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昨日種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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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著陸婉雪憤怒的那雙眸子,沈硯道:“你隻以為你那是護著江錦瑟,什麽一腔愛意,可你看看站在那裏的江世子,對此可曾幫你說過一句話?郡主,做人呐,不能太滿,太滿會自縊。”
陸婉雪身子顫了一顫,如瘋了一般大喊:“你住口!住口!”
江錦瑟眉頭緊簇,目光裏夾雜了一抹幽深。顯然是沒有見過陸婉雪還有這樣一麵,麵上雖然古井無波,眼底卻閃過了一絲厭惡。
原來也不過是一個耀武揚威的俗女子,在他麵前的溫柔如水,知書達理,不過都是裝的罷了。
他並非不喜歡不可一世的女子,隻是這個世間,再也沒有一個人,會如同那個人一般,將所有真性情都擺在明麵上,令人驚歎。
天色微暗,光線照了進來,稀稀落落的灑在院子裏,將沈硯的半邊身子渡上了金色的光輝,哪怕她滿身泥濘,站在這明暗交錯的光線裏,也似那柔軟又不失韌性的蒲柳,令人心中震撼。
江錦瑟內心的心情越發難以描述,光影裏的身影好似濃墨重彩中的黑白一瞬,那麽蒼白卻令人記憶猶新,而他在這個身影裏,竟晃似看到了當年那個人,那些話語,猶如鋒芒在耳一一一一
江錦瑟,你知道你最讓人討厭的地方是哪裏嗎?”
你最讓人討厭的地方就是太不正經了!”
江錦瑟,我要進宮了,進宮了我就不能出來見你了。”
你快回去吧,我該去穿嫁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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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願意娶你,你若不願嫁進宮裏,我拚了命也要帶你走。”
我來帶你走,他們還在外麵迎客,阿襲,你跟我走吧!”
臣,江錦瑟,叩見太後。”
他一陣的恍惚,在樹影斑駁裏竟有一次久違的鈍痛。如今,我已然變得無比的正經,任誰見了都讚一句江家好少年,可你呢?
你去哪裏了呢?
沈硯看了眼不遠處發怔的江錦瑟,目光有些飄忽:“玲廂,你說你咋這麽衝動呢,你不怕那丫頭會功夫,打你啊。”
玲廂低頭:“奴婢考慮不周,給國師惹了麻煩。但奴婢不能讓人辱沒了您的威嚴。”
沈硯無謂的挑了挑唇,不屑道:“無妨,國師我,最不怕的就是麻煩。”
江錦瑟看到這一笑,才猛然回神。
是了,眼前這分明是個男子。
怎麽可能會是她…
江錦瑟收回思緒,看了陸婉雪一眼。
他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過一步,也沒有任何動作,就連那雙深如潭水的眸子裏,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甚至說出的話,都是那般涼薄:“郡主還是需要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這畢竟不是在將軍府,不是郡主該橫行霸道的地方。”
聞言,陸婉雪身子一抖,她猛地抬起頭,目光裏帶著不可置信,甚至連自己現在的尷尬處境都忘記了。
她才是被欺負的這個,為什麽她的未來夫婿,位高權重的江王府的世子,會這般說她?
世子…”陸婉雪淒涼的喊了一聲,聲音若秋風掃落葉,淒慘的繞樹十八個彎。
江錦瑟要拉攏國師,陸婉雪心知肚明,可如今國師並不買賬,而自己身為他的未婚妻子,在這個情況下,於情於理,都應該站出來為她說句話的,而非這般嗬斥與她。
陸婉雪想的也沒錯,分析的條理也很清晰,可今天江世子偏偏沒有為她說一句話,反而是站在那裏,若一棵冰樹,又似利劍鋒芒,令人不敢直視。
陸婉雪微微有些愕然,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可又生生咽了下去。
看她這番模樣,沈硯發出極為諷刺的冷笑,若乍暖還寒冰雪乍破,似春風拂麵又犀利至極。她看了一眼滿臉不可置信的陸婉雪,又看了眼怔而不語的江錦瑟,麵露悵然。
世界上有句話說得好,江山美人不可堪得。
江錦瑟注定不是一個野心家,但她一直以來,都認為他是個足夠兒女長情的人,無關過去,僅此評價。
那日在皇宮,他言詞斬釘截鐵的否認了跟她以前的關係,又肯定了對陸婉雪的愛意,可如今看來,一切並非表麵。
若江錦瑟不愛陸婉雪,又為何執意讓皇上賜婚?
一個念頭猛地竄到了沈硯的腦海裏,令她渾身一震,手腳發冷。
這時的陽光已經不那麽和煦,風也似乎不那麽烈了,她沒有交代一句話,便轉身就回了房內。
江錦瑟站在廊下,一時進退不得,想來說了半天,國師累了吧。不過這一趟的拜訪,結局實在差強人意,非但沒有拉攏到國師,反而處在了這樣一個尷尬的境地。
他有些不甘,望了眼站在那兒的陸婉雪,又看了看那逐漸關閉的房門,也不知哪裏來的決心,他猛地衝了上前,用手生生阻擋了那要關閉的房門。
國師,今日婉雪多有冒犯,實在是抱歉,希望國師不要往心裏去。”
沈硯是個下得了狠心的人,要斷就斷到最絕,看著他橫在門上的手,便道:“世界萬事皆為緣錯,本座與世子本就沒有那個路數,世子又何必咄咄逼人?況且,本座為人性子怪異,不愛與人來往,並非是駁了世子的麵子,世子請回吧。”
說完,不顧江錦瑟橫在門上的手,執意關上了門。
關上門之後,她站在原地,靜站了許久。
這個世界上有許多的人,都是對造化求而不得,前生江錦瑟對她求而不得,今世她卻再也不想重蹈前世的覆轍。昨日種種昨日死,如今的江錦瑟,不是她的造化,亦不是她的劫數。
江錦瑟並沒有走,她沒有聽見腳步聲。
他站在門外,她有些心慌。
說不清楚是什麽感受,就是心慌。
就在她忍不住要奪門而出,再說些更加絕情露骨的話時,院子裏傳來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而後,她便聽到有人喚江錦瑟:“世子,皇上召見您。”
皇上?”江錦瑟語氣頓了一頓:“可有說何事?”
未曾說。”
江錦瑟回頭望了下緊閉的房門,目光如清泉一樣流淌:“國師,那錦瑟這廂便告退了。”
說罷,便跟著那通稟的人,轉身離開。
沈硯打開了門,他在滿園婆娑中穿行,走得不緊不慢。
走到院子門口的時候,他停住腳步,回頭望了一眼陸婉雪,沉聲道:“郡主還不走?”
沈硯在門前站定了好一陣兒,直到人影消失在斑駁的樹影裏,才負手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