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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天的時間暗訪出了很多問題……

    比如客人吃剩的食物回收再裝盤，用汙水洗菜洗肉洗碗，對客人說是大骨熬的高湯，其實是用牛骨粉勾兌出來的假湯，感冒的服務生直接用嘴嚐調製的醬料，諸如此類。

    他永遠都忘不掉，那天晚上在那家火鍋店吃的最後一頓員工餐。

    兩葷兩素，天特別冷，菜都涼了，大家就把菜倒在一個火鍋裏加熱了吃，他們笑得很開心，因為下個月，也就是後天，就要漲工資了。

    四十多歲的張姐說她女兒剛讀大學，這下又能多給她二百塊生活費了，她女兒總是不舍得花錢。

    比他飯量大兩倍的小兄弟，笑著說跟著老板幹，沒跟錯，再幹幾年就能回老家蓋房娶媳婦了。

    那個最小的16歲的弟弟也笑得很開心，因為他可以給奶奶買一件真正暖和的羽絨服。

    也有人什麽都沒說，就是笑著吃飯。

    而自己當時笑還是沒笑，他不知道。

    五天的暗訪結束，他帶著拍攝的素材離開，交給實習的報社，回到學校時，一閉上眼就能回想他們笑著的模樣。

    他第一次對自己的認同感消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究竟什麽是對，什麽是錯，他究竟做了什麽……

    他們一個個都是實實在在的好人，他怎麽能，把他們這樣曝光在一個個負麵鏡頭裏……

    他不敢去看播放的畫麵，因為會崩潰，會痛恨自己，鄙視自己，會想放棄新聞這個專業……

    他也沒辦法麵對學院，因此去了哥哥的辦公室，似乎那裏是唯一和新聞無關的地方。

    哥哥不在，他辦公室裏多了很多鬆節油的氣味，原來是牆上多了十幾幅畫，所畫都是雪域高原的風景。

    有穿著藏袍的孩童清澈眼眸，有兩位婦女端著酥油茶麵對麵啜飲，有寺廟簷角站立的胖鴿子。

    他在一張巨幅雪山的畫前站定。

    他站在那幅畫前，好像能聞到清冷的空氣，一伸手就能觸及那飛揚的雪花，他隻要走進去，就能到達那座雪山，把自己埋在雪裏，將那些純白的顏色蓋在身上，將他內心的渾濁洗清……

    這張畫讓他肆意奔騰的痛苦靈魂慢慢歸為原位，讓他心中的那團焦躁慢慢平複，以及記起，他為什麽要做一名記者的初心……

    他很想知道，這個畫者是誰，究竟是帶著怎樣的心情，才能畫出這樣的一幅畫？

    能平複他心境的畫。

    並無意外地，他看到了右下角，那個小小的簽名--

    慕夕蕾。

    有時候在校園偶爾會看到她，但是她每次不是提著畫箱行色匆匆，就是吃著東西行色匆匆，明明他是焦點人物啊，為什麽她從來都沒有看他一眼？

    隻有一次，他在哥哥給她班上課的時候，去了她的畫室。

    雖然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但並不包括她。

    她隻是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就坐在那畫啊畫啊，無視他的存在。

    他一度懷疑過自己的魅力值，也懷疑過她是不是同性戀，因為她時常和一個短發女生走在一起，摟摟抱抱，笑得沒心沒肺。

    他專業課很忙，又要實習，一直也沒想好怎麽去跟這個女生認識，他想等自己忙完手頭的事情，找哥哥幫忙介紹兩人認識。

    雖然方式很老土，但是對於沒有戀愛經驗的自己來說，這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穩妥的方式。

    卻沒想到那天早上，那麽突然的，她闖到了他的生命裏。

    她來到了哥哥的辦公室，懇求哥哥不給她掛科。

    看她可憐兮兮拜托哥哥的樣子，他就忍不住想笑，然後就忍不住起身了……

    她的笑容很幹淨，就像家中院子裏那株和他一起長大的桃樹。

    春天時，桃花瓣上掛著水珠，幹淨剔透便不想再移開眼睛，夏天時，會結出粉-嫩的圓鼓鼓的桃子，聞上去很香甜，就像這個女生給他的感覺，一樣。

    但是，他絕對從未想過，這個自己唯一有好感的女生，竟然變成了有夫之婦。

    那顆一直穩穩跳動的心髒，像忽然被人摘了下來，扔遠，扔向廣闊無人的虛空之地……

    -

    沈澤心煩意亂，向後耙了一把額前的頭發，抬眸認真看著麵前的女孩。

    他覺得自己現在應該笑著說’恭喜學姐’之類的客套話，然後把她的東西給她，跟她說再見。

    但他做不到，甚至異常煩躁，也完全笑不出了。

    -

    夕蕾看沈澤從剛才似乎就在想事情，就沒有打擾，但是都這麽久了，他為什麽還是一句話不說……到底還吃不吃飯了……餓。

    此刻，她對麵的男生，眉眼間沒了往日的舒展，帶著一股陌生的淩厲。

    她有些納悶，空氣這麽一直安靜著好尷尬啊……於是開始強行調節氣氛。

    那個，你……是不是擔心我錢沒帶夠，放心吃，學姐卡裏有的是錢！”夕蕾說完又比劃了一跟手指，笑道：“請你吃一個星期都沒問題！”

    沈澤依舊抄著手看她，額頭的流海投下淡淡的暗影，“你都結婚了，還吃什麽啊，我沒胃口了。”

    額……”夕蕾一時尷尬，兩手擱在桌沿，不自在地摳著桌子，這兩者有關係嗎？

    看到她突然僵滯的動作，垂著眼睫粉唇緊抿，白皙的臉上全是不自在，沈澤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麽，他這是怎麽了，說話開始不經大腦了？

    沈澤有些懊悔，畢竟她什麽都沒做錯，沒有瞞著他結婚的事，是自己一廂情願而已，可是心裏那股不甘該怎麽辦……

    夕蕾也看出沈澤是無意的，心想，請他吃一頓飯也真是不容易啊……

    忽然，沈澤輕歎一聲。

    他的唇角擺出一個笑的弧度，看著夕蕾：“對不起，我剛才說話過分了。”

    他磁性的聲音環繞在這間不大的會客室，“我不喜歡藏心事，其實我一直對你有好感，今天突然得知你……結婚的消息，心裏確實接受不了，有些失態，給你造成了困擾。”

    男生的話直接把夕蕾聽懵了……

    對她有好感？他們才見麵幾次，所謂一直的好感是怎麽來的……

    沈澤劍眉挑起，“不過現在，我對你的好感已經結束了，本人就是這麽幹脆。你錯過了我，後悔的肯定是你。”

    夕蕾恍惚片刻，被沈澤的話弄得哭笑不得，知道他應該是為了緩和尷尬而開著玩笑。

    所以，此處應該有……後悔的抽泣聲？”夕蕾覺得就這樣就很好，剛才那氣氛太詭異了。

    應該是嚎啕大哭聲！”沈澤佯裝生氣。

    既然她已經結婚了，那就……隻做朋友好了。

    至少，比沒有關係要好。

    沈澤掩去眸底的苦澀，揚眉笑笑，漂亮的眼睛裏又注入了陽光的顏色，“我餓了！既然你不能吃海鮮，咱們就去吃肉吧！”

    夕蕾看他又恢複成元氣美少年的模樣，也高興起來，還是這樣適合他！

    於是她重重點頭，“嗯！吃肉去！”

    【作者題外話】：二更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