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圖上所畫何物？”第二天一大早，沈越到了龍山所匠戶聚集地。

    同樣破敗的住所，本該炊煙升起的時辰，未見炊煙。

    沈越沒有心思去悲天伶人。

    隻要開工，匠戶們就有了收入來源，不用再指望不知道何時方能到來的朝廷月例錢糧。

    楚慶尺的家，一座隻有三間土牆房的低矮茅草屋，屋內光線昏暗，站在門口說明來意，楚慶尺打發尚未出海的小兒子楚雄去尋其他幾名作頭，見沈越不願進屋，便吩咐已經駝背，眼睛不好的夫人端長條木凳出來，跟沈越坐在外麵院子談事。

    看到沈越的圖紙，眉頭皺在了一起。

    畫的事物，雖是不認識，按圖製作出來倒沒問題，上麵的一些奇怪標注，他也看不明白。

    “楚老，圖紙上是我需要的一些東西，您看咱修船坊能做否？這不是朝廷的活，大家做了，按天給錢糧。”沈越沒有先解釋圖紙上的東西，而是告訴楚慶尺，幹這活，是有錢拿的。

    現銀！

    沒有克扣的現銀。

    楚慶尺眉頭皺得更緊了。

    “大人，衛所工匠，乃是朝廷住坐工匠，我們屬軍匠，非是民間匠人，不允許接私活，一旦被發現……”見沈越疑惑，楚慶尺苦澀地解釋。

    “我乃主管匠戶之百戶，我安排的活，豈是私活？”沈越淡淡地說道。“你們自己偷偷幹，自然是私活，而上官安排，即使有事，也有我擔著。”

    這老頭，實在迂腐。

    人都快餓死了，還考慮什麽私活公活，公活幹了，又沒錢糧拿。

    楚慶尺聽沈越說有事他擔著，不再多說，指著圖紙標注問沈越，“大人，這是何意？”

    “前麵的數字，乃是兩根橫線間位置尺寸，如這，中間長度三尺二寸……”沈越知道，這年頭的圖紙，根本就不規範。

    很多圖紙，甚至隻有外形結構，尺寸也沒有一個標準，完全就靠著工匠把握。

    按照後世的作圖標準，不僅畫了三視圖，更是在各個位置標注了尺寸，公差。

    至於其他的形位公差，倒沒標注，需要一步步地讓大明工匠熟悉。

    “這後麵括弧內的上下兩排小字是何意？”饒是楚慶尺見多識廣，也是弄不明白。

    “公差，上麵為尺寸最大多少，下麵不能少於這個尺寸……”沈越把圖紙上麵標注的公差解釋了一番，同時，也解釋了何為三維圖，如何製圖，如何看圖。

    大明環境下，要想讓製造精度達到沈越那個時代，那是天方夜譚，毫米以內，絕不是問題。

    阿拉伯數字在一兩百年前已經隨著絲綢之路傳入了神州大地，國內有籌碼使用，尚未得到推廣，沈越隻能用大寫數字在圖紙上標注，虧得他需要製造的器具都是簡單的零件。

    否則圖紙根本就不夠他標注的。

    幹了數十年的大明工匠，一聽就明白各處的意思。

    “有了這樣的圖紙，就能保證每個部件盡可能一致，實屬精妙之法！不知此法源於何處？”楚慶尺是有眼光的。

    沈越毫不客氣地把這據為己有。

    不剽竊，對不起穿越眾的身份，何況這世上尚未出現，說是他的發明，也不為過。

    “大人真乃神人！”聽沈越說是他自己琢磨，尤其是這些製造好了，可以把一些容易損壞的部件給製作出來，壞了直接更換就好，更是讚不絕口。

    維修戰艦，每一艘也都得根據實際情況重新製作修補。

    “怎麽，有問題？”沈越看著楚慶尺依然沒有太大的反應，有些納悶。

    “大人，裁尺，量地尺，營造尺皆是不同……”楚慶尺一說，沈越便明白了。

    大明裁縫尺，一尺34厘米，量地尺32.6厘米，營造尺隻有32厘米。

    用的尺子不同，自然最終結果也就不同。

    “咱們營造，自然用營造尺。”沈越毫不猶豫地說道，“難道龍山所不是采用營造尺？”

    “龍山所三種尺子都在使用。船帆等用裁尺；船以及桅杆等較長物用量地尺；小型零部件製造用營造尺……”楚慶尺的解釋，讓沈越有些發蒙。

    秦朝不就已經統一了度量衡？

    曆史書都是騙人的？

    楚慶尺的話表明，三種尺子都修理坊混用。船上很多的零部件長度很長。

    估計這也是為何封建社會中生產力低下，建造緩慢的原因，每一名作頭，使用的標準都不一樣。

    沒有統一標準，自然也就無法做到零件通用與互換。

    難怪修理作坊配備各種工匠。

    “以後咱們都是用營造尺。超出營造尺的，以營造尺為標準來製定新尺……”沈越歎了一口氣，必須得統一度量衡。

    楚慶尺點頭，心中盤算著百戶大人拿出來的圖紙。

    恰逢此時，其他幾名作頭皆是來了。

    不僅幾名作頭過來了，還有不少的工匠。

    這些工匠衣衫襤褸，骨瘦如柴，麵色蠟黃。

    “大人，他們聽說大人過來，前來拜見大人……”楊征見沈越打量跟過來的眾多匠人，急忙解釋。

    沈越作為新任百戶，尚未得到觀海衛的文書官印。

    匠人目的，就是問百戶大人要朝廷拖欠的錢糧。

    “既然大家來了，正好。我之前說的先行借錢借糧，實屬考慮不周。現如今，大家要幹的活不少，可以先行預支工錢供大家解燃眉之急。”沈越心思一動，聲音不大，卻有不少人聽見。

    聽見的人，再把消息傳給沒有聽到的。

    “大人英明！吳當誓死追隨大人！”一名骨架高大的漢子當即拜倒，口中呼沈越英明。

    其他人有樣學樣，拜倒在地，口呼大人英明，誓死追隨。

    換成其他時期，僅僅憑借此話，沈越就會被朝廷砍了腦袋。

    現如今，衛所武官，克扣錢糧來養自己的私兵。軍匠又不能作戰，消耗大，所以落得了如此境況。

    倒是便宜了沈越。

    沈越心中歎息，大明的百姓，真容易忽悠，給點錢糧，就能得他們忠誠。

    “坊中可有弩匠？”沈越問道。

    “有，弓匠，弩匠皆有，大人，您需要？”楚慶尺問著沈越。

    “讓弓匠跟弩匠留下。其他人先行散去，我們商討一番，今日下午錢糧運到，明日開工！”沈越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