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在林間遊動。

    不到淩晨五點，整個蜻蜓島一片寂靜，萬物依舊在沉睡。

    一滴透明的露珠緩緩從早已麻木的翅膀上滑落下來。無聲地落在樹葉上，讓蜻漢的身體晃動了一下。

    作為一隻蜻蜓，他不像人類，無法用眼淚的形式表達失去妻子的哀傷，一連好幾天，蜻漢不吃不睡，從深夜到天明，他就這樣癡癡呆呆坐在樹葉上。

    小芳…小芳……

    這麽多年的相濡以沫……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

    蜻漢隱藏在兩片葉子的夾縫當中，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喃喃自語。

    早點死最好，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孤零零在另一個世界。

    “咳咳。”身後突然傳來咳嗽聲。

    一個白發飄飄的人類走了過來。

    夏海倫出現在蜻漢360度的視角當中，這個人類女生居然也起得這麽早。

    ……

    在蜻漢身邊，她安靜地停了下來，臉色像樹葉一樣平靜，仿佛在自言自語：

    “我總在想，懷緬自己親人最好的方式是什麽？是用她們喜歡的方式還是用自己喜歡的方式……”

    蜻漢沒有回應，隻是出於禮貌微微側頭，表示自己在聽。

    這幾天來藍蜻蜓部落的族人和自己的兒女都來勸過自己要振作要好好活下去，他們說的道理自己都明白，但是……

    他做不到。

    他依賴上自己的悲傷。

    他發現，隻有悲傷讓自己感覺“自己有感覺”……

    夏海倫看見他側臉，微微點頭，聲音頓了頓，語鋒一轉：

    “族長，我覺得你還不夠愛自己的妻子，你是個自私的人。”

    蜻漢觸角豎了起來，藍色的臉上青筋閃動，看來這個人類不是來勸自己的，是來罵自己的，好哇，聽聽她怎麽說。

    “我的話其實很簡單，如果你真愛一個人，你就會用對方最期望你的方式活著，而不是生無可戀，用自己的悲傷折磨自己，讓對方為你傷心為你難過。”

    夏海倫歎了口氣，“如果芳阿姨站在你麵前，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心會很痛，族長，你若真愛她，又何必讓她難過。紀念悲傷最好的方式……是快樂。”

    林間有晨風吹過，穿過蜻漢透明的翅膀，將夏海倫的白發吹起，她抓過一縷揉著在手中，母親的麵容在眼簾淡淡浮現，她控製不住，眼淚滾落下來。

    有句話她想開口：其實世界上最痛苦的，不是親人離去，而是眼睜睜看著親人要離去，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她嘴巴動了動，最後抿住。

    夏海倫閉上眼，笑了笑，發現自己這一番話貌似是來勸他，又何嚐不是說給自己聽，如果當初能化解哀傷，自己怎麽會一夜白了頭？

    ……

    “對不起。”

    夏海倫轉身離開，腳步像她來時一樣輕盈，或許自己的話本就是多餘。

    就在她即將消失在枝葉的盡頭。

    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謝謝……”

    夏海倫的腳步微微一停，她聽出這兩個字中並不是禮貌和客套，而是平靜中透出一股勃然的生氣。

    她笑容如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