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番外一 天庭的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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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闕之上,一長排琉璃花盞懸於重簷廊下,午後天晴,栽在殿前的大株瓊枝玉蘭散發出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
從這明媚的春光之下遙遙望去,有一著粉衫裙,梳雙環髻的小女童盤腿坐於廊下玩耍。她兀自玩得開心,時不時發出一陣咯咯笑聲,粉撲撲的小臉出露出一絲紅潮。
突然,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從對麵草叢傳來——
女童抬起頭來,見是一陣微風拂過及膝深的草叢。她撇嘴,繼續低頭戲耍,誰知又過一會,那窸窸窣窣的響聲又再度響起。就好似一個手法拙劣的偷窺者躲在草叢背後偷偷關注誰一般。
女童粉雕玉琢的瓜子臉上露出狐疑的神色:“是誰在那裏?”
她的聲音清脆好聽,好似一串玉珠紛紛跌落玉盤一般爽脆可人。
躲在草叢之中的人微微一愣,卻還猶豫著該不該暴露行蹤。這一會,那女童卻徑直起身自那長廊中走下來,她赤著一雙小腳,輕盈地撥開草叢,衝著來人揚唇一笑。
別躲了,我可是看見你了。”
草叢後站著一位弱冠少年,唇紅齒白,眉清目秀,身著一襲八寶攢絲雲錦直踞長袍,一頭烏油油的黑發被束進一枚小小的赤金冠中。
他頗為吃驚地盯著女童那雙嫩生生肉禿禿的腳趾,良久才麵色緋紅地移開雙眼。而女童卻似渾不在意,隻好奇地望著少年道:“你是誰?我怎麽從來沒有看見過你?”
少年連忙斂了神色朝著女童斂衽行禮,道:“蓬萊冷月仙尊座下崇景見過帝姬閣下。”
蓬萊?可是南方仙海上的那個蓬萊?”女童咬著手指,樣子十分稚嫩討喜。
正是。”少年一本正經道。
那你怎麽到這裏來了?是不是不聽師父話隨便亂跑?”女童嘴角一揚,笑眯眯地揶揄道。少年的額際爬滿汗珠,發髻也有些微亂,一看便是走了好久的路。
我,我沒有!師尊命我隨意走走,我隻是迷路了而已……”少年頗為不好意思地小聲解釋著,忽見女童言笑晏晏地望著自己,眼眸晶亮,不由得耳朵發燙,聲音越發低了下來。
那你想出去麽?”女童又問。
嗯。”少年忙不迭地點頭,若一會仙尊找不著自己,必得生氣不可。一想到仙尊那張冷若寒冰一般的仙容,他就渾身打顫,連路都走不穩了……
我可以帶你出去。”女童眉頭一揚:“不過~你可要陪我玩!”說著,少年隻覺手腕一緊,原是一隻軟綿綿的小手正拉著自己往廊下去。
帝姬,這……不好吧。”晚回去真的會被仙尊罵死的……
你不聽話,我就不帶你出去找你師父了!”小女童黑眸一瞪,威逼利誘。
……”少年終於妥協了。
冷月,與你一同從蓬萊過來的那個小徒孫去了哪?”
天帝捏了捏胡須,喜滋滋地伸手捏了一枚白子放進橫列在石桌上的玉棋盤中央。
方才我見他立在那裏看著礙眼,便遣他去外頭隨便走走。”
坐於對麵的男人一身玄袍,淺褐色的長發隨意地披散在背後,他指尖一動,那盤中的黑子便自動地落入棋盤之中。
哦。本君看著那小子還不錯嘛,什麽來曆呀?”
天帝又捏了一枚棋子,想了半日,方才將其擺入棋盤的一邊。
被叫做冷月的玄袍男人聞言,抬起頭涼涼地睨了天帝一眼後道:“出身北方仙族。”緊接著,又是一枚黑子落入棋盤。
北方仙族啊……倒是上古沒落下來的一族,不過好在血統純正,根基甚穩,比起那些逆天之神要好的多了!
天帝捏著棋子,遲遲不肯落下,卻忽聽那冷月悠悠道:“天帝,你輸了。”
什麽?!”天帝扔了棋子,低頭一看,立馬苦了一張老臉道:“這是第一百零三次輸給你了,什麽時候能讓本君贏一回?”
冷月斂了斂衣袍,冷聲道:“心思不正,無論多少次還是贏不了的。”
天帝心虛道:“果真什麽也瞞不了你……本君今日確有一件事兒想跟你商量。”
冷月埋頭數茶葉,言簡意賅地道:“說。”
嘿嘿,你看我那小帝姬翡翠怎麽樣?長得討喜可人吧!今年也要滿三百歲了。”天帝是有女萬事足,一提起這小女兒,整張老臉都綻放出紅光來。
冷月揚了揚眉:“記不清楚。”
沒見過這麽不給麵子的!自家的小翡翠是多麽可人呐,真是放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天帝心中腹誹,卻又腆著笑對冷月道:“本君看你這小徒孫很不錯,模樣周正不說,出身也好。你看,跟我家小翡翠配不配?”
月青卓聽到這裏,不由得抬眸仔細打量了天帝一番,直將他一張老臉看得有些不自在了,適才收回眼神慢慢道:“北方仙族血統雖貴,但要配上帝姬卻遠遠不夠。若論登對,還是九重天諸仙子弟能夠勝任。”
天帝撫須大笑:“不瞞你說,我這小女兒命格奇特,九重天諸仙宗族裏頭是不能尋了,隻得往外出尋!”言罷,他又側頭去看月青卓的意思。
月青卓端著茶杯,指腹沿著杯沿細細摩挲著,良久才點頭道:“回去之後,我會修書一封寄回北方擎天殿,倘若事成,他們自會上門提親。”
甚好,甚好!就這麽說定了!”天帝大笑著拍案。
……
東方剛露出魚肚白,逐漸地,一枚金陽徐徐掛上雲霄。幾絲皓白流雲自那藍空中悠悠飄過,其狀輕盈,如同鍍了金一般耀眼奪目。
蓮花燈盞下,有一青衣女子伏於紅木案板之上,她眯著眼打盹,呼吸綿長,時不時還發出幾聲囈語。
忽地,一道黑影破窗而入,在屋中盤旋一周後停留在案頭上,那一身錦斕羽毛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原來是一隻金絲錦雀。
那錦雀在案頭左顧右看,見主人埋頭呼呼大睡,便一蹦一跳地躍至她的肩頭,兩隻爪子輕輕地在她肩上剝啄起來。
唔……”翡翠夢中正與一白發老翁下棋,此時忽覺肩頭一陣瘙癢,她不甚其擾伸手去撓卻摸到一大片滑膩的肌膚。
人手?她順勢回頭,見一隻手好整以暇地搭在自個肩頭,而那十跟白皙纖長的手指頭則不停地在上摩挲。
翡翠仰頭微楞半刻,適才反應過來手掌的主人在做何等輕佻不入流的舉措,當下柳眉倒豎,兩手叉腰準備破口大罵。
哪裏來的登徒子如此大膽竟敢調戲本帝姬,快快報上名來!”這一睜眼,陽光滿室傾瀉,而若隱若現間一雙滴流圓的鳥眼珠正好奇地盯著自己,純真異常。
什麽啊,原來是這小鳥在作怪!”翡翠揉了揉太陽穴,心道自個今兒這夢也真是太離譜了些。不過話說回來,年輕帝姬複又將視線對向那隻金絲錦雀,輕啟朱唇道:“你這小鳥兒不在外頭築巢,緣何要跑來本帝姬寢宮胡鬧?”
錦雀聞言,自翡翠肩頭躍至案板上,蹦蹦跳跳了幾步,方才張開翅膀露出藏在羽毛下的信箋來。
翡翠取出信箋展開一看,一片空白,她擰眉,如今天界這請柬是做得越發刁鑽了……
思索一番後她將那信箋捧到嘴邊吹了一口氣。被注入了仙澤的信箋自她手心徐徐升起,在那空中不斷變化最後化作一朵淡粉色的花盞再度回到她手心。一排金色的小字自那花心中緩緩地顯現出來——
閻王之子百歲生辰,誠請清翡帝姬賞光蒞臨。
翡翠隨手將那花盞放置一邊,眼眸深沉,腦中不禁浮現出一張粉雕玉琢的小人臉來。
沒想到那臭小子竟長得這麽大了?”
那閻王之子可謂是四海八荒的一段傳奇,據說他在他娘肚子中待了不足五月便被他娘稀裏糊塗一跤蹦了出來——
蹦出來不算,張口即會說話,落地便會走路,著實令他娘嚇得不輕。其神通之處簡直可以說是響徹四海宇內,無人不曉,就這麽一個神奇的小子如今竟也要過百歲生辰了。
時光荏苒,刀刀催人老。
翡翠歎氣,對著門外侍立的仙娥輕聲道:“去給我備一份給小娃娃的稀奇玩意兒,過幾日我要去參加那小祖宗的百歲宴。”
喏。”那仙娥福了一福後退了出去。
轉眼既是百年了。”殿外流雲悠悠,年輕的帝姬將一枚累絲金翅簪輕輕插入發間,歲月靜好,花香依舊。
五月初十,不宜出行
某帝姬踩著雲,一手提著一溜金裝塑封的包裹,一手撐著傘,精心裝扮的麵孔上露出一絲困惑。
這年歲一大,記性就不怎麽好了。不過是一百年沒來幽冥,竟將去路忘了個一幹二淨……
翡翠四處張望,心下盼望著能否遇見同路的仙友結伴同行,誰知整片偌大天空,隻有她一人孤零零地立在雲頭,別說是仙友,就連飛鳥也沒看見一隻。
這可如何是好,她一向路盲,這次若不能及時找到通往幽冥黃泉的秘境入口,耽誤了百歲宴的時辰,豈不是落人笑柄?
正心焦著,忽見對麵雲層激湧,仔細一看,正是一人立在雲端往這頭來。
翡翠一看,心中一喜,足尖使力,頗為優雅地驅使著雲彩往那人身邊湊去。
這位仙友,請問你可是來參加那邪神之子的百歲宴?”
那人身著一襲黑袍,模樣一般,打扮樸素,怕是剛剛升天的小仙才是。他見了翡翠,眼中劃過一絲微訝,然而很快他便移開眼神,輕輕點了點頭。
那太好了。”翡翠矜持地笑著:“我正愁無人同路,不知仙友可否與我一同前行?”
大家都是明白人,路盲什麽的便不用直說了吧……
無妨。”那人兩手負在背後,沒有多看翡翠一眼,腳下雲浪翻滾,一眨眼,人影已去百丈之外。
真是個怪人,翡翠摸摸鼻子,騰雲跟在後頭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