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0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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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不到正文是訂閱率不夠, 補足50%可即見, 或等待48小時】  “奴婢黃鶯。”黃鶯望著肖折釉攪弄雁鳶翡翠羹的手,不知怎麽的,她腦子裏忽然蹦出“優雅”這個詞兒。優雅?不過是鄉下來的野孩子, 哪裏配得上這兩個字。黃鶯翻了個白眼, 立刻拋開這個想法。

    “這雁鳶翡翠羹瞧著是不錯, 就賞了你罷。”肖折釉的聲音淡淡的。

    “既然是俺們三姑娘送來的,奴婢哪兒能吃呐!”黃鶯踮了一下腳, 神態中透露著幾許輕視。

    “絳葡兒、綠果兒,服侍她吃下。”肖折釉忽鬆手,白瓷湯匙落在碗中,匙柄撞在碗沿兒,碰出清脆的聲響來。

    肖折釉的嘴角略略翹起, 帶著點嘲意。

    絳葡兒和綠果兒愣了一下才明白肖折釉的意思。

    “奴婢遵命!”兩個小丫鬟一喜, 朝黃鶯衝過去。

    “你們兩個幹什麽這是!”黃鶯皺著眉往後退。

    絳葡兒、綠果兒笑嘻嘻地說:“當然是請姐姐吃東西呀!”

    她們兩個臉上帶著笑,手下卻暗暗使了勁兒,牢牢抓住了黃鶯的胳膊。

    一旁的白瓷兒急忙端起那碗雁鳶翡翠羹朝黃鶯嘴裏灌進去。

    綠果兒還在一旁笑嘻嘻地問:“黃鶯姐姐,好不好吃呀?”

    “唔……唔……”黃鶯拚命掙紮還是被灌了一嘴。雁鳶翡翠羹有點燙, 將她嘴裏燙出了泡。又因為她拚命掙紮的緣故, 一半的雁鳶翡翠羹沿著她的嘴角淌下來, 順著她的脖子流進衣裳裏, 又燙又狼狽。

    黃鶯嚇壞了!她明明是來打別人的臉, 怎麽變成這樣了?掙紮不了, 她開始哭, 搖頭晃腦地哭。粘稠的羹汁嗆進鼻子裏,又是噴嚏,又是咳嗽。

    肖折釉輕輕蹙了一下眉,她挺得筆直的脊背放鬆下來,倚靠著椅背。

    “你的主子難道沒有教過你當奴才的不能在主子麵前失儀?”肖折釉輕飄飄地上下打量一遍黃鶯,目光遊走地很慢很慢,“紅芍兒、橙桃兒,掌嘴。”

    紅芍兒和橙桃兒看著絳葡兒幾個人往黃鶯嘴裏灌東西,她們早就躍躍欲試了,聽了肖折釉吩咐,立刻應了一聲衝過去。

    兩個小丫鬟也不說話,氣勢洶洶地揮舞著小巴掌,使勁兒往黃鶯臉上招呼。

    黃鶯真的嚇著了,她哭著說:“我、我可是三姑娘派……”

    “黃鶯姐姐,你可真是不長記性,正是因為不守規矩才挨了巴掌,我們表姑娘又沒問話,居然還敢開口。”綠果兒笑嘻嘻地打斷了她的話。

    橙桃兒則是繼續用巴掌堵黃鶯想要求饒的嘴。

    “漆漆、陶陶,咱們吃飯。”肖折釉轉過身來,慢悠悠地拿起筷子,夾了菜,小口小口地吃著。

    “好……”漆漆和陶陶兩個人看了一眼肖折釉,又看了一眼被打得不成樣子的黃鶯,默默拿起筷子來低著頭吃飯。他們兩個哪裏見過這樣的事情?不由心裏忐忑打鼓。

    肖折釉看著漆漆和陶陶悶聲吃白飯,連菜都忘了吃。她暗想漆漆和陶陶畢竟是小地方出來的,如果真的想要在霍家立穩,或者說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明定城立穩,他們兩個身上還有很多東西得改一改。

    “吃這個,這個不錯。”肖折釉拿起公筷,為兩個孩子添了菜。她曉得漆漆和陶陶的改變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兒,急不得。

    漆漆和陶陶抬起頭來偷偷地看了一眼淡然的肖折釉,心裏好像也沒那麽緊張了,盡量無視巴掌聲和哭啼聲,大著膽子吃起飯。

    過了一刻鍾,紅芍兒和橙桃兒心裏納悶這到底要打多久啊?兩個小丫鬟對視一眼,又求助似的看向對麵的絳葡兒、綠果兒、白瓷兒。幾個小丫鬟都沒有什麽主意。最後還是年紀最大的白瓷兒畢恭畢敬地問肖折釉:“表姑娘,這個黃鶯不聽話,要掌嘴多少呀?”

    肖折釉慢慢將嘴裏的東西吃下,又抿了一口湯,才說:“打到你們累了為止,紅芍兒和橙桃兒累了就換絳葡兒和綠果兒,輪著慢慢來。不急。”

    “好咧!”小丫鬟們應了一聲,更大了膽子。給人做丫鬟的,最是希望自己的主子硬氣,這樣跟著主子也不會吃虧,在丫鬟小廝間說話做事也有底氣,不受委屈。

    黃鶯一聽,嚇得腿都哆嗦了,今兒個莫不是要把小命賠在這裏?她直愣愣想要跪下求情,怎奈胳膊被絳葡兒、綠果兒束著,根本動彈不得。

    “哎呀!”綠果兒驚呼一聲,“她尿褲子了……”

    肖折釉蹙了一下眉,略嫌惡地放下筷子,說:“送她出去罷。”

    幾個小丫鬟答應下來,急忙把黃鶯拉出去。

    黃鶯沒了鉗製,一下子跪在雪地裏。她跪坐在那兒哭了一會兒才爬起來,哭哭咧咧地去找三姑娘給自己做主!

    綠果兒、橙桃兒幾個小丫鬟回了屋,忍不住一陣嬉笑。

    “就她還敢來欺負咱們表姑娘,真是膽大包天!”

    “就是!就是!居然嚇得尿褲子了,就這點膽子也敢來挑釁?”

    “哈哈哈哈……”

    白瓷兒輕咳了一聲,給她們使了個眼色。幾個小丫鬟一愣,急忙去看肖折釉的臉色。

    肖折釉已經沒有再吃飯了,正端著茶盞小口抿著唇,眉眼之間淡淡的,沒什麽表情。

    幾個小丫鬟禁了聲,低垂順眼地垂手立著,再不敢喧嘩,擔心一個“失儀”的罪名下來,挨了巴掌。

    出了口惡氣之後,幾個小丫鬟低著頭,又開始擔心起來。會不會……過分了?

    陶陶望著肖折釉,有點不安地問:“姐,要、要去對將、將軍說嗎?”

    “不去。”肖折釉回答得很確定。

    看著陶陶皺著眉不解的樣子,肖折釉也沒跟他解釋。這也不是一句兩句就能對他解釋清楚的。

    眼下已經天黑了,她如今身份未定,不合適夜裏去找霍玄,免得惹出閑話。更何況,這事兒說起來不過是處理了個丫鬟的小事罷了。既然霍玄曾說過以表姑娘之禮待之,她處理個小丫鬟就不礙事了。

    其實肖折釉心裏還有另外一番計較。倘若今日找事兒的侍女是府裏大姑娘身邊的人,肖折釉恐怕還要隱忍一番。三姑娘嘛……和她那個蠢笨的母親一樣,不需要放在眼裏。因為霍玄看不上那一房的人,或者說有仇。

    府上的三爺和霍玄同歲,隻小了四個月。四個月,正是霍玄母親沈禾儀大著肚子回府的時候。而三爺的生母孫姨娘之前是沈禾儀的陪嫁丫鬟。肖折釉不清楚這到底是不是巧合,可是她曉得霍玄厭惡那整房的人。

    晚上,肖折釉把綠果兒、絳葡兒叫過來問問府上的情況。畢竟已經過去了近九年,而當年她在府裏也不過住了小半年,她得將霍府如今的情況摸透。肖折釉將府裏大致情況問得差不多了,又似隨意地問:“煙升這名字真好聽,煙升雲卷……咦?府裏會不會真的還有個雲卷?”

    “沒有呢,沒有叫雲卷的丫鬟。”綠果兒伶俐回答。

    肖折釉隨意“哦”了一聲,岔開話題,問起別的事情來。

    想來雲卷到了年紀放出府嫁人了,肖折釉也不再多想雲卷,隻願她一切安好。說起來,當肖折釉知曉煙升還留在霍府的時候,還以為煙升做了霍玄的填房,畢竟她年紀不小了,居然還沒有放出府嫁人。隻是等她見到煙升的裝扮,才知曉她還是以大丫鬟的身份在霍玄身邊伺候。也是有點奇怪。

    第二日一早,肖折釉帶著漆漆和陶陶早早用過早膳,就去給霍玄請安。

    “折漆和陶陶先回去,一會兒教導先生會過去。折釉留下。”霍玄還在吃早飯,並未抬頭。

    肖折釉半垂了眼睛,靜靜立在一旁候著。

    霍玄抬眼看她,忽然問:“雁鳶翡翠羹好吃嗎?”

    肖折釉抬頭,撞上霍玄沉沉墨眸。她翹起嘴角,挽起一抹笑,甜甜地說:“三爺那邊明明知道將軍出麵將事情了結了,還假托三姑娘的名義,找個小丫鬟來羞辱。定是故意打將軍的臉!這點彎彎道道,折釉一猜就猜到了,沒用將軍出馬,直接將人打發了!折釉聰明罷?”

    她皎皎澈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著霍玄,誠懇中帶著點小小俏皮似的邀功。

    霍玄低笑了一聲,別開眼。

    肖折釉翹起的嘴角裏那抹笑就更真了幾分。

    過了片刻,霍玄又忽然問:“不生氣了?”

    “生什麽氣?”肖折釉怔了怔,茫然地望著他。

    霍玄深看了她一眼,才說:“沒什麽。”

    “將軍若是沒有別的事情,那折釉先回去了?聽說教導先生一會兒會到,折釉可不想遲了。”

    “是給折漆和陶陶找的識字先生,你不必去。”霍玄停頓了一下,“你小小年紀認字倒是不少。”

    肖折釉教陶陶誦讀的詩句其中可不乏生僻字。霍玄曾多次覺得肖折釉並不像這樣小的年紀。他曾以為她是因為家中遭到變故,身為長姐不得不成長起來。可是讀書識字這種事並非一朝一夕能掌握的。他略皺了一下眉,重新審視肖折釉。

    肖折釉一驚,耳邊炸響當初趙素心驚恐的尖叫聲。她忙解釋:“家裏雖貧,哥哥卻是自小讀書的,他教了折釉很多詩句。”

    她又解釋:“哥哥隻是胡亂教我,我是會很多詩詞,可是換一卷書就會有好些字不認識了。”

    霍玄沉默。

    肖折釉飛快回憶了一遍往昔與霍玄的相處,忽得想到當初霍玄曾讓她讀書,她挑了一本《千裏誌錄》。她硬著頭皮繼續解釋:“哥哥也教過我別的書,比如《千裏誌錄》、《千草六記》……”

    肖折釉悄悄打量霍玄的神色,可霍玄許是臉皮太厚了罷,根本看不出喜怒情緒來!

    “大可不必如此。”霍玄拿起筷子,繼續吃飯。

    這已經是霍玄第二次對她說這話了,肖折釉便第二次一頭霧水?大可不必如此?這個“此”到底是什麽?

    但是肖折釉知道霍玄又對她不滿了。看著霍玄繼續吃東西,肖折釉也不再說話,靜靜候在一旁。她想得明白,霍玄定不是因為昨天晚上的事情留下她,總是有原因的。反正如今寄人籬下,一切仰仗著他生活。他讓她幹嘛那她就幹嘛,大不了斟茶倒水當個跑腿小丫鬟唄。

    霍玄吃著東西,卻想起府中四爺霍銳抱著女兒的情景。父女兩個其樂融融的,那小姑娘也不怕他父親,摟著她父親的脖子開心地笑。

    霍玄抬頭,看向垂首立在一旁的肖折釉。

    不行,太大了。肖折釉不是抱在懷裏哄的年紀了……

    肖折釉感受到霍玄的目光,茫然地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

    霍玄輕咳了一聲,別開眼,道:“想讓你幫忙抄幾本書。”

    “折釉的榮幸!”肖折釉笑著答應下來。抄書可比守在他身邊斟茶倒水要容易多了!

    霍玄的書房比之別人的書房更簡單一些,一張長案,長案上一幹筆墨紙硯,長案前一座燈架。整麵牆大小的書櫥,再加一把椅子,已是全部。連小幾、臥榻、甚至花木都沒有。

    肖折釉要在這裏抄書,還是煙升現辦置了一套桌椅。

    肖折釉撒了謊,就要用無數個謊話圓下去。比如,她要怎麽隱瞞筆跡,如何才能寫出一個小孩子的拙嫩字跡來。她略一沉吟,用左手握起毛筆,裝成左撇子!如此寫出來的字兒,還真的有點像小孩子的手筆……

    霍玄的視線從書卷移開,看了一眼肖折釉的左手,複低頭看書。

    沒過多久,肖折釉看了一眼霍玄正看書看得很認真,她忽然放下筆,悄聲走出書房。

    霍玄一直等到她出了屋才抬起頭看她遠去的背影,皺了一下眉。肖折釉已經十分故意做到悄無聲息了,可是她走路的時候一向沉穩,步子像量過似的。所以霍玄還是聽出了她腳步聲中的些微焦急。

    霍玄放下手中的書,起身立在窗前,將窗戶推開一點,望著院子裏的肖折釉。肖折釉背對著他,霍玄看不清她的表情,隻看見她抬起手似乎捂著嘴,然後雙肩顫了一下。

    她這是……在打噴嚏?

    肖折釉有點發燒。許是因為剛從四季如春的南青鎮趕來明定城有些不適應這裏的氣候,她前兩日就有點低燒。而霍玄的書房連個炭火盆都沒有……

    肖折釉站在雪地裏緩了一會兒,待鼻子舒服了些,才悄聲往回走。她站在門口看了一眼霍玄,見霍玄還是如她離開時那樣坐在椅子裏讀書,並未抬頭。她鬆了口氣,提裙跨進門檻,踮著腳尖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的桌位,拿起筆來繼續抄書。

    她埋首抄了兩刻鍾,忽然覺察出有點不對勁的地方。肖折釉抬頭,這才發現屋子裏不知道什麽時候燒起了火盆。豔黃的火焰不停地跳躍,將整個書房帶來一層又一層的暖意。

    肖折釉抿了一下唇,嘴角輕輕翹起一點,繼續抄書。

    她又抄了兩刻鍾,煙升走進來,將一碗剛煮好的薑湯放在肖折釉的桌角。肖折釉望了一眼霍玄,小眉頭揪了一下。她不喜歡薑的味道……

    歸刀緊跟著煙升進來,稟:“將軍,魯大人求見。”

    肖折釉一喜,急忙起身:“那折釉先回避啦!”

    “把薑湯喝了再走。”霍玄翻了一頁書,並未抬頭。

    肖折釉扯起嘴角笑了笑,說:“讓魯大人等著不太好罷?折釉哪能耽誤將軍的事情呢?要不然我帶回去喝就好……”

    霍玄抬眼,看向她。

    肖折釉不吭聲了,她看一眼桌角褐色的薑湯,心裏都快要哭出來了。煙升熬的薑湯最苦最辣了!她硬著頭皮端起薑湯,歎了口氣,才小口小口地喝著。

    越喝越苦,越喝越辣!

    肖折釉覺得自己喝了好些,可是一看碗中,竟隻喝了那麽一點點。

    “我……”

    “不許剩。”霍玄直接打斷她的話。

    肖折釉在心裏把霍玄這個一朝得勢的臭將軍罵了幾句,才閉上眼睛,一股腦把碗裏的薑湯喝了。當她把整碗薑湯喝到肚子裏,她的眼圈都紅了。

    霍玄有些意外地看著她眼底的濕意,吩咐煙升沏一盞清茶給肖折釉。

    肖折釉一連喝了三盞茶,才舒服一點。

    “回去好好休息罷,”霍玄頓了一下,“想吃什麽讓下人去準備。”

    肖折釉謝過才往外走。她又喝薑湯又喝茶水,耽擱了好一會兒,她出去的時候,看見魯大人立在雪地裏,想來已經等了很久。

    肖折釉為了不迎麵碰上他,繞了道,從抄手遊廊裏穿行。

    她走在抄手遊廊裏時,耳畔忽聽到幾聲犬吠。她腳步僵在那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循聲找了去。

    那裏是霍玄的臥房。

    “好!”陶陶很乖地點頭。漆漆沒吭聲,雖然她討厭死肖折釉了,可是也習慣了有事躲在姐姐身後……

    老太太身邊的蘭兒已經在院子裏喊人了。

    肖折釉火速換好衣裳,她從鏡子裏看見自己下巴上的紅印子已經消了,一狠心,自己用指甲劃了一道。

    還好陶陶脖子上紅腫的地方暫且沒消,肖折釉隻將陶陶剛剛梳好的頭發抓了一把。然後她又抄起剪子將漆漆袖子上撕破的地方劃得更大一點。因為有點急,剪子尖兒紮到了漆漆的胳膊肘,雖沒破,卻紅了一道。

    肖折釉愣了一下,漆漆也愣住了。

    蘭兒進來的時候,正好漆漆張大嘴“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肖折釉急忙將漆漆摟到懷裏,帶著哭腔地勸:“別哭了,一會兒就不疼了。霍家少爺不是故意的,忍一忍,忍一忍……”

    漆漆想說話,肖折釉摁著她的後腦,將她的嘴臉緊貼在自己身前,害她吃了一嘴肖折釉衣裳上的泥土。

    進了和安堂,肖折釉裝作不懂富貴人家的規矩,隻怯生生地拉著弟弟妹妹站在一旁。

    老太太打眼一掃三個孩子,最後目光落在陶陶的身上。她皺著眉,滿眼不讚同。她本意並不是讓霍玄收個嗣子,而是想要用過繼之事逼霍玄再娶。她老啦,盼著多子多福,更盼著霍玄成家,有個可心的人照料著。老太太每次看著家裏其他孩子一家子其樂融融,總想起霍玄形單影隻的樣子。

    這孩子命太苦了。

    老太太總是忘不了霍玄一瘸一拐從雪山走回來的樣子。一眨眼,都這麽多年了。一想到那一幕,她直接落了淚。

    “祖母,您這是怎麽了?”三奶奶也不哭了,做出心疼的奉承模樣來。

    張媽媽跟了老太太半輩子,老太太一落淚,她就明白了。她忙拿著帕子給老太太擦眼淚,溫聲寬慰:“老祖宗,都過去嘍。現在大家都好好的!”

    “對,你說的對,都過去了。”老太太笑了一下,朝陶陶招招手。

    陶陶看了姐姐一眼,才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給……給您問、問好。”陶陶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隻這般說著。

    老太太點了下頭,問:“叫什麽名字,家裏可還有人?”

    “我叫肖、肖文陶,家、家裏還……還有兩、兩個姐姐和、和嫂、嫂嫂……唔,還有剛、剛出生的侄子侄、侄女……”

    老太太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若說肖文陶第一次開口可能是緊張,可這第二次開口卻明顯是有口疾了。

    “曾祖母,他是個小結巴!”霍文慧插嘴。

    老太太的目光一掃,霍文慧立刻緊閉了嘴,訕訕低下頭。

    不過老太太重新審視陶陶的時候,心裏就更堵得慌了。本意是讓霍玄再娶,退而求其次讓他暫且收個嗣子。他不在霍家孩子裏挑就算了,怎麽還挑中了這麽個從小地方出來,又患有口疾的?

    她怎麽可能同意。

    沉默間,三奶奶坐不住了。她這次來可是告狀的啊!老太太怎麽一句也不問孩子們打架的事兒,反而揪著這個孩子問不相幹的問題?

    三奶奶也不由打量起陶陶來。出事兒之後,她隻曉得這幾個孩子都是霍玄從小地方帶回來的窮人家孩子。大抵是霍玄見著可憐,撿回來當丫鬟、小廝的罷?

    三奶奶琢磨了一下,忽然琢出了點不對勁。她隱約想起丫鬟說這幾個孩子是和霍玄乘坐同一輛馬車回來的。霍玄的馬車可不是什麽人都能上去的!再說了,霍玄可不是個心善的人……

    之前老太太有意讓霍玄過嗣之事是府裏人都知道的,難道……

    三奶奶脊背挺了挺,不可思議地望著陶陶。難道這個孩子是霍玄挑中了當嗣子的?她心裏暗道一聲“壞了”,不由多了幾分忐忑。可是緊接著,她又放鬆下來。就算是霍玄的嗣子怎麽了?嗣子還能大得過府裏的親少爺?

    哼。

    三奶奶打定主意,反正現在誰也沒說這個孩子是霍玄準備收為嗣子的,她倒是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打壓一番。他日就算他名正言順記在了霍玄名下,也抹不掉今日的羞恥。她悄悄給霍文聰、霍文慧使了個眼色。

    這一對龍鳳胎姐弟,急忙哭著上前扯老太太的袖子,委屈得不行。

    “曾祖母,您看孩兒的手!”

    “曾祖母,我的臉現在還紅著,您說會不會留下疤啊?嗚嗚嗚……”

    老太太這才收回思緒,看向曾孫子、曾孫女。不管怎麽樣,這兩個孩子畢竟是她的親曾孫子、親曾孫女。看著霍文聰小手虎口處滲著血的壓印,霍文慧臉上的巴掌印,她也心疼了一下。

    “為什麽打架?”老太太沉聲問。

    三奶奶急忙說:“不過起了幾句爭執,可是這幾個從小地方出來的孩子竟是對主子不敬,下手這麽狠!又不懂禮數,又心思歹毒!這麽小就這個德行,長大了還得好?不愧是從小地方出來的!壞到裏子了!”

    陶陶急了,急忙說:“不、不……是、是這樣的!”

    他剛說完,又想起姐姐的話,有些無措地望著肖折釉。

    肖折釉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色,才向前走了一步,對老太太規規矩矩行了一禮,不急不慌地說:“我們是從小地方來的貧家孩子,可是小地方出來的人未必壞到裏子。”

    老太太臉上沒什麽表情,站在她身邊的張媽媽卻露了一絲笑。

    三奶奶剮了肖折釉一眼,轉頭望向老太太。沒過多久,她好像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老太太的出身可不怎麽好,正是從小地方出來的……

    這……

    三奶奶輕咳了一聲,略收斂了點:“是媳婦兒說錯話了,英雄不問出處,出身不代表什麽。隻是這幾個孩子太不像話了!”

    老太太這才開口:“我明白你心疼自己的孩子,可這幾個孩子也傷了。既然是小孩子起爭執,那就罷了。”

    一聽這話,三奶奶直接拿起帕子蹭眼睛,嗚咽咽地哭:“祖母,文聰和文慧可是您曾孫子、曾孫女呐!而這幾個來路不明的孩子左右不過來府裏當丫鬟、小廝的。不管怎麽說,總得讓他們給我的文聰、文慧賠個不是。還有我姐姐家的良兒,良兒還這麽小……嗚嗚嗚……”

    老太太臉上露出了點猶豫的神色來。她是不會同意霍玄將一個有口疾的孩子收為嗣子的。這樣說來,事情就簡單了。不責罰這三個孩子已經是給霍玄留了顏麵,讓肖折釉他們賠禮道歉,把事兒給結了就成。反正不能壞了規矩。

    “這事兒……”

    老太太的話還沒說完,小丫鬟挑簾子進來,稟:“二爺來了。”

    小丫鬟話音剛落,霍玄已經大步走了進來。

    老太太一怔,急忙讓丫鬟換清茶。她和盛國大部分人一樣都吃點茶,隻有每次霍玄來的時候才讓丫鬟沏清茶。

    霍玄大步走到老太太身邊坐下,他朝著陶陶說:“過來。”

    陶陶雖然平日裏有些怕霍玄,此時卻像看見救命稻草一樣走向他,並且亮著一雙眼睛,喊:“將軍!”

    霍玄“嗯”了一聲,輕輕一拎,就把陶陶抱到腿上。他抬手掰了一下陶陶的下巴,讓他脖子上的傷露出來,冷聲問:“這是想掐死你?哪個沒教養的東西幹的!”

    霍玄是個將軍,還是個冷麵將軍。此時發話,用的是訓兵時的厲色語氣。

    陶陶先是抖了一下雙肩。他眨巴著眼睛望著霍玄,心裏想著:原來將軍這段時日跟他們說話都算是溫聲細語了?

    肖折釉是連霍玄殺人都見過的,對他的脾氣一點都不意外。讓她意外的是霍玄第二次為他們站出來。她原本覺得隻是道歉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她悄悄看了霍玄一眼,又匆匆垂了眼,將眼中的驚訝藏起來。

    三奶奶何嚐不是吃了一大驚?她微微張著嘴,連想要說什麽都反應不過來。霍文聰、霍文慧還有六歲的良兒都嚇著了,畏懼地向後退了退。

    老太太的目光落在陶陶的身上,顯然是沒想到霍玄會這麽在意這個孩子。

    “嗯?”霍玄略冷的目光緩緩掃過霍文聰、霍文慧和良兒,最後落到三奶奶的身上。

    三奶奶訕笑了一下,說:“二哥,不過是小孩子起了爭執,小事情,小事情……”

    她笑得尷尬,整張臉都漲紅了,臉上還有先前硬擠出來的眼淚,不是一般的難看。

    霍玄本想事情就這麽算了,沒想到這個蠢婦居然還敢找到老太太這裏把事情鬧大。行啊,那就拿到明麵上罷。

    他的目光仍舊落在三奶奶那張難看的臉上,等待著。他連重複問話都吝嗇。

    氣氛僵持了好一會兒,三奶奶才尷尬地問霍文聰:“文聰,不過是你們幾個小孩子玩鬧而已。你們怎麽能讓下人出手去掐那個小弟弟呢?”

    她這是想把事情推給仆人。不管怎麽說,總比傳出去說是她親兒子想要把別人掐死強。

    霍玄幾不可見地勾了一下嘴角,他看著三奶奶,卻喊:“折釉!”

    “將軍。”肖折釉走到霍玄身前,清澈的皎眸望著他,口齒伶俐地說:“原本是陶陶不好,將雪球打到了良兒表少爺身上。陶陶去道歉,良兒表少爺揪著陶陶口齒不清的毛病嘲笑,更是把陶陶摁在地上,口口聲聲說也不知道是誰上輩子倒了黴有這麽個不會說話的兒子。更是要把雪泥塞進陶陶的嘴裏,‘教’陶陶說話。陶陶掙紮,良兒少爺就把陶陶壓在身下,掐著他的脖子,說是要掐死這個沒爹教說話的野孩子。”

    肖折釉的聲音好聽,即使是告狀也好聽。

    霍玄望了一眼她皎皎的眸子,轉而看向一直縮在角落的良兒,道:“這名字起的不好,即日起改名惡兒。”

    三奶奶急忙說:“這怎麽能行,名字這事兒得他父母說了算。他父親魯……”

    霍玄直接打斷她:“勞煩三弟妹跑一趟腿,讓魯旭光明日來見我。”

    三奶奶愣了好一會兒,身子慢慢軟下來。她怎麽忘了,那魯旭光的官職在霍玄眼裏根本什麽都算不上……

    “我和祖母還有些話說,不留三弟妹了。”霍玄別開眼。

    三奶奶使勁兒咽了口氣,勉強笑著站起來:“是,我就不打擾祖母和二哥了……”

    她訕訕領著三個孩子往外走,剛走到門口又聽見霍玄的聲音。

    “慢著。”霍玄將陶陶放下來,“小孩子做錯事得罰。文聰和文慧去跪兩個時辰祠堂,魯家那孩子送走。”

    三奶奶身子一晃,好半天才緩過神,艱難扯著三個孩子往外走。

    看著三奶奶有些搖晃的背影,肖折釉嘴角不由翹起來。她突然發現,比起之前霍玄拿銀票打發人的舉動,這才是真正的撐腰……

    他們剛走,老太太“噗嗤”一聲笑出來。她無奈地搖搖頭,道:“你跟她計較什麽,她是個什麽出身,又是個什麽腦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七出都有什麽來著?”霍玄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老太太怔了怔,變了臉色。她想了想,才說:“不覆,這事兒不至於……”

    霍玄笑了一下,道:“祖母多心了,不過隨口一問罷了。”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怎麽接話。

    不管是不是隨口一問,他忽然問了這麽一句,早晚會傳到三奶奶耳中。

    老太太剛想問一問嗣子之事,丫鬟稟告大老爺霍豐嵐回來了。老太太看了一眼霍玄的臉色,才忙讓張媽媽去迎。

    大老爺霍豐嵐是霍玄的父親。他前幾日有事外出,這是剛回來。他一進來,先是規矩地給老太太行了禮,喊了聲“母親大人”。然後望向霍玄,有些討好地說:“不覆回來了,這回走得可真夠久的……”

    霍玄看也沒看他一眼,直接起身對老太太告辭,帶著肖折釉、肖折漆和陶陶往外走。

    肖折釉剛邁出門檻的時候,聽見身後老太太和大老爺霍豐嵐同時重重歎了口氣。

    “您是說我嫂子有了身孕?”

    “已經三個多月了,居然還不知道?太大意了。”大夫搖搖頭,走到一旁的小方桌旁執筆開藥方。

    肖折釉折回榻邊,湊到紀秀君耳邊,急切地說:“嫂子,你有身孕了,你聽見了嗎?”

    紀秀君還在昏迷中,自然是沒有聽見。

    大夫開完藥方,就被守在二樓的侍女帶了下去。不久,蘇若雲上來安慰三個孩子幾句,又交代他們不要亂跑,不許出去。

    肖折釉帶著弟弟妹妹乖巧答應,待蘇若雲離開以後,她卻沉思起來。

    他們被帶上船的時候,她看見羅立風派侍衛打發圍觀的人,而且她也從別人的議論裏知道了羅立風的身份。肖折釉看得出來羅立風是想把事情壓下去。為什麽呢?怕誰知道?

    肖折釉不由想到了霍玄。

    將他們關在這裏是怕事情鬧大?霍玄不是南廣州的人,想必是差事在身,不久後就會離開。如果真的是因為不想讓霍玄知道這件事情,等到霍玄離開以後,這些人會怎麽對他們?會不會殺人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