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嚴爺爺回來了，他問起下午嚴聰聰對象的事，惋惜自己沒能趕回來，想再找時間安排見一次麵。他問嚴奶奶對女孩子的看法。

    嚴奶奶歎了氣，看了一眼丈夫，想了一下才開口道：“女孩子和聰聰倒是挺般配的，模樣是沒得挑，人看著禮數不錯也懂事。是Z省良州人，據說家裏是做生意的，雖然這個不大體麵，但是主要還是看孩子本人。”

    嚴爺爺沉聲道：“那是！隻要是勤勞致富，做什麽的無所謂。女孩子和聰聰是大學同學，她這個大學生可比聰聰名副其實。”說完他哈哈大笑起來。

    他也知道孫子學習不成，補考了一年才上了大學，而且這個大學也是有些貓膩的，雖然大兒子安排的，也沒和他提過，不過他也是知道情況的。聰聰當時還找他，想上刑偵學院，他的分數也夠，不過老妻當時堅持的態度，這事他也沒有再過問。

    大兒子本來是多有原則的一個人，當時配合老妻做這個安排，也是經曆喪子之痛後的餘悸。知道這些以後，他也為難，最後就聽任他們安排了。

    “就是有一點不好。”嚴奶奶猶豫道。

    “她有什麽問題？”嚴爺爺身體端坐起來，沉聲道。

    “……她是屬羊的。”嚴奶奶眼神有些閃爍道。

    “屬羊有什麽問題嗎？”嚴爺爺不解。

    “我們老家的說法，羊女不好，不是克夫，就是自身的婚姻坎坷。李頤就是屬羊，當時我也是有些擔心，你和老親家自己定下了，我也不好再說什麽。後來果然兩個人婚姻就是不順。”李頤是嚴聰聰的媽媽。

    “無稽之談！”嚴爺爺斥道，“你下周約個時間，叫聰聰把女朋友再帶回來一趟，我想見見。”

    嚴奶奶知道丈夫肯定是這個態度，她歎息。雖然聰聰很喜歡這個姑娘，但是她還是不能接受，兒子已經是前車之鑒了，她不想孫子也有一丁點意外。

    ————

    “阿鄉來了！”這是汀蘭在上海這段時間聽到過最多的話，阿鄉就是外地人、鄉下人的意思。她之前來過上海兩趟，並沒有太深的感受，現在長住上海，生活方方麵麵都與上海人接觸，她感受到了這個時代上海本地人對外來人員深深的歧視。

    隻要你不會說上海話，你出去買東西、辦事，他們的眼神飄過來都是一半都是白的。

    但是八十年代以來，改革開放，經濟活躍了，人也流動了，很多外省市的人們來到上海，因為語言交流障礙引出了一些麻煩和誤會，這也促使了上海市推廣普通話的強烈需要。

    前年上海電話台做過一期“我愛祖國語言美”電視評比活動，反響熱烈。今年十月中旬的時候將再推出第二屆活動。

    汀蘭被台領導選為這次普通話電視評比活動的主持人。

    作為一個才剛進單位的新人，能有這個的機會，算是真正的破格提拔了。

    這次台裏挑選主持人，難得采用竟選的方式。因為不限資曆，汀蘭和周娟都報名了，汀蘭能夠脫穎而出是因為新聞播音員沒有參加，而現在的主持人隊伍裏，大家的普通話或多或少帶一點上海口音，汀蘭的一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加上台風穩健，形象嬌美，讓她雀屏中選。

    當然還有一些其他原因，就是汀蘭進台的時候，是有人打招呼的，所以台領導見她有能力，才想抬她一把。

    這段時間裏，汀蘭一直準備著“我愛祖國語言美”評比活動的主持事項，而嚴聰聰現在跟了一個老警員出勤，負責一個婦女失蹤的案子，兩人也沒有過多的時間見麵。雖然嚴聰聰的爺爺想再見汀蘭一麵，但是兩人現在也都抽不出時間來。

    十月一日的時候，電視台在上海二中的中學校園舉辦了這次普通話評比的報名活動，汀蘭也來了報名現場幫忙，現場人山人海的報名現況讓她目瞪口呆，沒想到市民報名熱情這麽高。

    來報名參賽的有高中生、在校大學生和各行各業的職工，報名分為學生組、家庭組、職工組等，但是還是收納不了一下子湧進來的這麽多的參賽人員。

    報名時間花了三天，才接收完所有人員信息。

    汀蘭聽台裏的同事講起，第一屆的時候，報名情況和現在差不多，不過當時沒經驗，通知安排報名時間兩天，結果第一天到八點還有很多人沒報上，不肯離去，第二天一大早就等在那裏。

    接收完報名者以後，電視台所有人員加班加點整理報名信息，分批安排初次評審，而汀蘭就要準備演講詞和可能遇到的突發情況。

    初試並沒有在電視上播出，篩下去五分之四的人選後，接下來才開始錄真正的普通話評比活動。

    這次是汀蘭在電視機裏麵第一次正式亮相，評比當天，她和所有的參賽人員一樣緊張，很早就來到了化妝間，和台裏的化妝師溝通服裝和化妝的問題。

    這天她穿的是自己服裝廠設計生產的米色套裝，光澤順挺的麵料，有別於現在大墊肩寬鬆的設計，而是一件七分袖貼身小西裝和同色及膝短裙。妝容淡雅精致、頭發梳到後麵紮緊，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五官分別的小臉。十分的精神洋氣。

    當她笑容明朗，操著一口標準流利的普通話上台主持時候，攝像機便一直對準她拍攝。

    晚上七點新聞聯播以後，嚴爺爺還坐在電視機前麵。嚴奶奶告訴他，今天有“我愛祖國語言美”的普通話評比節目，這個活動的知名度不小，很多市民都知道。

    嚴爺爺也好奇的留下來繼續觀看，他知道現在政府班子在提倡上海市全民講普通話的熱潮，他也是十分支持的，作為一個外省人，他對上海排外的語言環境也十分痛恨，以前他經常需要現場和群眾講話交流，都發現存在交流障礙，還需要帶個翻譯，他覺得都是在中國的土地上，大家都不能溝通，這是怎麽回事。

    所以聽嚴奶奶提到有這個一個節目，他也留下來觀看了。

    當電視節目開始，男女主持人上台以後，嚴奶奶剛戴著老花鏡，看了一眼電視機，不可置信的把眼鏡拿下來擦了一下，重新戴上。發現她沒有看錯，電視機裏麵的那個女主持人確實是聰聰的女朋友汀蘭。

    她趕緊拍拍嚴爺爺道：“快，快看，這個，這個就是聰聰女朋友！”

    嚴爺爺愣了一下，轉頭看了老妻一眼，沒有反應過來。

    “哎呀，過去了，你剛才看我幹什麽？電視裏那個女主持人，就是聰聰的女朋友！”嚴奶奶急著道。

    嚴爺爺連忙把頭轉回去，這時電視機前已經出來第一個出場的選手了。他湊近了電視機前一看，回頭問道：“哪個？”

    嚴奶奶白了他一眼道：“早過去了，你回來坐下吧！再等等，我想她呆會還會再出來的。”

    “聰聰的女朋友剛去電視台沒多長時間吧，怎麽這麽快就上電視了？”嚴爺爺不解道。汀蘭進電視台並不是他安排的，他也不知道有這事，是嚴奶奶知道孫子交了H城的一個女朋友，怕他會跟著留在H城，她才讓大兒子幫忙把女孩子安排到上海。

    嚴大伯問嚴奶奶，安排到哪個單位適合，嚴奶奶想起來劉月華和她說過汀蘭是在H城電視台實習，她和大兒子說，仍舊是電視台吧。

    但她以為汀蘭就是做做行政工作，翻譯一些材料什麽，沒想到她這麽快就能上電視，還當上了主持人。

    孫子這段時間一直在找失蹤婦女的消息，大半個月裏，隻回了兩趟家，就是拿些髒衣服回來替換一下又走了。她還都沒時間碰到他，好好和他談談，想看孫子陷到什麽地步了，她是想著聰聰能再選其他結婚對象。當然嚴爺爺要見麵的要求，她也不打算主動和孫子提起，除非嚴爺爺自己提了。

    想到這，她不禁後悔剛才一時驚訝，告訴丈夫汀蘭在電視上的事。她怕嚴爺爺看了汀蘭的樣子喜歡，那就更不好辦了。

    果然鏡頭又換到主持人身上了，在電視機前麵一直等著的嚴爺爺興奮的指著汀蘭回頭問老妻道：“是不是這姑娘？長得真俊啊！”

    嚴奶奶看了電視機裏明眸善睞，語笑晏晏的汀蘭，再轉頭看看丈夫，勉強地說道：“……是這個姑娘。”

    嚴爺爺一拍手掌，坐回到沙發上，高聲笑道：“這姑娘行！我們聰聰眼光就是好！等他忙好了，你讓他馬上把姑娘帶回來，我們見個麵，看什麽時候就把婚事定下來。聰聰早點娶上媳婦，我們的責任也早一天卸下來，以後就讓他媳婦管他去。”

    嚴奶奶拍了拍丈夫的手道：“你這急性子，兩個人現在剛剛工作，婚事也不急。而且聰聰還是小孩子性子，還不定性呢。”

    嚴爺爺伸手指著她道：“你啊，你啊。就是那個羊不羊的封建思想作崇，誰前一陣子每天和我念叨，想讓聰聰今年就結婚。你不是還想早點抱上曾孫子嗎？”

    “反正我現在還沒想通，我不能同意。”嚴奶奶也不掩飾了，直接道。

    “如果在前幾年，你要是這個原因反對孫子的婚事，早就被拉去做思想教育了。”嚴爺爺薄斥道。

    嚴奶奶不高興的拍著腿道：“你別把以前那套拎出來說，現在早不興批鬥改造了。”

    嚴爺爺氣笑道：“我不管了，你能說得動孫子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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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嚴家長輩因為汀蘭爭論時，已經在醫院實習的董其瑞晚上下班回到了家裏。

    齊文秀看見兒子回來，連忙從電視機前麵站了起來，上前問道：“你晚飯吃過了嗎？”

    “恩，六點多的時候就在醫院吃了。”董其瑞抬手看看手表，現在八點了。

    “我剛才在電視上看到汀蘭了。”齊文秀興奮的道。今年鎮上有點不太平，丈夫是管著搪瓷廠不能離開，讓她先到上海陪兒子住一段時間。

    “呃？”董其瑞沒聽清楚，疑惑的望了他媽一眼。

    “嶽汀蘭，就是你同學！”齊文秀強調道。

    董其瑞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急忙來到電視機前麵。他等了一下會兒，終於攝像台又轉到汀蘭這邊。

    董其瑞的眼睛眨都不眨盯著看了一會，直到汀蘭下去，他才回過神來。

    “真的是汀蘭。……她都沒有和我提過，分配到上海工作了。”董其瑞有些失落喃喃道。

    自從從汀蘭前年信中確認自己有交往的男朋友以後，董其瑞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提不起精神來，後來兩個人也就很少通信了。這次畢業分配，他也想知道汀蘭是否留在省城，當他還在猶豫要不要給她去封信的時候，竟然在上海電視台的節目上看到她的身影。

    “汀蘭這兩年越發漂亮了，剛才電視裏看到她，我都不敢相信她是我們小鎮出來的姑娘，我看她比上海姑娘還時髦。”齊文秀笑道。

    董其瑞沒有應答，他再盯著電視看著，想看汀蘭還會不會出現。

    “嶽會計離開廠子以後，也發達了，兔毛收購賺了一大毛錢，現在這個行業不行了，他又辦了家具廠，據說現在那個廠子生意好的不得了，每天都有卡車來回送貨。家裏條件上好，汀蘭以後也容易在大上海落腳。”齊文秀感慨道，她轉頭看了兒子一眼，見他不吭聲，她心裏暗歎了一口氣。

    以前老董和她說，他和嶽會計提起兒子和汀蘭的事時，她還不是十分樂意的。當時嶽家沒點頭，說是兩人是同學太熟了不好意思，不管是不是推拖之辭，齊文秀都是暗自鬆了一口氣。雖然她後來也喜歡汀蘭這孩子，但是對於兒子的婚事，她考慮的會更長遠一些。

    董其瑞來上海讀書，畢業肯定要想辦法留在上海，而當時汀蘭是在省城讀書，跨省調到上海的機率是很小的。而且她也想找個本地兒媳婦，這樣兒子才算真正能在上海紮根，不至於勢單力薄，有什麽事情發生，沒有親友出麵幫忙。

    但是她沒有想到，汀蘭這姑娘這麽有本事，畢業竟然能調到上海電視台工作，而且剛工作不久就能上節目出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