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昏暗的牢房突然來到正午陽光下，馬庫斯有些睜不開眼睛。粗重的鐵鏈從他的脖子開始一圈圈纏繞下來，將雙手緊緊捆在身體兩側，動彈不得。

    艾略特騎在馬上，拉住鐵鏈一頭的左手垂在身側。粗若兒臂的鐵鏈在他手裏像根細繩一樣輕若無物，隨著戰馬邁步的節奏輕輕搖晃，發出丁零當啷的響聲。

    馬蹄踏在方石鋪就的街道上，揚起的塵土正好吹在馬庫斯的臉上，近乎全白的頭發和胡子不一會兒就沾滿了灰塵，可是老矮人臉上的神情卻仍舊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把馬庫斯押赴刑場的並不隻有艾略特一人，矮人身後還跟著一隊周身亮黑色鎧甲，頭戴骷髏麵具，手持骨質尖矛的騎士。

    艾略特不時往後看一眼。再粗的鐵鏈也沒法困住馬庫斯，這一點艾略特很清楚，馬庫斯本人也不會不知道，可是馬庫斯卻一點反抗的跡象都沒有，隻是不時抬頭仰望天空。

    這老家夥真的活膩了，艾略特輕哼一聲，也朝著天上看了一眼。

    早晨時還在偏南的那些黑點，此刻已經到了頭頂正上方了。

    艾略特心裏突然泛起一陣無來由的煩躁，手下猛地用力一拉，老矮人就像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被他拉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轟的一聲，黑甲騎士的隊形突然往兩側散開，成半圓形將馬庫斯包圍在內。

    “慌什麽？！”艾略特朝著那些騎士喝道，又狠狠地瞪了矮人一眼。

    馬庫斯卻沒有看他，全部注意力都在天上。

    艾略特冷哼了一聲，不再理會他。

    隊伍繼續沿著緩緩向下的台階行進，穿過一道城門，從整齊安靜的內城區來到城邦廣場所在的商業區。

    街道兩側的人群全都被這支隊伍吸引住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是行刑隊……”

    “又有殺頭可看了……”

    “這次殺的是個矮人……”

    紛亂的人群，擁擠著朝城邦廣場的方向去。

    “該死的矮人！”突然有人躲在人群裏喊了一聲，同時朝著被鎖鏈綁住的矮人扔了一塊小石頭。

    扔石頭的應該是個普通人，石頭在空中飛了一小段就落了下來，落地點距離馬庫斯還有好長一段距離。

    接著便有各種雜物朝著矮人扔了過來，不堪入耳的謾罵聲四處響起。

    艾略特隻當沒有看到這一幕，照舊朝著城邦廣場的方向緩緩而行，跟在馬庫斯身後的行刑隊更是目不斜視。

    越來越多人擠到馬庫斯麵前，有人朝著他喝罵：“滾回北方去！”有人把唾沫吐到了他臉上，甚至有人大笑著將裝滿穢物的木桶從他頭頂淋下。

    通往城邦廣場的街道上擠滿了人，像節日一樣熱鬧，罵聲和笑聲不絕於耳，人們想盡一切辦法，折磨淩辱這個他們根本不知道犯了什麽罪的矮人。

    馬庫斯一直沒有反抗，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他看著一張張嬉笑扭曲的臉，心裏竟提不起多少怨恨，隻是覺得深深的悲哀。

    他一生絕大多數時間都在騎士聯邦度過，數百年來為這裏的人們打造了不計其數的武器防具。直到這一刻，他才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

    他為自己悲哀，也為矮人悲哀。多少年來，矮人把用生命換來的糧食分給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可是這樣的付出卻沒有獲得回報，哪怕連最起碼的感激都沒有。

    艾略特扭頭看了一眼馬庫斯，突然覺得這老家夥現在的樣子就像一條無家可歸的野狗，不知為什麽，他心裏竟泛起一絲兔死狐悲的感慨。

    “看，那是什麽？！”突然有人發出一聲尖厲的喊叫，人群奇跡般地安靜下來，每個人都仰頭看著天上。

    隻見天空中有一道紅線垂了下來。

    ……

    “母艦開始投放引導顆粒！現在上升速度七！各艦跟上，與母艦保持距離！法陣進入準備狀態！”稚氣未脫的聲音在飛艇操控艙內響起，經傳音法陣傳遞到環繞著飛艇的每一架熱氣球上。

    飛艇艙室下是一條直直的黑線，仔細分辨才能看清，那是無數細小顆粒從艙室中勻速落下。

    這些顆粒是由霧城工廠生產的金屬彈丸，構成彈丸的材料類似於鎂，但是燃點比鎂更高，被點燃後，可以產生與鋁熱反應類似的強光強熱。

    飛艇上總共裝載了二十多噸這種彈丸，此刻正被勻速地投放下去。

    彈丸落下一定高度後，與空氣高速摩擦就會被點燃，所以，這條黑線延伸到一點高度後，就變成了一條閃光的紅線。

    此時，唐納正手持單筒望遠鏡，追蹤著這條紅線的落點。

    幾分鍾後，紅線與地麵接觸，落點在目標城市的東南方十幾公裏。

    “正北偏西三十二度！速度十七！”

    隨著唐納的命令，飛艇立刻調整航向航速。

    發光彈丸仍在繼續釋放，隨著飛艇的重量緩慢減輕，飛艇正不停上升。操控艙裏，有人盯著升速表和氣壓計，不斷報出升速和高度。

    這些數據連同唐納的命令一起，被守著傳音法陣的男孩兒大聲報出。

    隻見飛艇不停移動的過程中，三十架熱氣球或快或慢地跟了上來——為了避免被那些發光彈丸誤傷，他們的高度一直比飛艇略高。

    唐納的眼睛一直盯著發光彈丸的落點，視野下方，一排數字不斷閃動，每當這些數字出現較大的變化時，他便把數字大聲喊出。

    “正北偏西十二度，速度十五！”

    “正北偏西九度，速度十一！”

    單筒望遠鏡的圓形視野中，閃光彈落點漸漸接近目標城市的中心快速劃過，幾分鍾後，隨著唐納的指揮，再次接近城市中心。

    智腦數據不停地跳動著，根據風速和高度推算出閃光彈落彈點與戰鬥部落點的偏差距離，

    又過了十幾秒，唐納突然大喊一聲：“投彈！”

    傳音法陣旁的男孩兒也跟著大喊一聲：“投彈！”

    飛艇五個操控艙連同三十架熱氣球內的六十多個魔法陣幾乎被同時激活。

    直徑二十餘米的巨大岩石在這些飛行器的操控艙外憑空出現，朝著五十多公裏下的目標城市落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