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番外之帝姬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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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你心緒不寧,回頭取那般若心經好好念讀一遍吧。”
仙尊不擅多言,然而這逐字逐句卻都如同戳中翡翠心扉一般,令她沉思良久,反複咀嚼方才心緒大開。
是了,這世間萬物皆有它的定數,倘若真是遇見了情債,也不必懼怕慌張,須坦然接受。笑對緣起,不談離殤。
見翡翠表情似有所頓悟一般,仙尊嘴角勾起一絲笑來
“如何,想通了?”
翡翠點點頭:“似懂非懂,不算大悟。”
“那,回去吧”
“嗯。”
仙尊彈指,一道晶燦綠光將二人身影環繞,在將將躍出螺殼的瞬間
翡翠忽然想起:“那般若心經能不能不要拜讀了?那玩意實在枯燥的很”
“不可。”
“”
“回頭將心得筆記交予本尊。”
“仙尊不帶這樣的!您這是草菅人命啊!”
翌日,翡翠一手撐頭一手捧著本般若心經,正是愁雲慘淡之時忽聽螺殼中傳來井龍王爺的聲響來
“仙姬你還誦讀般若心經啊”
龍王爺的語氣很是歡快,看來昨日那一場午覺應是休息得很好。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空即是色。”
未等翡翠回答,他自己先來了那麽一段,語氣抑揚頓挫,聽著還挺像那麽回事。
翡翠來了興致:“怎的?龍王爺你在螺殼裏還能聽見我誦讀般若心經的聲音來?”
井龍王笑了:“小神不才,這點小伎倆還是很拿得出手的“
“從前我閑暇之餘也會找本佛經誦讀一番,陶冶陶冶情操,這般若心經倒是我當年常看的。”
“是麽?”
翡翠正愁不能參透這拗口深邃的佛偈,聽他這麽一說,忙欣喜道:“方才我正在想,既然這佛偈上說**空即是色,那是不是就意味著寄語世人莫要追尋那些富貴榮華,所謂浮華一場夢到頭來唯有一場空?”
井龍王沉默了一番後道:“誠然仙姬你此番解釋得無錯,但又隻解釋到了一麵罷了。”
翡翠問:“不知龍王有何解?”
她擺正了姿勢,聽他娓娓道來,窗外樹影紛繁,暖風吹拂,日光大好。
井龍王的聲音略帶沙啞,聽在心上卻有一種莫名的熨貼感
“此佛偈旨在令眾生明白萬事本無其永恒的體現,一切皆將壞散,教我們不要對萬物起執情,而使身心不得自在。然而有些人談空卻又戀空,其實戀取世事和戀空並無分別,同樣是執取而不放。戀空的人棄絕一切以求一個空字,最後還是有一個“空”的意念無法除去。殊不知萬事萬物本空,棄與不棄都是空的,有棄絕的念頭便已不空,愛空的念頭已是“有”了。”
見翡翠不答,他又道:“就好比你現在想要參悟這本佛經,然最後的結果你還是半知半解,而這佛偈卻在你心上生了根,令你久久思索回味,這便是世人所說的執念。”
翡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心說這佛偈上說得卻是簡單,可世人既知萬物終將離散,又怎麽能釋然放下,須知越是得不到的,就令人越是執念難下。
“既然世間萬物同這佛偈上所說的那般,一切皆要離散,那麽一切愛恨嗔癡又是從何而來,又何處而歸?難道這些都終究是沒有意義的麽?”翡翠又問。
井龍王身處於一片昏暗的螺殼之內,唯有一線陽光從頂上斜斜傾瀉下來,投射在他蒼白英俊的麵容上,他勾起嘴角笑了笑,緩緩對翡翠道:“佛沒有明令你不許動情,而是告誡你不必執念,須知再濃烈的情感也抵不過世事變遷,總有一日它終將散去。而佛祖慈悲,早已看透這一切,想要普渡這苦海眾生罷了。”
翡翠不言,良久才又問井龍王:“龍王爺可曾愛執?可有放下?如何放下?”
井龍王回道:“小神我又何嚐不是這紅塵中的一名過客,又怎能逃脫這情念枝梧呢?如今困頓至此,也不算是大徹大悟,不過是有所明了罷了。”
翡翠點點頭:“說到底,神仙也是這大千世界芸芸眾生中的一位,雖說凡人對其來說隻是彈指一瞬,然神仙又能如何超脫於這萬物相生之間”
井龍王聽了她那番老氣橫秋的話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聯想起此時翡翠臉上必定是苦大仇深的模樣,他不禁笑得更歡道:“仙姬,你還年輕,這世間萬物還沒一一看盡,又何必學我這個一隻腳踏入棺材的老龍遁入空門啊?”
翡翠被他逗樂,不免嗔道:“你這死龍打趣一個萬把歲的仙姬也不是甚麽體麵之事!不過話說回來,你可還有什麽事沒有放下?”
“”
井龍王沉默了良久,在翡翠以為他不會再開口之時,他輕聲道:“若說死前還有甚麽放不下的,倒是有一件來”
翡翠猜中緣由,心知他自是放不下那凡間女子。
她問:“你可是心中還想著那女子?”
井龍王回:“倒也不是想著,隻是這些年來心中一直掛念著她好不好明知她早已遁入無數次輪回,早已不是昔日的她,但還是忍不住想要去看看,看看她到底好不好。”
翡翠扶額:“老龍,方才你還頭頭是道地同我解釋這佛偈,怎麽講到自己身上就不頂事了?佛曰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可你竟是想要淹死在那裏頭!”
螺殼內,井龍王不置可否地笑了:“既然放不下,那就記著,這不叫執念,這叫懷念。若放不下還要拚了命去放下,此便為執念。”
翡翠擰眉:“一派胡言,歪理歪理!”
二人靜默一會後,井龍王忽聽翡翠道:“那你想不想去看看那女子?”
他愣了一下,反問道:“我能麽?”
螺殼外傳來翡翠堅定的聲音
“我說能便能,上窮碧落下黃泉,隻有此人魂識不滅,我便能讓你看上她一眼。”
過了好久,她才聽井龍王說:“不必那麽麻煩,想找到她很容易。”
陽春三月,江南水鄉
沿河兩岸豎立著一排排白牆灰瓦的磚砌民居,一條蜿蜒的小河從中流經而過,水質清澈泛著碧沉沉的光澤。遠眺而去,數十座精美的石橋連成一片。
烏篷船咿呀而過,帶來一陣槳聲楫影,時值清晨,街上有三兩行人匆匆而過。
雨後初霽,青石板磚上布滿了綴著露珠的青苔。翡翠立在濕滑的街道上,望著眼前霧蒙蒙的水鄉美景,舉起螺殼低聲道:“照你所說,隻有額上放出金光之人才有可能是你所尋之人?”
她身著一襲翠綠色裙衫,一頭烏發編成麻花辮垂在肩頭,顯得格外清秀靈動整個人仿佛融入那山水墨畫般的美景之中。
半晌,螺殼裏傳來井龍王的聲音:“正是。”
抬眼望了望麵前的大街小巷,溪流縱橫。翡翠擰眉:“雖說是如此,但要找到那額放金光的人還是如同大海撈針一般十分不易啊不知你可有什麽快捷的法子?”
井龍王思忖片刻後道:“不必憂心,你且帶我環繞這水鄉一圈,若離得近我自能感知到那人所在。”
翡翠想了想,點點頭:“好”
遂提起裙擺拾階走下那河埠,伸手揚了一艘烏篷船來:“船家”
烏篷船靠岸,船家探出頭來:“這位姑娘可是要坐船呐!去哪?”
翡翠跨入小船內,給了船家幾枚銅板後隨口道:“此處風光甚好,船家你且待我環著這村落一圈罷”
“好叻”
槳聲傳來,兩岸景色緩緩向後退去。
翡翠靠坐在簡陋的烏篷內,遠眺青山疊翠,近看流泉澄碧,兩岸風光如畫,令她不禁生了一種念頭:此處美景竟連天庭都難以匹敵!
“對了,我方才且想起一件事兒來。”她低頭去看螺殼。
“何事?”
翡翠笑得很是調皮:“我方才想起來,若你要尋的女子如今已轉世成了男子那可如何是好?”
她越想越覺得兩男相見,涕淚橫流的情景格外滑稽。若真是如此,井龍王不會愛屋及烏連心上人變作男子也可以接受了吧
井龍王愣了愣,似乎從來沒有考慮到這一問題來。
他想了會對翡翠道:“若我還想著要跟她在一起,那麽此事兒便有些難辦了不過,我今生所願唯有見她過得平安,是男是女卻同我沒有關係了。”
翡翠撇嘴:“我看要是男的,你心裏肯定膈應死了,畢竟自個嬌滴滴的心上人變作七尺壯漢,任誰都接受不了啊誒,龍王爺我懂你的”
龍王爺:“”
翡翠捏著螺殼兀自笑得歡喜,蓬外的船夫聽不到他倆的對話,被翡翠驀地一陣大笑給驚得險些扔了船槳。
烏篷船行駛在婉轉曲折的小河之中,曲徑通幽之處,一座又一座石橋交疊並行。
待途經一處植滿紫鈴蘭花叢的民居前,翡翠手上的螺殼突發一陣顫動
翡翠忙道:“如何?可是感知到那人所在了?”
井龍王的聲音帶著微微顫抖,過了好久才響起
“是,應該是她,我感覺到了”
翡翠:“在哪兒?”
他思忖片刻道:“正是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