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電影院邊上的樓房，嶽家幾個人到之前，已經收拾幹淨了，棉被也曬的膨鬆暖和，上麵還有陽光的味道。這都是汀蘭的奶奶幫忙打理的，嶽奶奶兩人現在住在新樓這裏幫他們看家。

    浩浩由小英幫忙帶著，汀蘭帶著嚴聰聰到小鎮上逛一圈。多年沒有回蘭溪鎮，這次回來，汀蘭感觸還是挺深的。小鎮相比前幾年，居民的生活水平看來提高了不少。現在婦女都吹著高高豎起的劉海，金耳環、金戒指、金項鏈都戴滿了。

    聽說現在結婚，已經不流行什麽三大件了，男方都要給女方打一條一兩重的金項鏈，項鏈越重表示對女方越重視。有些拿不出錢的，婚禮時也要跟人家去借一條金項鏈讓新娘子戴著。

    電影院邊上本來隻有汀蘭他們這一排新樓，現在這一片全都蓋起了五層樓房，鎮民把這一塊地方叫新村。

    隨著經濟條件的提高，小鎮的生態環境卻是反方向變化，特別是曾經的柑兒溪，以前滿是矮枝綠葉黃柑兒，現在那裏開了很多的生豬皮加工廠，塑料花廠等，桔柑樹全被砍光了，路邊堆積著廢棄的生豬皮和雜物垃圾，蒼蠅飛舞、充滿惡臭。那條沿著蘭溪鎮流淌的溪水也被嚴重汙染，溪水上在漂浮著黑綠的油汙，再也沒有人在溪水裏洗衣遊泳了。

    聽說有幾個貪玩的孩子去踏溪水玩，回來腿上皮膚都潰爛了，嚇得鎮民把自家孩子看好，再也不敢讓他們下水了。

    嚴聰聰和汀蘭在鎮上走了一圈，聞了一下惡臭的溪水，輕瞄了她一眼道：“這就是你說的小橋流水人家？”

    汀蘭痛心疾首的看看周圍的環境，對嚴聰聰道：“我沒想到環境破壞會這麽快！”進入飛速發展的九十年代，可能這才是剛剛開始。

    汀蘭逛到柑兒溪的時候，想起春弟住在這裏，她去店裏買了白酒和水果，順路去看一下她。

    春弟又胖了一圈，現在整個人看起來很是魁梧的，汀蘭拎著禮物上門的時候，她一時還沒有認出來。經汀蘭提醒以後，她才驚喜的叫了出來，她實在是沒想到這個老同學會上門來看她。

    她連忙招呼汀蘭和嚴聰聰進去家裏坐，泡了紅糖水端過來，春弟的婆婆還下了長壽麵和荷包蛋端過來，弄得汀蘭挺不好意思的。汀蘭知道嚴聰聰不會吃這種甜雞湯壽麵，她自己端了一碗吃了，幫嚴聰聰婉拒了他那一碗。

    嚴聰聰一直抿著嘴坐在一邊，春弟也不敢多招呼。

    汀蘭和春弟許久不見，起先還有些陌生，提了一些老同學的近況以後，漸漸聊的熱切起來。兩個人說的是方言，嚴聰聰在一旁根本聽不懂，他看汀蘭聊的停不下來，有點不耐煩了，他和汀蘭兩人打了一聲招呼，一個人先到外麵去逛一圈了。

    春弟見嚴聰聰走了，才敢大膽的對汀蘭道：“你老公長得俊氣又結實。”嚴聰聰雖然從頭到尾隻是微笑打了一下招呼，但是春弟對他的印象明顯不錯。

    “嗬嗬，我眼光好！”汀蘭自誇道。

    “你以前就喜歡長得好看的。”春弟擠了擠眼睛道，“還記得那個林華健嗎？”

    “恩。”汀蘭想起初中時初遇林華健的糗事，笑了起來，“他現在可是大老板了，聽說還娶了一個語文老師。”

    “是的，沒想到他一個小流氓，倒是娶了一個老師做媳婦，真是祖宗積德了。”春弟提起林華健還是有些憤憤，可能那時候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她比起初中時，健談了很多，也不像從前那麽別扭自卑了。

    兩人提起現在柑兒溪的環境汙染問題，春弟對此感受最深，她的婆婆在一邊聽到，也念叨抱怨半天，說天天睡覺也不敢開窗，到晚上夜風一吹，這裏更臭了。

    春弟現在在鞋廠做工，今天年初三正好休息在家，她丈夫帶著兒子出去玩了。汀蘭告辭時留了一個紅包給春弟的兒子，兩個人推搡了半天，她才收下來。

    “這個就是你那個考上大學的同學啊？”春弟婆婆好奇地問道。

    “是的，我結婚的時候來做過伴娘的。”

    “剛才一進來，我還猜這城裏姑娘來這裏找誰呢？那打扮和模樣，真是時髦。你同學現在留在省城了嗎？”

    “她在上海電視台上班。”春弟語氣也帶著濃濃的羨慕之情，自己身邊的同學一下子活出了自己完全不敢想像的樣子，短短幾年，大家變化都挺大的。

    “嘖嘖，怪不得呢！”春弟婆婆也感慨道，“以後也讓福旺好好讀書，以後也留在上海北京這樣的大城市。”

    “福旺那個腦袋隨他爸，木木的，還不知道能不能念到高中畢業呢。”春弟直咧咧地道。

    她的婆婆狠狠的白了她一眼，心裏念叨，隨他爸還好了，這是完全隨了你了。

    汀蘭挽著嚴聰聰的手在街上繼續逛著。

    “不再一家家的去拜訪老同學了?”嚴聰聰調侃道。

    “讓你等一小會兒就有意見啦？”汀蘭斜睨了他一眼。

    嚴聰聰馬上目視前方，不再言語。

    走在路上，兩個人吸引了很多的回頭率，兩個人都是大高個子，又是打扮入時，生麵孔在街上一走，肯定引起注意。

    汀蘭路過老街的時候，看到以前紅火的供銷社現在也敗落了很多，玻璃也有裂痕，門板上的綠漆也掉落了很多。聽春和提起，現在供銷社外麵開了很多生活用品店，大家都在外麵小店買，既便宜又不受氣。春和的公公這個主任快退休了，因為效益不好，大家工資幾年都沒有怎麽漲，現在他幹脆經常請假跑到良州幫忙帶孫子了。

    來到老街的老房子前，現在房子租給了一戶夫妻，他們打鋁桶的，今天初三還沒開業，前門半開著，從外麵可以看到裏需堆著的一個個打好的鋁盆和鋁水桶。

    汀蘭也沒有看到旁邊的胖大姐和陳婆他們，可能今天都去走親戚做客了。

    她留戀的在這個地方看了一眼。

    兩人回去的時候，汀蘭看到浩浩正蹲在門口和立明的兒子在地上撿小鞭炮，立明老婆正在一邊看著。

    “浩浩。”嚴聰聰衝著兒子拍拍手掌。

    浩浩抬頭看了他爸爸一眼，不感興趣的重新低頭玩起小炮了。

    汀蘭走近，看見他小臉上還留著一些淚痕，他們是趁他睡著後溜出來的，估計醒了找不到人，哭了一會兒了。

    “汀蘭，浩浩剛才醒來找不到你們哭了半天，嫂子一直哄著，後來看他和阿德玩的好，就交給我帶著了，她去燒飯了。”立明老婆林銀環上前道。

    林銀環指的嫂子是小英了，今天一大家子過來，她這個女主人是比較忙的，看來嶽爸和李愛華坐汽車這會兒還沒到家。

    “謝謝你了，嫂子。”汀蘭道。

    “浩浩，爸爸媽媽回來了，你餓了嗎？媽媽給你泡杯牛奶喝好嗎？”汀蘭蹲在旁邊耐心的問著兒子。

    “你是誰？”立明的兒子阿德好奇地看著汀蘭道。

    “咦呀~”浩浩跟著搭腔。

    “你好，是阿德嗎？我是姑姑。”汀蘭笑眯眯地對著眼前虎頭虎腦的小人道。

    “阿德，快叫姑姑，這個是姑父。快叫人！”林銀環道。

    “姑姑，姑父。”阿德爽快的叫了一聲後，起後拿起滿手的小炮就跑了。

    “咦呀，啊……”潔浩撅著屁股站起來想跟上去。

    嚴聰聰把他抱起來，拍拍他的小手進屋了。

    家裏已經擠滿了人，嚴聰聰進門後，看到這個陣勢嚇了一跳，不禁有些退縮。

    嶽爺爺和嶽奶奶認出他來，連忙上前招呼。叔叔嬸嬸也都聚攏了過來。

    好不容易一個個人叫過以後，嚴聰聰終於從包圍圈裏出來了，他帶著浩浩先去洗手，怕兒子手上沾了硝火，到時候吃到嘴巴裏麵就糟糕了。

    “幸好現在蓋了新樓房，聰聰如果去我們以前的老房子，頭都要撞到房頂了。”嶽爺爺看著嚴聰聰的大高個離去，滿意的直點頭。

    “別說聰聰，汀蘭現在這個個頭，也能頂到了。”嶽奶奶補充道。

    嶽良友他們在中午快一點的時候才到家，大家都等著他們到了一起開飯，汀蘭的奶奶和嬸嬸、小英一起，燒出一大桌飯菜來。

    男的在裏麵喝酒喝到下午，女的坐在家門口帶孩子曬太陽。

    汀蘭還見到了林華健的妻子，她抱著孩子從邊上走過，進了隔壁家裏，手裏還拎袋子，可能過年走親戚回來吧。

    二嬸指著她告訴汀蘭：“喏，那就是華健的媳婦，真不容易，結婚沒多久就分居兩地了，一直自己帶著孩子。”

    “林華健過年也沒有回來嗎？”汀蘭抱著熟睡的浩浩坐在竹椅上，微微側了側身，免得陽光直射到兒子臉上。

    “沒有。說是在外麵過年了。嫁到這裏，跟守活寡一樣。”二嬸評論道。

    “別胡說！”嶽奶奶在一邊聽著不滿意地道，“華健是在外麵賺錢，女的在家看孩子本來就是本份的事。何況家裏還有婆婆兄弟一起幫忙照看呢。”

    二嬸輕輕撇嘴一笑，也不言語。

    “華健媽脾氣也急躁，我看到陳老師好幾次都偷偷抹淚來著。”立明的老婆林銀環忍不住插嘴道。

    “小學老師的工作雖然好，但是華健現在也是老板了，賺得錢也多，陳老師不如辭了工作，去廣東找男人，一家子一起也挺好的。”三嬸道。

    聽著家人評論林華健的家事，汀蘭也不禁同情剛才見到的陳老師，看著她臉龐圓潤，眉目清秀的樣子，想來是一個性情溫和的人。希望林華健在廣東的工程結束後，兩夫妻早日團聚吧。

    晚上汀蘭姑姑兩家子人也來了，春和也帶著老公兒子過來，那熱鬧的情況就不用說了，家裏從隔壁借了一張大圓桌，兩張大桌子上滿滿都是人。

    中午喝的麵紅耳赤的嚴聰聰，躺著睡了兩小時，起來又要迎接下一波，他腦門上的青筋直跳。

    嶽爺爺還提到，希望汀蘭他們能多留幾天，初五的時候把家裏的一些親戚鄰裏再叫上，開幾桌子，算是重新補辦一下她的喜酒了。

    汀蘭急忙搖頭，她說自己明天再去一下外婆家，後天就要回去了，還要趕回去上班呢。

    嶽爺爺他們隻好遺憾作罷。

    嚴聰聰偷偷的鬆了口氣。雖然都是汀蘭的家人，但是在完全陌生的語言環境裏，還是很不自在的。而且想到要喝幾天的酒，他胃也開始抽痛起來。

    浩浩小家夥倒是對這熱鬧的團聚很是興奮。姑姑家的小表弟帶著家裏的小孩子到處跑，存鑫和阿德年紀大一點，已經能跟上屁股後麵了，浩浩小朋友腿腳不利索，又有一顆湊熱鬧的心，急得在外公腿上嗷嗷直跳。

    第二天李愛華又帶了汀蘭一家人去看望青灣村的外公外婆。他們也是提早接到外孫女要來的消息，又是聚集了一幫親戚吃飯喝酒。中飯吃過，又留到吃過晚飯才放他們回去。

    舅舅家這幾年和嶽家一起合股辦的家具廠生意一直很好，現在也住上了新房子，家裏生活水平直線上升。

    在良州服裝店幫忙的黃桃表姐也已經結婚了，婚後她回到村裏，在家具廠做了出納的工作。小姨愛琴這幾年也一直在良州家具店幫忙，汀蘭也有了一個年紀剛三歲的表弟。

    這次回來，收獲最豐的就是浩浩小朋友，媽媽幫他收紅包收得手軟，當然這些錢爸爸媽媽不會貪汙，準備一起存到他的小金庫裏。

    會親戚，喝酒吃飯，兩天時間很快過去了，初五的時候景明開車載著汀蘭一家三口回良州坐輪船了。家人送別她時，眼眶都紅了。

    坐到船上以後汀蘭心裏充滿了分別的惆悵，嚴聰聰理解她的心情，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擁著妻子安慰著。

    浩浩小朋友也知道離開新朋友了，他四處轉著腦袋找人：“鑫，鑫。”看來還是和小表哥的感情最深。

    “浩浩，你什麽時候能才叫媽媽呢？”汀蘭捏了捏兒子的小耳朵，不開心道。

    小浩浩突然抬起頭，汪汪的大眼睛望著汀蘭：“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