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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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我換工作了。”

    李秀蘭在做蘿卜肉丸子,手裏的筷子擱在鍋沿上,一會兒才說“之前的工作不順心?”

    “不是,新的工作收入更高。”

    李秀蘭準備還說些什麽,她抬頭,望著廚房的窗戶,清晰的能看見樓下來往的人群,愣了一會兒,她又低下頭,忙著手裏的事情。

    “也別太拚了,賺錢要緊,同事相處也不能忽視,怎麽說你之前的同事相處久了也有感情的。”

    李秀蘭的話不直接,元俏的眼眶卻是忍不住的潮濕,她真的老了,性子也溫和了許多,這事情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會沒完沒了的問清楚為什麽換工作,說她的不是。

    元俏轉頭,仰臉,不讓淚水流出來“還有,媽,我和明成分手了。”

    “分了也好,你喜歡最重要。”

    元俏有些繃不住了,她從來沒有見識過這樣柔情善解人意的李秀蘭,心裏的脆弱,顯露的無遺。

    從身後環抱著李秀蘭的身子,元俏把臉貼在她的背上,眼淚嘩啦啦的流了出來,收也收不住。

    “媽,對不起。還有,母親節快樂!”

    李秀蘭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有些尷尬,但是臉上卻是掩飾不住的笑意,滿足,暖心。

    “你這孩子,有什麽對不起我的。”

    “很多。”

    元俏死死的抱著李秀蘭的腰肢,不讓她轉身,怕她看見自己此刻的模樣。

    李秀蘭一時間也有些感慨,拍拍元俏環在她腰上的手,頗帶著幾分滄桑的對著元俏說“其實,我一直覺得挺對不起你的,我自己沒有能耐,給你最好的。還有那件事……人糟糕的時候,越是控製不住自己,我對著你爸爸發脾氣,鬧,現在想想他也沒多大的錯,是我指望太多。”

    說著,李秀蘭回頭,對著元俏虔誠安靜的麵容,有些無奈的笑,那一瞬間的李秀蘭在元俏的心裏最美,她的側臉散發的都是母性的光輝,靜謐柔和,能治愈人心。

    “媽,你沒錯,以前是我不懂。”

    元俏在最近的這些事情裏,或多或少的明白了人生的無奈,也知道和一個不喜歡、不欣賞的人生活在一起是多折磨的事情。

    “其實,你可以找一個更好的男人。”元俏帶著幾分俏皮的安慰母親,也參雜著她的真心話。

    “什麽是好男人,當初的你爸在我眼裏就是最好的,隻是我也不知道怎麽過著過著就成了這個樣子。”

    生活不易,柴米油鹽更加的苦,就在日複一日裏磨光了所有的美好,捆綁在一起的兩個人互相折磨到老,能撐著的也隻是當初,能繼續的也就是習慣。

    ”媽,人生都會這樣嗎?”元俏聽著李秀蘭的話,沉澱了多年的誤解,以為父母之間本無愛意,隻是生活牽強在一起的人,原來他們之間也曾經熱烈過。

    生活不能避免的都要走到這一步嗎?

    “傻,每個人的命數都不一樣。媽媽之所以對你苛刻,就是不想你和我一樣,年輕貪圖安逸,到了這個時候隻能被生活推著走。”

    “恩。”元俏重重的點頭,心裏無比的溫暖,似乎長久以來空缺的地方也被填滿了。

    生平第一次元俏見識李秀蘭用語重心長的口吻對著她說話,不是訓斥、指責、也不是高高在上的說教,是當成朋友,平靜地訴說。

    “俏俏,我和你爸呢很多時候都是覺得自己太過於平庸了,才使勁的折騰,習慣了。我也走不出這個圈子了,有時間也想聽聽歌,賞賞花,但是你不得不承認,鬆散久了,那樣反而難受。”

    元俏又一次淚水泛濫成災。

    她的埋怨,不甘心委屈,李秀蘭都明白,因為是太親近的人,以為不用刻意的表達,反而成了傷害。

    轉眼周末就結束了,元俏這次離開家與以往的心情大不相同,以前哪一次她不是抱著逃離的心態去秦州,身後背著的那個家讓她窒息。

    坐在高鐵上,看著窗外閃瞬即逝的景物,元俏將身子縮在舒適的座椅裏,閉上了眼睛,此番前去麵對再多的風風雨雨,至少她的心底有暖意在流淌。

    迷迷糊糊之間,手機的提示音想起來,元俏抬手,眼睛還帶著倦怠,注視著屏幕上一板一眼的字“我深藍色的那條內褲放在哪裏?”

    元俏看了兩遍,才後知後覺,這條短信是賀莫年發的,隨之人也清醒了,更多是被嚇的。

    攢著手機她不知道該怎麽回複,他熟撚的口氣,仿佛前幾天發生的事情不複存在一樣,眼淚不爭氣的就在元俏的眼眶裏打轉。

    賀莫年,到底想怎樣?

    心裏最壞的應征被證實,元俏握著手機的手都是抖的。

    “進門左手邊第三個抽屜裏。”

    在九宮格上敲完這幾個字,元俏突然像是被抽了力氣,她對於賀莫年的事情是什麽時候上心的,怎麽就記得這麽清楚。

    巨大的恐慌盤踞在她的心頭,大腿顫抖得像是抖篩子一樣,元俏摁著懷裏的包才避免被別人發覺異樣。

    越是不想要的,偏偏來的最快。

    就在元俏急得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的時候,高鐵到站了,儀態端莊的乘務小姐,甜美的聲音從廣播裏傳來,喪鍾一樣的敲打在她耳邊。

    臉色煞白的女子,拉著小小的行李箱,被擁擠的人潮推著向前走,看著越發的單薄,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一樣。

    站在出站口,一排的出租車哄搶著拉人,元俏才回過神兒來,剛走兩步就被一個中年男子扯著胳膊,送進了後座。

    “你……那個,我不打車。”

    關上車門的瞬間,元俏無力的掙紮,她還不知道要去哪裏,賀莫年打理她了,意味什麽,元俏不想去深想,不過她也清楚再回她的公寓是不可能了。

    司機看她脾性也好,笑嗬嗬的坐進了前坐。

    “姑娘是探親還是旅遊啊,看著你不像本地人。”

    元俏從後視鏡裏看到她憔悴的臉色,心裏苦澀,對上司機憨厚真誠的笑臉,有些冷不下去。

    “您哪裏看我不像本地人了。”

    “簡單,秦州的姑娘個個飛揚跋扈,就剛才我拉人,指不定要說我半天,還有啊,口音不像。”

    司機說得津津有味,元俏偶爾的回應兩句,感慨,怎麽每個人都能笑得那麽開懷,她到底是做錯了什麽?

    沒有答案。

    “對了,你這是要去哪裏啊,進市區了。”

    司機提醒,元俏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窗外高樓林立的景象,開口“市中心盛世。”

    這話一處,司機明顯的震驚了,偷偷地打量了元俏幾眼,神色複雜的收回了視線,挪了下身子,擋住了放在前麵的工作牌,之後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這些細節,元俏看在眼裏,她突然想笑,要是這情況讓宋丫碰上,她鐵定會對著司機說她是誰的情兒。

    眼裏笑意還沒有展開,就生生的收斂了,元俏比方才更加的沉默了。

    盛世高聳入雲,威嚴的氣勢,壓得人喘不過氣。

    站在電梯裏,元俏一遍遍的猜想,遇見賀莫年說什麽,還不等她有一個萬全之策,頂層到了。

    在門口站了足足有半個小時,元俏才抬手摁了門鈴。

    時間是下午六點半。

    沒有回應,元俏啊q的想或許他不在,轉身拉著箱子開溜的時候,門哢嚓一聲從裏麵打開,兩個星期沒見的男人,赫然出現在她的麵前,身長玉立,穿著白色的浴袍,人少了平日裏的嚴肅,隻是周身的氣場半分也沒有打折扣。

    慌忙裏,她撞進男子的眼睛裏,沉靜無波,冥冥中他的眼睛吸引著元俏,忘記了反應。

    “密碼沒換。”

    賀莫年轉身的時候,如是說。

    元俏最害怕的就是這樣的賀莫年,平時沉默寡言,但是隻要張嘴就能切中要害,讓人沒有回旋的餘地。

    也一如他這人,從來不肯吃虧,旁人零零星星的錯都要糾得明明白白。

    元俏之前還想好的說辭,誓死為自由生活拚一把的勇氣,一下子就被打撒了,默默地跟在他後麵,進了門。

    時間似乎倒流,她一夕之間仿佛又回到了當初第一次踏進這裏的感覺,一樣的他,一樣的白色浴袍閑散愜意的模樣,優雅之中又有幾分狂放的不羈,那個時候多半對著他是猜測,陌生。

    如今,元俏都能一一的證實,她當初的認識沒有多大的偏頗,賀莫年是一個睥睨天下的男人,這個世間很少有人什麽能看進他的眼裏。

    這麽說,她元俏是有多幸運?元俏自嘲。

    賀莫年也不說話,自顧自地邁到了半開放的廚房,到了一杯水,仰頭喝了下去。

    一係列的動作,沒有幾分鍾而已,元俏的每一秒都在煎熬,不知道這件事情算過去了還是沒有?

    而且她做的打算,如今說出來會不會是找死?

    一室明亮白淨的燈光傾泄下來,照耀在兩個絕世容顏,兩方心思各自盤算。人都以為自己是世間的獨寵,在感情的局裏能長袖揮舞,其實盤算了入局了,還怎麽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