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她看的時間長了，以至於他沒有睜眼，就感覺到了她直白的視線，譏誚出聲：“誰讓你這麽看著朕的？看來你確實對朕是不安好心圖謀不軌！”

    沈硯一個咯噔，心說這還是人嗎，閉著眼睛也能知道她偷看他，她立刻垂下了眼睫，恭維的回道：“皇上真乃天降神人，臣這麽偷看了兩眼，您沒睜眼就發現了！”

    司重並不看她，依舊閉著眼睛：“閉嘴。”

    沈硯知道，司重的馬屁不好拍，索性也就不再說話，馬車裏一時之間安靜至極，除了“噠噠”的馬蹄聲，便是從流蘇縫隙裏吹過來的風聲。

    到了皇宮之後，司重直接埋頭進了禦書房，沈硯跟了過去，剛走到門口，要踏步進去的時候，“砰”的一聲，禦書房的大門被狠狠關上，差點撞到她的鼻子。

    沈硯悻悻的站了一會，苦著臉轉頭走，李公公忍不住拍了拍她肩膀，寬慰道：“國師，您先回吧，皇上心裏有數。”

    沈硯一陣悲憤，也隻能點了點頭，咬牙：“那我先回了。”

    裏頭傳來一聲巨響，司重在發脾氣：“李德全你想死嗎？”

    李公公顧不上沈硯，趕緊跑進去侍候。沈硯沉了臉，心情很不爽的走了出去。

    一路出去，宮人見了她目光都變淡唯唯諾諾，好似她是隻會吃人的老虎似的。

    看來這一個月，關於她如何心狠手辣紈絝不堪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皇宮，這些宮人生怕惹事上身，從而被打，看見她都遠遠的繞路走了。

    沈硯心裏不痛快，也不想這麽快出宮，好不容易來一趟，想想司重這個越來越喜怒無常的性子，不由得開始擔憂自己那小徒弟，就朝著東宮方向走去，幾天不見那孩子，想念的很。

    走到東宮的時候，司玄臣卻不在宮內，宮內的侍女說，今日太子每日都要去國子監，讀書讀幾個時辰，若是國師願意，可以等個一等。

    沈硯無事，便坐在侯客廳等待，有侍女奉上來了今年的新茶，剛掀開茶蓋，便清香撲鼻，沈硯來了興致，趁這個功夫，倒弄起泡茶來。

    外麵不知道什麽時候響起了一聲悶雷，緊接著一道道淩厲的閃電閃過，將整個偏殿照的忽明忽暗，悶雷過後，瓢潑雨聲便透過窗欞，傳了過來。

    沈硯站起身，走到窗前，外麵的雨幕將整個天地都彌漫在朦朦朧朧之間，豆大的雨點透過窗欞的縫隙灑落過來。

    窗欞下方有一盆豔麗的海棠，在大雨的衝刷下，綠色的葉子油油的發亮，落下一地的殘紅。

    沈硯走出了偏殿，就見侍女手裏拿著傘，正要出門，沈硯拉住她：“這是？”

    那侍女匆匆忙忙的行個禮：“去國子監接太子殿下。”

    沈硯看了看龐大的雨幕，將傘從侍女手裏拿了過來，道：“我去接他吧。”

    春夏的雨多為時雨，下一陣兒也就小了起來。

    沈硯撐著二十四節折骨傘，不緊不慢的走在皇宮內，隻覺得這裏的景致熟悉到骨子裏，卻又陌生到極致。

    經曆過大雨的衝洗，每個地方都透露著清脆清新的氣息，一抹抹淡綠夾雜著細細的雨絲衝入瞳孔，令人耳目一新。

    東宮距離國子監的距離並不算近，幾乎貫穿了整個皇宮，她不是個好學的，幾乎不怎麽去國子監，偶有路過也不會踏足一步，若不是前世的她就生存在這裏，知道花園深處有一條近道，還不知道要迷多少彎路。

    因為下雨的緣故，路上的人並不多，偶爾幾個躲雨的宮女，雲鬢素羅的姿態為雨幕點綴了一抹活潑的鮮明。

    到了國子監，卻沒有發現司玄臣的身影，她站在門口，有些疑惑。

    國師不知道嗎？今日大學士告假，太子也沒有來國子監。”當值得小太監是這麽說的。

    可明明東宮裏的人說太子來了國子監，那神情跟舉動都不像是有假。外麵天氣並不好，還下著雨，如果沒有來國子監，那司玄臣會去哪兒了？

    沈硯有些不解，也沒有多做停留，原路返回。

    這個時候，雨已經徹底停了下來，沈硯收了傘，若有所思的走在花園深處的小道上，經曆過大雨的洗刷，天地間安靜至極，花園深處的小道上，更是清幽無人。

    突然，一陣細細碎碎的折紙聲，打亂了她的思緒。

    因為周圍十分安靜，所以這點兒聲音似乎被無限放大，沈硯撩著衣袍，小心翼翼的順著這聲音，走了過去。

    隻見，花木扶疏之間，在假山後麵一個小小的白色身影若隱若現，似乎在說著什麽。

    沈硯輕輕的靠近，離得近了，這才發現那個小小的白色身影，正跪地參拜著什麽，旁邊還有一灘燒紙。

    這身影，令沈硯微微一怔，正是太子司玄臣，隻是，一個癡兒，在這裏能參拜什麽？

    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沈硯的臉色唰一下變得有些蒼白，她貓著腰躲在假山後麵，跟司玄臣隻有一牆之隔，他的聲音清晰的傳了過來。

    父皇，母後，原諒兒臣這麽久不曾參拜過你們，實在是平日裏管束太嚴，兒臣難以脫身。

    母後，您性子不好，在那邊不知道還習慣不習慣，兒臣沒有什麽能做的，隻能多燒些紙錢給您，您若是看上什麽，就盡管買。

    若是銀子不夠了，就托夢給兒臣，兒臣一定找機會燒給你們。您請放心，兒臣長大了，一定會為您報仇的，一定會讓他們這些背叛你們的人，血債血償。

    兒子沒讓你們失望，當年母後扔給兒臣兵書，兒臣每次看時都心覺不耐，可如今想想，若不是多虧母後教導，兒臣又如何知曉這些計謀，又如何知曉假癡不癲。

    還請母後給兒子一些時間，等兒子積攢的力量足夠強大了，一定會為您報仇血恨。”

    假癡不癲。

    天空已經晴了，雨後的天空澄澈幹淨，就像是曾經那孩子的目光一樣清澈，可是，就是這樣幹淨純澈的東西，真的就能夠看得清楚嗎？

    沈硯怔怔的看著那個背影，十分的瘦小，卻好似一把出鞘的利劍，在天地餘暉中頂天立地，生生劈出三丈方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