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晚餐餐桌上，唐納時而發呆，時而皺眉，連手裏的麵包被自己捏成了碎屑都沒有意識到。

    露西亞用詢問的眼神看向韋斯利，唇語道：他怎麽了？

    韋斯利聳著肩，翻了個白眼，輕聲回答道：“經常這樣的，不用管他。”

    露西亞看著唐納，有些心疼，又因為自己幫不上任何忙而覺得自責。

    就在這時，唐納像是突然從夢中舒醒似的，赫然站了起來。“我失陪一會兒……你們先吃。”說完人已到了屋外。

    “真的沒事？”露西亞皺眉看著韋斯利。

    “沒事……”韋斯利大大咧咧地擺擺手，“像這樣吃飯吃到一半，突然想起來世界還等著他去拯救是常有的事兒，你慢慢就習慣了。”

    他的話裏有種奇怪的違和感，露西亞忍不住捂嘴輕笑，接著又有些擔心，搖頭道：“可惜我什麽忙都幫不上。”

    “你怎麽會幫不上忙呢？”韋斯利撇了撇嘴：“他拯救世界，你拯救他……”

    “說什麽胡話呢，”露西亞白了他一眼，“我還等著他來拯救。”

    韋斯利笑了笑，接著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放下刀叉，正色道：“說正經的，他這個人心事重，從魔法大陸回來之後總是悶悶不，但我看得出來，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瑞蔻，唔……你還不知道吧？那個半精靈？”

    “他說過在魔船上遇到的女孩兒，但沒說是半精靈。”

    “那就是了……在魔船上認識的，一下子就把他給迷住了，”韋斯利說到這裏，突然意識到這話有點不對勁，趕忙解釋道：“呃……我不是說你比不上人家，隻不過那個半精靈當時已經十歲了，唐納走的時候，你才十五歲呢，發育程度不一樣，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什麽意思？安慰一個失敗者嗎？”露西亞笑著問。

    韋斯利翻了翻白眼，接著道：“總之那家夥奇怪的很，在女人的事情上一根筋，你多開導開導他吧。”

    “怎麽開導他？”露西亞歎了口氣，“我現在連自己算怎麽回事都沒弄清楚呢。”

    “什麽意思？他沒跟你說清楚嗎？”韋斯利驚訝道。

    “他說的含含糊糊的，聽上去怎麽理解都行……”露西亞撇了撇嘴，她跟韋斯利已經是多年的好友，兩人之間說話沒有什麽顧忌。

    “這混蛋總是這一套！”韋斯利拍了拍額頭，接著半開玩笑道：“我說，要不你主動一點？”

    “我，我還不夠主動嗎？”露西亞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反正隻要他不趕我走，我就賴在這裏了……”

    “真有你的！”韋斯利笑道。

    “喂，我覺得你還是少跟那些少婦們糾纏……她們沒一個好東西。從她們嘴裏流傳到貴族沙龍的那些故事裏，你的形象可不怎麽樣。”露西亞轉而提醒道。

    “你覺得我會在乎這些嗎？”韋斯利聳了聳肩，“再說，我現在躲在這個鬼地方，就算想糾纏也糾纏不了了。”

    露西亞哭笑不得摸了摸額頭，接著正色道：“有柯蕾的消息了嗎？”

    “說不定早死了……”韋斯利故作輕鬆道。

    “死了倒好了。”露西亞脫口而出，看了一眼韋斯利，確認他沒有因此而生氣後，才輕歎道：“你還說他呢，你自己不也一根筋？”

    “我怎麽會和他一樣？”韋斯利不屑道：“我是來者不拒的。”

    “太謙虛了，你明明是主動出擊好不好？”露西亞笑了笑，“不過，我還是覺得你骨子裏和他一樣，隻不過表現方式截然相反。”

    “切……你還是多關心自己的事情吧。”韋斯利像趕蒼蠅使得揮了揮手，神情滿是不屑。

    露西亞知道他心裏越是認真，就越是這樣，於是不再勸他，看了一眼敞開的大門，淡淡道：“這回恐怕是很要緊的事情吧。”

    ……

    穿過霧城入口處新開出的狹窄甬道，轉過一道彎，借著石壁反射出的微光，激活密紋法陣，厚重的石門緩緩打開，眼前一下子亮了起來。

    “少爺？”蕾拉隔著一道石壁屏風，試探著喊道。

    “是我沒錯。”唐納一邊隨口答應，一邊返身將石門關嚴。

    蕾拉的腦袋從屏風後鑽了出來，笑嘻嘻地問：“少爺今晚不是要住在迷霧鎮上的嗎？”

    “有點事情。”唐納麵無表情地回答。

    蕾拉見少爺表情嚴肅，嚇得吐了吐舌頭，躲回屏風後的客廳裏。

    這間新開出的石中別墅，因為不需要充當通道的功能，所以除了幾間臥室和工作室以外，諾大的客廳、餐廳、起居室、浴室都隻有三麵牆壁。

    朝北的這一麵為了盡可能多的自然采光，直接就對著懸崖外的天空——在暫時還沒有條件裝上玻璃之前，烏娜和蕾拉是不敢靠近這邊的，好在這幾間房間都夠大，即使隻在靠南的三分之一處活動，也不顯得擁擠。

    北落懸崖在這個星球的北回歸線以北，此時距離秋收還有些日子，夕陽就正好從幾乎平行於石室西北方來，在光滑的岩石地板上投出一條涇渭分明的界限，界限一邊是明亮的金黃色，另一邊則已經落到了陰影中。

    從視覺上來說，這間別墅倒像是因地製宜的後現代極簡主義建築傑作。

    被溶石法陣腐蝕而出的光滑石壁上仍然保留著岩石的天然紋理，地麵為了防滑鋪上了全手工編製的地毯，桌椅床凳統統都是溶蝕石室時，被刻意保留下來的岩石——兩個女孩兒有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全花在了這些精細活兒上，名義上是練習魔法陣，實際上唐納覺得她們純粹是為了好玩。

    在修建這個石中別墅的時候，除了那扇大門和密紋鎖以外，唐納隻做了一件事情：沿著七百多米高的岩壁，把那條流經迷霧鎮的小河分流了一部分到這間石室來。烏娜和蕾拉則把這點水源做成了沿著各個房間牆壁流淌的小溪——唐納在聽到她們商量著要養幾條魚時，終於看不下去，製止了她們。

    此刻，唐納正繞過屏風，走在一半明亮一半陰暗的走廊裏，走廊旁的客廳裏，蕾拉裝模作樣地繪製著魔法陣，眼神卻往唐納這裏瞄。

    唐納完全沒有在意她，腳下的步子雖然仍舊踩得很穩，但比往常明顯快了幾分。

    走廊一盡頭的露天浴室傳來潺潺的水聲。大概是早就聽到了唐納的聲音，烏娜赤足裹著浴袍小跑出來，“少爺，您回來啦？”她沾濕的紫色長發還在不停往下滴水。

    唐納隨口“嗯”了一聲，走進自己的工作室，轉身把門關緊。

    在這間需要四盞二級魔法燈才能完全照亮的龐大工作室一側，布置了整整六個傳音法陣。

    唐納激活其中一張法陣，那是通向霧城中部娜緹婭住處的。

    不一會兒，法陣上方響起娜緹婭帶笑的聲音：“唐納，想邀請我共進晚餐的話，現在恐怕有點晚咯。”

    “你現在身邊沒人吧？”唐納沉聲問。

    娜緹婭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語氣也跟著凝重起來：“……就我一個人，出了什麽事情嗎？”

    “我要見辛西婭，事關重大，十萬火急。”

    法陣那頭先是響起了明顯的呼吸聲，接著才是娜緹婭回答：“……好的，大概什麽事情現在能說嗎？”

    唐納略微沉默，沉吟道：“生死存亡……”

    “我明白了……”霧城中部，娜緹婭茫然點頭，直到法陣熄滅，她才如夢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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