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秦領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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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研室出來,科室裏的人員對我的崇敬自然多了一層。
但我卻因此惴惴,古諺道,以德服眾才是長治久安之道,天下之大,臥虎藏龍,以才折服,隻是一時。
所以管理的路上,自我感覺並不完好。
目前我的人馬裏麵,急需找到另一個領頭羊——何洋調走了,也就調走了原來他組裏的領頭羊。
從經驗、學識、年紀等等因素排查下來,張赫是不二的人選。愈傷組織被何洋帶走了,張茜組一下子輕鬆無比。
讓張茜組與何洋原先的那組調換,負責產品內包裝檢驗實驗。廠區空氣與環境、外包裝等,讓張赫負責領導,王濤等7人繼續跟組。
這天從甫一上班就弄得節奏非常緊湊,到下午時分,米娜一送走審評好的文件,頓時感覺十分疲憊。
呷幾口參茶,去樓下轉悠,鬆鬆筋骨。
公司的小公園裏,花圃剛剛被修剪過,美人蕉開敗的殘花零星掛在枝幹上。
沿著小路往人造小溪追溯源頭,舉步拾級,一個小潭展現在眼前。端坐在小潭周圍突兀的大石頭上,靜靜看水流打著轉兒,然後淙淙流走。
小潭的盡頭是大岩石壘的假山,山上有泉眼,周圍是褪去錦衣的枝條,影影綽綽。
記得幾月前,葉小童因為培養基事故被點名批評,於我麵前控訴,我為了科室和公司健康運作,並沒有告訴她那是何洋嫁禍於她。
那天我心情鬱悶,曾徙步這裏,隻是因為有人在此談事情,因此作罷回頭。
今天重提這事兒,是因為看到這些柳枝,想起這件事,並且覺得蹊蹺——其實那天就感覺很怪,隻是因為實驗室裏有別的事情,因而沒有靜下心去細想。
我記得那天的男音,極度像一個故人的聲線,那聲線像烙印一樣烙在我的腦海裏,即便天荒地老,我都不會忘記——那是楚楠的聲音。
然而我又很不相信會是他,也許心裏對他的印記太深,也許那聲線,僅僅是神似……
片刻的回憶,足以讓人傷神。
我提醒自己,該回去了。
此園名義上雖然是給高級員工小憩,但實際上也僅僅是作為修飾——越是高級員工,越是忙碌,有時甚至連午休都取締——像今天的自己,就是連午休都沒有的。
能有多少時間上這兒來溜達一圈呢!
回到辦公室,辦公桌上,手機一直在閃屏。
顧不得看,轉身去實驗室。
張赫甫出任,也不知道能否勝任,雖然實驗室少了一個大項目,也少了一個主力,更何況,實驗室日常的運作,原本就不輕鬆。
隔著一層隔離層,看團隊合作,還算正常。
葉小童進步挺大,看見張茜讓她坐在顯微鏡前了。
雖然這個丫頭片子,三番兩次冒犯我,但每次下來,覺得她性格雖是張揚了些,但好在人品不錯,也肯學習,身為貴胄,能為善,已經不錯。
站著看了十幾分鍾,再踱步回去。
心裏琢磨著枯草芽孢杆菌再培養的實驗安排。
太陽已經西下,餘光黯然,初冬的冷風起了。
已經臨近下班。
手機屏幕上又是閃動了一下。
拿過來看了看,上千條信息在上麵。
撿了要緊的先看。
工作上的事情最為要緊,但蔣門生不愛用手機發信息;爸爸發了無關緊要的問候與叮嚀;安卡說晚上的演出有市府要領參觀,問我要不要去觀看;伍海彥說想了一個晚上,有很多話要跟我講,問我今晚能否見他;楊柳玲說她春節會回國;中介公司……
這一路看下來,我頭昏腦脹。
悉數關去,鎖在手機裏,就當沒看見。
去取車,開車回家。
剛剛出到安保門口,就看見伍海彥杵在路基旁,眼眼巴巴往這邊瞧。
看見我,他伸手攔住。
我要是加了油門走,他也無可奈何。
停下來,開窗看他。
維曼,讓我進來,可好?我沒有車回去。”他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鬥狗的神氣兒蕩然無存。
我撇撇嘴,按了開車門鍵,今天看他,倒沒有昨晚那麽令人生氣了,再說,我爸從小教我,不要跟無關緊要的人生氣,那不值。
他坐進來。
你要上哪兒?”我冷冷地問。
秦領上風。”他說。
不認識。”
我來開車,好麽?”
我同意了,這肯定是他的圈套啊,我倒是想看看,他又使的哪一出。
換了位置,我坐副駕座,調低靠背,墊上小靠枕,眯上眼,小憩。
昨夜一夜沒睡好,今天的工作又馬不停蹄地,我原本就累的快散架,如今有個現成司機,我一下子就睡著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依然睡在車裏,身上蓋了一件西裝——伍海彥的西裝。
窗外已經是漆黑的一片,車子停在一座年紀可考的老屋前,老屋門前,亮著昏燈。
伍海彥靠在駕駛座上,也睡著了。
我將西裝輕輕蓋在他的身上。
抬手看了看時間,7點15分。我5:40開始睡覺,這一覺睡了一個多小時。
輕輕開車門,下車。
老屋的青磚圍牆長滿青苔和不知名的小草,圍牆裏麵的小院子裏,有棵龍眼樹。
踱步出去院子外麵,門前是一條大路,大路過去是潺潺流水的小渠,再過去就是整片的農田和遠處的小山接壤。
所有的屋子都低矮,最高不過三層,沿著水渠而建,整齊而劃一。
這仿似童話裏的世外桃源。
偶爾有穿著樸實的人路過,大家都拿奇怪的眼光看著我走路,直到脖子擰歪到極致。
從這些樸實的人的眼裏,我讀懂這真是一處村莊,大城市裏的人偷覷人是斜眼看,不擰脖子的——他們都假裝正經在走路,隻是用餘光看人;這裏的人是絲毫不掩飾地看人,像觀看動物園裏的老虎獅子一樣理所當然地盯著你看,直到脖子擰歪。
這些天的夜色極好,月光像縹緲的白紗籠罩遠近的農田、屋舍和遠山。
聽著潺潺的流水,我新奇而寧靜。
你醒了?”伍海彥的聲音嚇了我一跳。
嗯。你也醒了?”我們都明知故問,“這是哪兒?”
秦領上風。”他說,“風景可好?”
極好。”我說,“然後呢?”
吃飯。”我的肚子的確咕咕地響過了。
他進去院子裏鎖好車子,然後帶著我沿著水渠裏水流的方向朝前走,屋子在左端,水渠和農田在右端,一切又攏在月色朦朧裏。
深院裏,偶爾傳來狗吠聲,我又嚇了一跳。
他笑著看我,這狗吠聲讓我不知不覺想起昨晚他的所為,剛剛建起來的好感,頓時去掉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