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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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到正文是訂閱率不夠, 補足50%可即見, 或等待48小時】 “嫂子你安胎為重,管她做什麽。”肖折釉數著桌子上的銅板,連頭都沒抬。
上輩子的時候她最討厭錢銀,總覺得髒兮兮的。就連首飾也是偏愛玉石, 拒絕金銀。這輩子才知道錢銀的好處,天大的好處。
外麵的聲音越來越大了,謾罵聲和哭叫聲攪成一片。尤其是那些謾罵聲越來越不入耳,聽得肖折釉不由皺起了眉頭。即使她適應了八年,還是不太能接受那些鄙夷的罵聲。
紀秀君猶豫了一會兒, 還是掀開被子下了床,將窗戶推開了一點,望向院子裏的情景。
劉荷香被拖出來的時候衣衫不整,劉屠戶打了她屋子裏還沒穿上褲子的陳老二, 王麻子又來揪著劉荷香罵了一通。這些都不算什麽,主要是劉屠戶的媳婦兒領了一大群人進來捉奸。劉屠戶的媳婦兒向來是個潑辣的性子,揪著劉荷香的頭發一邊打一邊罵。
在南青鎮這樣的小地方,寡婦人家不是不能再嫁。隻是鎮裏的人絕對接受不了行為不檢點的寡婦,去勾搭有家室的漢子更是不可饒恕。
更何況, 劉屠戶的媳婦又在劉荷香屋裏翻出許多他們家丟的東西出來。
“好哇!原來你都把家當偷偷送了這個東西!”劉家媳婦撒了手,也不管劉荷香了, 抓著自家男人的領子幾巴掌掄下來, “我怎麽就瞎了眼嫁了你這麽個沒良心的東西!老娘要跟你和離!”
王麻子氣得眼睛都紅了, 他蹲在劉荷香麵前, 質問:“你能耐啊你!我王麻子可一心想跟你過日子的!怪不得你不願意和我過,原來你屋裏漢子這麽多!”
陳老二終於把褲子提上了,他“呸”了一聲,嘟嘟囔囔:“揍我幹啥?睡她的又不止我一個!這鎮子上跟她眉來眼去的漢子多了去了!就我知道的也不止六七個了!”
他這話一說,來看熱鬧的人裏,不少媳婦兒偷偷去看自家漢子的表情。
劉荷香衣裳的帶子都沒係上,她捂著臉隻剩下哭了。她心裏隻有一個想法: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紀秀君歎了口氣,把窗戶關上了。窗戶一關,外頭的吵鬧聲頓時弱了。
陳老二說得對,和劉荷香有染的絕對不止他們三個。隻是肖折釉有的沒見過,有的不認識,也有些她找不到住處。
陳老二就是個地痞,那張嘴能把事兒嚷得所有人都知道。王麻子是對劉荷香最真心的一個。劉屠戶有家室,他的媳婦兒不是個好欺負的。這三個,足夠了。
肖折釉將最後幾枚銅板數完,她望著桌子上的錢銀,有些發呆。上輩子她貴為最受寵的公主,根本不需要玩心計,她也不屑於使這些小手段,甚至有些看不上眼。但是這不代表她不會。
她前世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大氣而寬厚,良善而謙遜。是以,這輩子她雖然很長一段時間忍受不了如今的逆境,可她從來沒有嫌過家貧。漆漆自小不喜歡她,時常諷她、捉弄她,肖折釉仍舊待她為妹。肖折釉覺得漆漆才七歲,身為姐姐可以慢慢教她……
然而良善是有底線的。
小打小鬧沒意思,忍無可忍隻好不忍了。
女人們團結起來的力量還是很大的,最後劉荷香被趕出了南青鎮。她想尋找點庇護,然而人人避他如蛇蠍。最後她想到了紀秀君,然而紀秀君以安胎為由,房門緊閉根本不見她。
紀秀君把肖折釉拉到身邊,猶豫地問:“釉釉,你二嬸的事情怎麽那麽巧敗露了呢?總覺得是誰計劃了這事兒……你可知道?”
“二嬸的什麽事兒敗露了?”肖折釉歪著頭,扮出八歲孩童的天真來裝糊塗。
紀秀君啞然。
值得一提的是,劉屠戶的媳婦兒是個眼睛裏容不得沙子的,沒過幾天竟真的和離了。又過了倆月,她居然和王麻子成了親。兩個人的包子鋪就擺在劉屠戶的肉攤對麵,時常你給我擦個汗,我給你遞給水,沒過幾天就把劉屠戶氣病了。
安胎藥和大補湯可不便宜,但是肖折釉執意沒給紀秀君的安胎藥停下來,她甚至不顧什麽孝期,逼著紀秀君吃葷肉喝補湯。
等紀秀君的肚子八個月了,她的身子雖說比別的八個月孕婦瘦弱些,卻比剛出事的時候好多了。
“嫂子,飯點前我回來做飯,你別下廚房。”肖折釉喊了一聲,牽著陶陶往集市去。
之前當華服換來的錢銀花得差不多了,肖折釉又背起了父兄留下的陶塤去集市裏賣。這是最後一批陶塤了,肖折釉摸了摸,有點不舍得。
肖折釉不是個會叫賣的人。陶塤擺在身前,她拉著陶陶端端正正地坐在小杌子上,腰杆挺得筆直。來人問價了才會說話,完全不像個賣東西的樣子。
所以一上午快過去了,也沒怎麽賣出去。
陶陶拉了拉肖折釉的袖子,癟著嘴。
“陶陶餓了?”
陶陶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走,咱們回家。”肖折釉揉了揉他的頭,收拾擺在地上的陶塤。
“姐!姐!嫂子摔了!好多……好多血!”肖折漆小跑著衝過來,臉色煞白。
肖折釉一怔,霎時全身發冷,熟悉的恐懼再次襲來。她連東西都來不及收,慌慌張張往家跑。
鄰居大娘好心幫忙請了產婆,肖折釉氣喘籲籲跑進院子裏的時候就聽見屋子裏的喊聲、勸聲、哭聲。
肖折釉雙腿一軟,直接坐在地上。
她又摸索著爬起來,直接衝進了屋子裏。一進屋,就是一股嗆鼻的血腥味兒。紀秀君躺在床上,全身上下濕漉漉的。鮮血染透了她身下的淺色被褥,暈開的血跡一圈圈擴大。
“哎呀!你這孩子怎麽跑進來了!快出去!”鄰居大娘急忙用身子一擋,把肖折釉往外趕。
肖折釉踉踉蹌蹌地退出去,這個時候漆漆和陶陶才跑回來。兩個小孩子毫無主張,無措地望著肖折釉。
“姐姐……”
肖折釉這才回過神來。
“別擔心,嫂子不會有事的。”肖折釉拉著他們倆,把他們倆關進屋子裏,不許他們出來。然後她自己跑到後院,扶著膝,大口大口地嘔吐。
直到把肚子吐空了,她才跌坐在地上,聽著產房裏的聲音發顫。
她也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快六個月的時候小產了,一屍兩命。
她也曾懷疑過是不是有人要害她,可是誰會害她呢?霍玄在霍家的地位的確有些尷尬,可是當時他正得聖上青睞,勢頭正猛。家中祖母苛刻嚴厲,卻是霍家最疼霍玄的那個人。霍玄的母親又是個看破紅塵的淡泊性子。霍玄沒妾沒通房,甚至身邊連個伺候的丫鬟都沒有,她身邊的丫鬟那是從宮裏帶過來的,俱是心腹人,更不存在爭寵的可能。誰會害她呢?
那些婆子圍著她,撕她的衣服,往她嘴裏塞苦東西,掐她、擰她。所有人都在她耳邊喊,讓她要堅強,讓她使勁兒。
她又狼狽又害怕。
她們不僅把她的衣服撕了,也把她的身子撕開了。那種撕裂的痛與窘迫是隔了一世也不能抹去的。
那個孩子一出生就是個死胎,她費力睜開眼睛,隻看見拳頭大小的黑紫一團,一動不動的。即使是個死胎,她也想摸一摸,想仔細看一眼!可是她動不了了,甚至連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肚子裏的氣一口一口呼出來,身體裏的血汩汩往外流。她睜大了眼睛,真切地感受生機抽離,走近黑暗的盡頭。
刻刻死熬。
門被大力推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帶來了身後的光,又擋住了光。
是誰進來了?
她想扯被子擋住自己狼狽不堪的樣子,保持最後的尊嚴,可是她動不了……
冰涼的觸覺有點熟悉,好像是鎧甲,是……霍玄回來了嗎?她想睜開眼睛看一眼,可是眼瞼沉重。沉沉地結束了這短暫尊榮的一生。
“折釉?”
肖折釉抬起淚水縱橫的臉頰,迷糊地望著眼前的霍玄。一時之間,她竟是分不清自己是誰,又身在何處。
霍玄抬手覆上肖折釉滾燙的額頭,皺了一下眉。
他的手剛想收回,肖折釉整個人栽過來,額頭貼在他的掌心,成了倚靠。
霍玄的手隻能半收不收。
肖折釉沒時間解釋,也曉得漆漆不會聽她解釋,隻故意唬她:“不聽話一會兒被趕走了可怪不得我。”
漆漆念叨兩句,看著肖折釉也換回髒衣服,這才不情不願地換衣裳。
肖折釉一邊換衣裳,一邊囑咐:“一會兒若不是逼不得已,都不要開口。”
“好!”陶陶很乖地點頭。漆漆沒吭聲,雖然她討厭死肖折釉了,可是也習慣了有事躲在姐姐身後……
老太太身邊的蘭兒已經在院子裏喊人了。
肖折釉火速換好衣裳,她從鏡子裏看見自己下巴上的紅印子已經消了,一狠心,自己用指甲劃了一道。
還好陶陶脖子上紅腫的地方暫且沒消,肖折釉隻將陶陶剛剛梳好的頭發抓了一把。然後她又抄起剪子將漆漆袖子上撕破的地方劃得更大一點。因為有點急,剪子尖兒紮到了漆漆的胳膊肘,雖沒破,卻紅了一道。
肖折釉愣了一下,漆漆也愣住了。
蘭兒進來的時候,正好漆漆張大嘴“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肖折釉急忙將漆漆摟到懷裏,帶著哭腔地勸:“別哭了,一會兒就不疼了。霍家少爺不是故意的,忍一忍,忍一忍……”
漆漆想說話,肖折釉摁著她的後腦,將她的嘴臉緊貼在自己身前,害她吃了一嘴肖折釉衣裳上的泥土。
進了和安堂,肖折釉裝作不懂富貴人家的規矩,隻怯生生地拉著弟弟妹妹站在一旁。
老太太打眼一掃三個孩子,最後目光落在陶陶的身上。她皺著眉,滿眼不讚同。她本意並不是讓霍玄收個嗣子,而是想要用過繼之事逼霍玄再娶。她老啦,盼著多子多福,更盼著霍玄成家,有個可心的人照料著。老太太每次看著家裏其他孩子一家子其樂融融,總想起霍玄形單影隻的樣子。
這孩子命太苦了。
老太太總是忘不了霍玄一瘸一拐從雪山走回來的樣子。一眨眼,都這麽多年了。一想到那一幕,她直接落了淚。
“祖母,您這是怎麽了?”三奶奶也不哭了,做出心疼的奉承模樣來。
張媽媽跟了老太太半輩子,老太太一落淚,她就明白了。她忙拿著帕子給老太太擦眼淚,溫聲寬慰:“老祖宗,都過去嘍。現在大家都好好的!”
“對,你說的對,都過去了。”老太太笑了一下,朝陶陶招招手。
陶陶看了姐姐一眼,才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給……給您問、問好。”陶陶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隻這般說著。
老太太點了下頭,問:“叫什麽名字,家裏可還有人?”
“我叫肖、肖文陶,家、家裏還……還有兩、兩個姐姐和、和嫂、嫂嫂……唔,還有剛、剛出生的侄子侄、侄女……”
老太太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若說肖文陶第一次開口可能是緊張,可這第二次開口卻明顯是有口疾了。
“曾祖母,他是個小結巴!”霍文慧插嘴。
老太太的目光一掃,霍文慧立刻緊閉了嘴,訕訕低下頭。
不過老太太重新審視陶陶的時候,心裏就更堵得慌了。本意是讓霍玄再娶,退而求其次讓他暫且收個嗣子。他不在霍家孩子裏挑就算了,怎麽還挑中了這麽個從小地方出來,又患有口疾的?
她怎麽可能同意。
沉默間,三奶奶坐不住了。她這次來可是告狀的啊!老太太怎麽一句也不問孩子們打架的事兒,反而揪著這個孩子問不相幹的問題?
三奶奶也不由打量起陶陶來。出事兒之後,她隻曉得這幾個孩子都是霍玄從小地方帶回來的窮人家孩子。大抵是霍玄見著可憐,撿回來當丫鬟、小廝的罷?
三奶奶琢磨了一下,忽然琢出了點不對勁。她隱約想起丫鬟說這幾個孩子是和霍玄乘坐同一輛馬車回來的。霍玄的馬車可不是什麽人都能上去的!再說了,霍玄可不是個心善的人……
之前老太太有意讓霍玄過嗣之事是府裏人都知道的,難道……
三奶奶脊背挺了挺,不可思議地望著陶陶。難道這個孩子是霍玄挑中了當嗣子的?她心裏暗道一聲“壞了”,不由多了幾分忐忑。可是緊接著,她又放鬆下來。就算是霍玄的嗣子怎麽了?嗣子還能大得過府裏的親少爺?
哼。
三奶奶打定主意,反正現在誰也沒說這個孩子是霍玄準備收為嗣子的,她倒是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打壓一番。他日就算他名正言順記在了霍玄名下,也抹不掉今日的羞恥。她悄悄給霍文聰、霍文慧使了個眼色。
這一對龍鳳胎姐弟,急忙哭著上前扯老太太的袖子,委屈得不行。
“曾祖母,您看孩兒的手!”
“曾祖母,我的臉現在還紅著,您說會不會留下疤啊?嗚嗚嗚……”
老太太這才收回思緒,看向曾孫子、曾孫女。不管怎麽樣,這兩個孩子畢竟是她的親曾孫子、親曾孫女。看著霍文聰小手虎口處滲著血的壓印,霍文慧臉上的巴掌印,她也心疼了一下。
“為什麽打架?”老太太沉聲問。
三奶奶急忙說:“不過起了幾句爭執,可是這幾個從小地方出來的孩子竟是對主子不敬,下手這麽狠!又不懂禮數,又心思歹毒!這麽小就這個德行,長大了還得好?不愧是從小地方出來的!壞到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