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呦呦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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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林呦睜開眼,又閉上,再睜開,怔忡著看著頭頂上的棉布帳子,這是她的房間,林家二房小女兒的房間,耳邊蟬鳴依舊,炎炎夏日裏,她卻打了一個冷戰,她回到這個世間已經整整一天一夜了,脖子緊緊被勒住,那要命的窒息感前一秒仿佛還攫著她。
她帶著上一世的記憶重生了!
林呦目光空空,想著以前的種種,仿佛又置身於油煎火烤中,上一世,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家崩離破碎,父親和長兄慘死於鐵蹄之下,長姐與幼弟不知所蹤,母親哭瞎了眼睛,而她,更是所嫁非人,被堂姐親手吊死……
但是現在,他們都還好好的!
眼下,林家二房還偏居在小小的漠縣,她的父親林又卿仍然隻是個小小的縣丞,她的母親方氏仍然是那個樂觀爽朗的農村媳婦。
“呦呦?”方氏一身淡青色棉麻長裙,袖口處繡了兩朵小花,翩翩細步推門進來,一臉關切地看向躺在床上的小女兒,“還生你爹氣呢?”
林呦轉過身子,坐起來看著眼前這個麵容姣好,大眼玲瓏的美婦人,貪戀的目光黏在她身上,從頭到腳從上到下看了好幾遍,張了張嘴,到了還是沒說出話來。
“你爹這兩天也是著急了,你也知道他做夢都想去那個勞什子的兵部大營,跟你大伯父磨了好幾回,好不容易事情有眉目了,你這跟芳華那丫頭一打架,你大伯母又慣是個護短的,能讓咱們討得著好?!”方氏邊說邊笑,“不過娘倒是覺得你做的對,芳華占尖兒占慣了,你爺奶又慣著她,哼,慣得都沒樣兒了!”
這事還要從她剛發現自己重生時說起,林芳華,長房嫡女,她爺奶的掌上明珠,也是她前世生命的終結者,從小就受她欺負的林呦,重生之後,第一眼見到她,二話不說,就打了回去,連抓帶踹,拚盡了全力,不過,林芳華也不是什麽善茬兒,在她臉上留下了好幾道血印子。
“娘,我不想讓我爹去兵部大營。”上一世,他爹就死在了那裏。
方氏一愣,“哦?怎麽忽然又不想讓你爹去了?你不是一直吵著要去京城見世麵?”小女兒一直嫌棄自己的村姑出身,從小就夢想著去京城,當一個正正經經的官家小姐。
林呦心裏酸酸澀澀,一雙小手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拍在方氏的手背上,“娘,你不也不想讓我爹去嗎?”
“瞎說!”方氏一慌,拍掉女兒的小手,“我可是比誰都盼著你爹出息…”說到一半意識到不對,手指來回點著林呦,“你個小人精兒,說,又打什麽主意呢?”
林呦也不惱,屁股又往前挪了挪,攀上方氏的脖子,將自己的臉貼過去,“娘,我沒打什麽主意,我真是這麽想的,真的!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就這麽平平淡淡地過日子,多好啊!”
方氏眼角亮晶晶地,聽到“過日子”這三個字,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巴掌拍在林呦的小屁股上,“你還知道過日子呢?!行了,既然沒事兒了就趕緊起來,學堂裏麵就請了兩天假,你要是再這麽不舒服下去,你爹就要親自來拾掇你了。”
“著啥急啊,好不容易不用去學堂,我正好再躺會兒。”林呦撇了撇嘴,作勢又要躺回去,兩世為人,她還是討厭上學,不為別的,隻因為她實在不是念書的料兒。
就像她爹林又卿一樣,雖然爺奶給取了個文鄒鄒的名字,但背起文章來卻永遠是背一個忘一個,大伯父和三叔都是進士出身,隻有她爹,勉勉強強考了個武舉人。
也正因為此,二房格外看重子女讀書,可就像鄉下流傳的那句老話兒,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二房兩子兩女,就沒一個讀書的料兒,從老大澎寧到老小澎敬,全是夫子眼中的問題學生。
“娘,娘!要不您跟我一起躺會兒吧?我想您了,可想了!”她已經記不得最後一次見到娘親是什麽時候了,好像是在大哥的喪禮上吧。
“你這孩子!”方氏一臉的啼笑皆非,看著拽在自己衣袖上的小手,頭疼的厲害,“你慣是個油嘴滑舌的,太陽都這麽高了還躺…”
“娘!您起開,讓我來!”突然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暴喝,林呦渾身一僵,果然見一個濃眉大眼,四肢纖長的少女風風火火地衝進門來。
這是她的長姐,家中排行老二的林湃。
林湃進了門,連看都沒看自家小妹,就撩起床上的棉被,一下子拉的老高,再重重地扔到床內測,三兩下就將正發愣的林呦拽到了地上,再看她竟然真的隻著小衣,赤著腳踩在地上時,火氣蹭地冒得老高,拿手點著林呦:“你瞅你那點兒出息!”
“林芳華招你,你上去打她啊!打不過你叫我啊!打不過她還逞強,你是不是傻?”林湃越罵越順溜,“她爪子那麽尖,把你抓成這樣你還能忍?躲被窩裏就能好了?”
方氏被她唬了一跳,一把摟過小女兒,又一巴掌拍在大女兒頭上,“我的天!你要瘋啊!你還有沒有點姑娘樣兒啊?誰家姑娘跟你似的?”
她這個大女兒明明生得一副好顏色,濃眉大眼鵝蛋臉,但卻偏偏愛咋呼,愛記仇,比男娃子還勞神。
“娘!”林湃跺腳,她娘就愛慣著小妹!
“大姐!”林呦話音沒落,突然一股酸辣直衝鼻腔,淚水滾滾而下,她最後一次見到大姐是因為在婆家受了委屈,大姐來接她,那一次,大姐把她的相公,北安城府尹的公子打成了豬頭。
“你…你不是吧?”林湃慌了神兒,紮紮著手看著縮在娘親懷裏的妹妹,那麽小小的一團,哭得都岔氣了。
“別哭啊你!”林湃翻來覆去地說著別哭別哭,可林呦的眼淚卻像是開了閘的水龍頭,怎麽都止不住,越哭越多,到最後,鼻涕眼淚一起流,全數抹到了方氏的袖子上。
“你幹的好事兒!”方氏頓時一腦門子官司,沒好氣兒地瞪著林湃,“還在這兒杵著幹什麽?今天不用去學堂了?”
林湃攤手,還是不放心地看了看哭得直抽抽地小妹,“可我爹說…”帶著小妹一起走…
“你爹說的都是屁話!”方氏徹底火光,低頭看一眼自己濕噠噠地袖子,深吸口氣,壓著嗓子吼道:“去去去!趕緊去學堂!”
林湃這才一步三回頭地出了房間。
她一走,頓時安靜下來,林呦哭夠了,收拾好心情,麵皮兒微紅地看著方氏,“娘,您別生氣了,我從今往後一定好好學習,聽您的話。”
方氏仿若沒聽見一般,這種保證小女兒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
“娘得先去換件衣服。”瞧見她瞬間撇下的小嘴兒,又忙補充,“小祖宗,你還想怎麽樣啊?”
“我沒想怎麽樣啊…”天可明鑒,她真的沒想什麽。
方氏搖著頭,快步走了出去,門簾子掀起,外麵一股熱氣撲麵而來,林呦抖摟著胳膊,又挪上了床,她的床上大概是這屋子裏最涼快的地方了,因為床底下有一整盆的冰塊,冒著絲絲涼氣兒。
今年夏天比往年都熱,還沒入伏,外麵就已經能烤雞蛋了,所以小舅舅方一凡早早地就拉來了一車冰塊,整整齊齊地碼在地下冰窖裏,林呦最怕熱,經常出去一趟就是一身汗,所以愈加懶得出屋子,尤其她現在心緒起伏太大,再露了餡兒就不好了。
“呦呦!”方氏去而複返,人未到聲先至:“快點起來,你爹回來了!”
林呦打了個挺兒,蹦得老高,以最快地速度穿上了中衣和外套,她爹走進來時,她將將盤好扣子。
一轉身,她爹正好走到她跟前。
一雙劍眉微蹙,下麵的兩隻銅鈴大的眼睛也微微眯起,林又卿生得比一般人都高些,又加上從小幹農活,習武練功,一身的腱子肉,猛然靠過來,就像一座移動的小山,或許是剛從外麵回來的緣故,身上還帶著些許汗味兒。
“爹!”林呦又喜又驚,雙手一張,一猛子紮到她爹懷裏。
林又卿哼哼兩聲,視線掠過她身後仍顯淩亂的床鋪,扯開小女兒,又在她臉上逡巡一遭,這才坐在了屋子正中央的圓木凳上。
“出息!”
她姐果然是她爹的親傳弟子,連數叨她的話都一樣。
方氏緊跟著跑進來,眉毛一抬,看看兩人,剛想說什麽,忽然打了一個呼哨,又出去了。
“咳!”林又卿清了清嗓子,目光微不自在,聲音低低地問:“臉上的傷怎麽樣了?還疼不疼?”
林呦啊了一聲,慢半拍地剛反應過來,連忙點著頭,大喊一聲:“疼!”
喊一聲,往她爹麵前蹭一步,再喊一聲,再蹭,一直蹭到她爹近前,期期艾艾又蹲下去,仰起小臉兒,將那幾道血印子亮在她爹麵前,顫著音,“爹,疼著呢,真疼!”
林又卿被她氣的直笑,“兩道血印子你就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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