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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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火神駒即使是在高速奔馳之時,騎在上麵也不會顯得很顛簸。微微的起伏,好似搖床一般,自耳畔拂過的夜風,也如一縷縷柔婉的發絲,撩撥著奔波之人的感知。呂傳庚感覺到臂彎中的少羽微微一動,登時大喜過望,“你醒啦!”少羽輕聲呻吟一聲,道:“醒了一會兒了,就是身子乏的緊,怎麽也睜不開眼。”呂傳庚低下頭,免得聲音盡被狂風吹散,“你傷勢未愈,又如何經得起這樣的折騰,萬幸沒有差池…不然的話,我可沒法交差!”少羽神情落寞,雙眉耷拉著,低聲道:“若非因為我的緣故,那位衛姓大哥也不會死了吧…”呂傳庚正不知如何開口,身旁忽然傳來一道雄渾的聲線,卻是魯大戊察覺少羽醒了,策馬靠了過來,語氣微微有些嚴厲,“小子,休要自責!這頭妖獸近來時常出沒在馳道附近,屢次襲擊過往行旅,已經有不少人命喪其口,我們已經關注它很久了,正要擇機將其擊殺。你隻不過是適逢其會罷了!”少羽聞言,愧疚之情稍減,心中略略好受了些。魯大戊還待再說些什麽,幾番想要開口,卻始終梗在喉間,最後一言不發地打馬往前疾馳而去。少羽望著他那寬闊的背影漸漸隱沒於黑夜之中,“呂大哥,魯大哥說的是真的嗎?”呂傳庚慨然一笑,道:“魯大哥有必要騙你這小家夥麽?”少羽嘴唇微抿,又聽得呂傳庚聲音有些蒼涼意味,“這些駐守驛舍的兄弟,每三年一輪崗,日子過得最是清苦不過。他們平日裏要做的事就是靖掃四方,維護馳道通暢。”“呂大哥你也在驛舍上服過役嗎?”呂傳庚幹笑一聲,道:“這個…其實,哥哥我還沒有機會到驛舍上去。”“機會很難得嗎?”少羽好奇地問道。“其實也不是…”呂傳庚斟酌著道:“怎麽說呢,像魯大哥這樣的人,大多都是在軍中不怎麽受待見的人物…才被發配到驛舍上來。”“啊!”少羽微微有些吃驚,卻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呂傳庚也自無言,一時間耳畔隻聞呼呼風響。行出數裏,少羽忽然道:“呂大哥,我想加入怒焰精騎,我想跟著大哥你!”呂傳庚聞言一愣,繼而笑道:“我聽綠柳…姑娘說,你不是一直嚷著要回部落去麽?怎麽這會兒又不念家了?”少羽沉默不答。呂傳庚自顧笑了一陣,始發覺少羽是認真的,隻好說道:“那好吧,等到了要塞,我就向公子引薦。你境界不夠,按規矩隻能在普通軍隊裏服雜役,不過就衝你那一手精妙絕倫的劍術,哥哥保準給你博個精騎扈從的身份!”“嗯!”少羽得了承諾,重重地點了點頭,“我不會給呂大哥丟臉的!”呂傳庚爽朗一笑,又經一陣沉默,少羽忽然有些落寞地道:“可是我要是想家了怎麽辦…我很想念我的爹爹!”呂傳庚聽得心中一軟,忖道:“終究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年郎。”口裏卻道:“你若是想家了,何不待立下赫赫功勳,騎著似哥哥胯下這般高頭大馬,風風光光地回部落裏去招搖一番?”少羽聽得不禁心馳神往,鬱結之氣頓時一掃而空。呂傳庚又問起那驚世駭俗的一劍的來曆,少羽也不遮掩,將來龍去脈說了。呂傳庚聽得黃道神宮之名,登時驚得說不出話來。少羽見狀,不由疑惑道:“呂大哥,怎麽了?”“沒什麽。”呂傳庚晃了晃腦袋,道:“剛剛耳朵邊響了個雷,震得慌!”“哪裏響雷了?”少羽望了望黑沉沉的天空。呂傳庚忽然正色道:“少羽,可否聽哥哥一言?”“呂大哥你說!”“哥哥若是所料不差,這對於你來說,是一樁極大的機緣,如有可能,你千萬要抓住了!”少羽聞言一愣,不由心想,那老頭真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嗎?呂傳庚見他不置可否,又道:“你可曾聽過黃道神宮之名?”見少羽搖頭,微微有些無奈地道:“真不知道你出身的部落有多麽荒僻,連人道之宗的名頭都沒有流傳!”“人道之宗?呂大哥你是說人道誓約麽?”“你既然聽說過人道誓約,那就該知道它的來曆。”少羽點了點頭,關於人道誓約的一切,還是山承澤閑居在部落時講給他聽的。人道誓約,乃是萬載以前,舉族逃出眾妖之國後,由十二古賢起草的一份昭告天地的文書,其上洋洋灑灑數千言,盡書人族禮天敬地,其心大異禽獸;尊往崇聖,其行有別妖蠻。自此,人族獨立於萬物之間,祀祖靈與蒼天同列。人族先聖紛紛締約,成就一紙盟書,古賢謂之人道之始。呂傳庚見其了然神色,也不贅述,道:“十二古賢訂立誓約之初,人族砥礪奉行自不待言。然而年久日深,世事推移,先人漸漸故去,而人道之義尚未深入人心。殘存在世的古賢心中憂甚,於是拔擢才德兼備之人十二,命為祭酒,繼承傳揚人道的大任。祭酒們不負古賢重托,終身奔走於人族疆域,弘人道精義於萬民。”“如此曆經數代,祭酒聲名日隆,慕道者絡繹往來,漸成趨勢。為了便於弘道,遂於中土擇地興建黃道神宮,自此人道之宗始立。十二祭酒因為傳承自古賢遺命,素受諸王裔尊崇。久而久之,便逐漸成為了我們人族當仁不讓的精神聖庭。”呂傳庚娓娓說道,他低頭看了一眼猶自不明所以的少羽,“你所遇到的那位老者,自稱祭酒,又說來自黃道神宮,且不管真假。但觀其一天之內便能傳授你如此精妙的劍術,這本事卻是實打實的。哥哥私忖著,少羽你恐怕錯過了一次了不得的機緣?”“了不得的機緣?”少羽心中念道,吃驚之餘,又不由得暗暗一哂,卻是想到了那一枚害得他流離至此的古怪銅鏡來,“的確是了不得的機緣,隻是我這山野小子無福消受啊!”少羽心中所想,呂傳庚自無從得知,低頭隻見他一臉不以為然神色,不由得暗暗一歎,隻好說道:“真不知道你小子腦子裏在想啥。”少羽默然不語,沒有經曆過他經曆的一切,自無法體會他的心境,不管如何,他寧願永遠也遇不到這樣的機緣。不過轉念一想,如今一切都似好端端的,便連曾經受過的難以承受的傷害,也仿佛從來都沒有發生過。少羽心中僥幸之餘,卻也有著數不清的疑問盤亙不去。但倘若想要解開這一切,恐怕還真需要去找那個什麽祭酒。想到這裏,少羽不由得連連搖頭。現在這樣子挺好的,少年心裏難得地有了一個念想,便是跟著呂傳庚加入怒焰精騎,然後…然後便是那一抹緋色的綺思。呂傳庚猶自鍥而不舍,繼續念叨著有關黃道神宮和祭酒的傳聞,劈裏啪啦說了一大堆,也不知少羽聽進去了幾個字。臨了了,他也有些頹然,隻道:“你可能不怎麽當回事,哥哥隻說一點…”少羽正自遐思不已,忽然聽到了一個極敏感的字眼,不由得失聲道:“呂大哥你說什麽?”呂傳庚沒好氣地道:“原來你小子根本沒認真聽我說!”少羽臉色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呂傳庚無可奈何,重複道:“休怪哥哥如此聒噪,隻是此事事關重大,哥哥不忍見你如此渾渾噩噩,錯失了千載難逢的良機也不自知!”“唔。”少羽挺直了腰板,示意自己有認真在聽。“祭酒在人族五疆聲望之隆,你這井底之蛙怎麽也無法揣度。諸王裔的子嗣,皆以能拜在祭酒門下學習為榮。不說遠的,隻說恨水公子,他便是因為天資超拔,秉性出眾才得以拜在一位祭酒門下。那位紅雨大人…正是公子同門學藝的師妹。”“啊!”少羽心中猛地一跳,腦子裏轟然作響,呂傳庚諄諄之言便隻餘下紅雨這兩個字眼。“哥哥言盡於此,你可要好自為之!”呂傳庚見他神情異動,以為終於使他上了心,便不再羅唕,免得令人生厭。少羽兩眼怔怔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這時前麵的夜色裏忽然傳來幾聲呼嘯,魯大戊那雄渾獨特的聲線夾雜其中,分外刺耳。緊接著一蓬明黃色的亮光炸裂開來。少羽雙目一縮,他識得這是魯大戊的銅錘擊出的陣仗。暗沉沉的山壑兩側,數十道動作敏捷的黑影自亂石堆裏竄出,發出難聽的嘯叫,向著疾馳的騎士圍攏過來。“敵襲!”隻聽行得稍前一名薑族騎士大吼一聲,迅快之極地自馬腹一側摘下青銅長矛來,咻咻連聲,挽出一朵寒光凜冽的槍花,頓時刺落數道黑影。“是蠻人!”薑族騎士又發一聲大喝,提醒其餘同伴。又是數道黑影自一側躍起,朝著呂傳庚的坐騎猛撲過來,呂傳庚厲喝一聲“坐穩了!”少羽隻覺背部被他一搡,上身往前一傾,倉促之際,慌忙抱住戰馬脖頸。呂傳庚一手持韁,一手抽出戰矛,自少羽伏低的頭頂掃過,少羽隻聽得腦後呼呼生風,頭皮不禁發麻。嘭嘭數響,那急道黑影哀叫著四下跌飛。夜幕深沉,空氣中彌漫著詭異的氛圍,騎士們都有些看不清彼此。呂傳庚聽得前方不遠傳來綠柳的清喝,不由得心中焦急,手中戰矛紛飛,又掃落兩個撲上來的黑影。“呂大哥,左前方!”少羽忽然叫道。呂傳庚想也不想,便刺出一矛,隻覺矛頭一沉,好似掛了重物。取在麵前一看,卻是連串了兩個渾身被毛,半似人族的生物。“右邊!”不待稍歇,耳畔又傳來少羽急促的喝聲。呂傳庚吐氣開聲,長杆猛地一甩,掛在矛尖上的屍身便朝著右側疾飛出去,隨之傳來沉悶的撞擊之聲和尖利刺耳的痛嘶之聲。“好小子,竟有這般眼力!”呂傳庚這才反應過來,高聲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