弟一力操辦,也不至於勞動耆老。此番望河來人傳訊,族老們驚愕之餘其實頗為意動,皆認定這是一個握手言和的好機會。隻是族中兵事,仍需問過山魯山熊二人,這也是山承澤外出時交代過的。

    山魯山熊兩兄弟如今是烈山的兩顆新星,向來為族人稱道。族老們都明白,性烈如火的山熊是斷然不會與望河妥協的,此事須得讓為人審慎的山魯拿主意方可。於是使人去喚了山魯來。

    山魯與其弟容貌相仿,隻是不似那般雄壯,反而顯出一些矯捷,眉目間神光時露,讓人不敢生出輕慢之心。他受到召喚便即刻趕來,待族老們表明心意,沉思片刻道:“此番望河為那何淼操辦如此高規格的婚禮,著實令人費解。”

    一名族老道:“有什麽費解的,想來也不過是趁此機會,在他望河族裏確認何淼繼承者的身份罷了!”何淼原本便是望河族長嫡孫,這樣說來也合情合理。

    眾人皆點頭稱是,山虎一直留意著山魯的神色,見他欲言又止,輕咳一聲,問道:“阿魯你有什麽想法?”

    山魯沉吟道:“隻怕這婚宴,不是那麽好吃的!”眾族老聞言不由側耳。山魯哂笑一聲,“俺私下裏聽說,那何淼前幾年遭了圖騰反噬,臥床好幾年,此番傷愈以後,叢黎便嫁了好幾個女兒到他門上,這般殷勤做派,不提也罷。隻是以往幾次嫁娶,也未似這般大張旗鼓啊?”

    山虎殘眉連聳,道:“老朽孤陋寡聞,曾聽小輩言道,此番叢黎嫁過去的女子,乃是族長親孫女,向來備受寵愛。”有族老頷首道:“確然如此!”

    山魯蹙眉道:“關節便在此處,隻怕那望河叢黎二部,已然結成聯盟了,此番示好是假,示威是真!”

    一名族老聞言不禁眉頭緊皺,他家裏有好幾名望河的親族,向來對二部關係頗為上心,“那依你之見,這婚禮,我烈山便去不得了麽!”

    山魯搖頭笑道:“您老息怒,小侄也是盼著二部罷兵,世代友好!此番望河既然相請,俺們自然是要去的,否則豈不是顯得我烈山小氣麽!”

    眾族老盡皆點頭,此事便如此議定。族中大事向來隻須族老們拿個主意,至於具體事務,自有那些年輕力盛的青年人去操持。

    此後又三日,忽有一名叢黎人風塵仆仆趕到烈山寨前,高聲喊道:“黎琅有要事告知虎爺!”

    山虎聽了子侄稟報,眉頭緊皺,猜不透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那黎琅乃是叢黎部族年輕一輩的佼佼者,為人忠厚好義,早年曾受烈山微末恩惠,向來與烈山交好,卻不知此番貿然來訪是為了何事。一時間也猜不透其來意,山虎忙使人喚黎琅入寨。

    黎琅見到山虎,納頭便拜,伏地泣道:“黎琅素受烈山重恩,更仰慕虎爺節義,如今烈山有難,黎琅不敢不前來告知!”

    山虎心中一跳,扶起黎琅,問道:“此話何意?”

    黎琅懇切道:“此番望河何淼要迎娶的叢黎女子,便是舍妹殊己,前日,殊己忽然找到我,哭訴其不幸際遇。她說,嫁給別人作妾倒也罷了,沒成想婚禮也要辦成葬禮!”

    山虎聞言一驚,黎琅續道:“小侄當時也是一般悚然,忙問殊己此話何意。殊己便將望河來人與敝族族長密議之言一一道來!”

    山虎雙目一瞪,急道:“密議何事?快快講來!”

    黎琅埋下頭來,道:“殊己言道,望河人曾與敝族族長密議,將於婚禮之日,布下天羅地網,將烈山前去觀禮的耆老與勇士悉數誅絕!”

    山虎勃然大怒,一掌將麵前幾案擊成粉碎,喝道:“好膽!竟敢謀我烈山!”

    …………………………………………………………………………………………………………

    入夏以來連日陰沉,少羽隻覺得身上都快發黴了。

    十日前,少羽在後山林子裏習練劍術,驀然望見左近的樹林上方騰起一蓬宿鳥,心中警兆忽現,少年想也不想,拔足便望寨子奔去,氣喘籲籲跑到寨門前,回頭恰好瞥見那豬妖一雙赤目隱在不遠處的灌叢裏。

    經此一嚇,少羽再也不敢輕易踏出寨子去了,每日裏隻在自家屋前屋後轉悠,著實憋悶得緊。族裏派出的巡邏小隊一日不曾懈怠,卻怎麽也尋不到那豬妖的蹤跡,隻有不時出現的各色野獸殘肢,無言地昭示著它的存在。

    少羽倚在自家窗前,支起頤頰望見陰鬱的天空,嘟囔道:“也不知今天是什麽日子,”族裏好些叔伯全都不見了。想找個人帶我出門去透氣兒都不行…”

    門前是一叢青蒼的翠竹,乃是十年前承澤為了山繼祖夏日乘涼,特意從後山移植回來的。如今斯人已去,翠竹倒是長勢喜人。少羽把眸光定在竹間,愣愣地出神,那竹影慢慢渙散,好似吸了水發泡一般膨脹,看起來像極了山豬那個胖子。

    “嘣”的一聲,少羽腦門上挨了一記,吃驚之下,低呼出聲。定睛看去,果然是山豬,這廝不知何時竟潛到了窗前。

    “少羽,老實交代,想哪家的姑娘了?”山豬猥瑣地笑著。

    少羽揉著腦門,沒好氣地道:“你才想女人了呢!”

    山豬聞言慨然道:“這話倒不錯,你老哥我就是想女人了!”

    少羽一張嘴巴張著,山豬看得有趣,哈哈笑道:“俺爹已經為俺約了一門婚事,你猜猜是哪家的姑娘?”

    少羽眼珠一亮,叫道:“此話當真?”

    山豬撇嘴道:“騙你作甚!”

    少羽歪著頭,認真地思考片刻,道:“我猜是儻叔家的阿恬!”

    山豬搖搖頭。

    “那是祚叔家的阿歡?”

    “也不是…”

    “難不成是旻叔家的阿彩?”

    山豬把頭搖的跟潑浪鼓似的,忽然叫道:“好少羽,你這都猜的是些什麽人!怎麽一個個都是五大三粗的丫頭?”

    少羽斜眼睨著山豬,道:“我這可是依著你的身板猜的…”

    山豬額頭現汗,呸了一口,道:“你才喜歡長得粗壯的!”

    少羽問道:“那你喜歡什麽樣的?”

    山豬滿目憧憬,咧嘴道:“俺喜歡俺姐那樣兒的!”

    少羽聞言一愣,道:“你快說,熊叔給你約的哪一家的女兒,我好上門去取笑她!”

    山豬一把攮住少羽,少羽避之不及,被他夾在脅下,動彈不得,山豬道:“以你這心思就不能告訴你,再說了,俺爹也沒說是哪家的,怎麽問他也不說!”

    少羽偷偷笑著,這才是正理。同族裏為了避免小孩子們見了麵尷尬,大人們即便互相約了婚姻,也不會提前告訴孩子們。

    二人打鬧一陣,山豬道:“俺爹和魯大伯帶人去回浪川參加什麽婚禮了,好些人都跟著去了,咱們不如出寨子玩去吧!”

    少羽一聽,煞是意動,然而隻要一想到那滲人的赤目,便不由得打個寒顫,忙不迭搖頭推拒。山豬連番央求,少羽熬不過他,隻好應允了。

    此時正值初夏時節,山林裏一派生機盎然景象,滿目青山疊翠,撲鼻馥鬱花香。山豬雖則貪耍,也不是糊塗人,是以隻帶著少羽於寨子附近嬉戲。少羽久居樊籠,一旦得脫,上躥下跳好不快活。二人玩不多時,隻覺口中幹渴,便望一處山泉行去。那山泉隱在寨子左近一座石堙之下,四周俱被灌叢荊棘遮掩,山豬拔出隨身佩刀,披斬出一條甬道來,與少羽側身躡將進去。

    一股細水自石堙下滲出,於低窪處匯成一汪冷泉,山豬滿身枝葉並汗漬夾雜,好不難受,忙掏水飲了幾口,徑去下遊清潔身體。少羽也俯身下來,那澄澈泉水照見自己眉目,少年心性發作,竟有些出神。

    出神半晌,便探手去掏水喝。忽見潭麵水波蕩漾,少羽訝然,俯身以耳貼地,隻聽得地裏傳來雷聲隆隆。

    山豬嘴裏哼著小調,愜意地擦拭著臂膀,忽然一隻小手伸上來掩住他口鼻,便聽少羽在耳畔低聲道:“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