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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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兔輪回,天地動轉。

    轉眼已十三年後的夏季了。

    三嬸應到:“東家少爺,您說。”

    杜建章道:“你收拾好,到書房來一下,我有事和您說。”

    三嬸道:“是,東家少爺。”

    當三嬸站在書房的書桌前,杜建章仍是在思考著什麽事情。

    他極力地從思緒萬千中拉回自己的注意力,不太自然地笑了笑對三嬸說:“三嬸坐吧。”

    三嬸好像意識到什麽,不再表示客氣地坐在書桌的側位上。

    杜建章道:“三嬸,我想和你說的是,三年前和您說過的,我要出門了。”

    三嬸兒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應聲道:“是,東家少爺,您說過的。”

    杜建章眼睛望向窗外,說:“而且還要帶浩天一起走。”

    這下可戳到了三嬸的肺管子上了,三年來他視張浩天如同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塊肉,百般嗬護,千般疼愛。簡直比他自己親生的那兩個兒子還要珍惜小浩天。雖然杜建章早在三年前就已告訴她,自己還會出門的。但她萬萬沒想到的是,會把剛剛十二三歲的張浩天也帶了去。他心裏明白主人這樣做是想讓小浩天早日成長起來,早日學習本事,可她心裏還是把抓-揉腸似的,他有些失態地站起身,就想說些阻止的話,可當看到杜建章臉上從來沒有過的堅毅的表情和不容違抗的威嚴神態時,不得不強烈壓製著自己,眼含淚水慢慢的坐了下。

    她不怕任何人,尤其是為了保護自己心愛的人。他母親的本能,那壓倒一切的勇氣足以讓世界上最強悍的敵手甘拜下風,但是身為杜家的奴下人家,傳統的思想不得不讓他存有理智——那就是為東家的意誌為轉移。她沒有說話。

    杜建章看出三嬸的態度,淡然一笑,說:“三嬸,這樣吧,您可以和浩天說說話,問問他是怎麽想的,好不好?回頭,咱們再做決定,您說呢?”

    三嬸聽杜建章這麽說,胸中的一口氣才算出來,說:“那就聽東家少爺的。”

    轉過天的晚飯後,三嬸的臥室內。

    張浩天在靠牆的方桌旁油燈下正襟危坐。手握著毛筆,認真臨摹著字帖。

    三嬸兒坐在他旁邊,一邊用蒲扇給他扇涼,一邊用愛惜的目光看著他那鄭重其事的神情,有時還用手給他擦擦額頭上的汗珠。

    待張浩天做完功課,三嬸替他收拾筆墨。

    三嬸兒拉著張浩天的手,走到床榻旁坐下。

    三嬸摸著張浩天的頭,溫柔的說:“浩兒啊,這每天早起練功,白天上課,累嗎?”

    張浩天回道:“三奶,我不累。”

    三嬸兒說:“有出息的孩子,浩兒啊,你讀書讀得好,就好好的讀書吧,等等大了,就去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啊。”

    張浩天看著三奶雙眼中閃著光芒,說:“三奶,我不想考取功名。”

    三嬸驚訝的問:“為啥?(不等張浩天的回答,三嬸接著說)浩兒啊,聽三奶說,自古以來咱們窮人唯一的一個擺脫窮命的方法,就是讀書走上科舉這條路,一切就有希望,你沒聽說嗎,老言古語說得好,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讀書為的是什麽,就是考取功名做官,當大人呀,等你真正的做了官了,你就知道三奶說的不假,所以浩兒啊,你要好好的讀書,楊先生說你是聰明的孩子,是讀書的胚子,你可要聽先生的話,聽三奶的話,好好讀書,才是好孩子呀。”

    張浩天聽三奶說完,眨巴著眼睛,楠楠的說:“三奶,我就不太願意讀書,識字是必須的,可是讓我一輩子老讀書,我就不太願意了。三奶柔的撫摸著張浩天的頭,問:“”浩兒啊,那你願意幹啥呀?”

    張浩天望著三奶的臉說:“我要像大叔那樣,做買賣,我要掙錢。”

    三嬸愛憐地問:“浩兒啊,掙錢就那麽重要嗎?”

    張浩天答道:“是的。我們就是沒有錢,爸爸他一天到晚的歎氣,也是沒有錢,我和哥哥老是不能去私塾讀書,我要跟大叔在一起,跟大叔學做買賣去掙錢,我不要去過爸爸那種沒有錢的日子。”

    三嬸兒看著張浩天——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兒,稚嫩的臉上,堅定的表情,真讓一個大人不知說些什麽,可心裏總是在極力的尋找說服張浩天的理由,可是一時之間也找不出來。三嬸,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手摸著張浩天的頭,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書房內。

    杜建章和三嬸兒依桌而坐。

    三嬸兒說:“東家少爺,您打算啥時候動身。”

    杜建章說,現在也是七月末啦,等進了八月,三年期滿之後,我就想動身了。

    三嬸淚水湧上眼眶,說:“東家少爺,我老婆子說幾句話,你可別不愛聽啊,自從老東家找到咱們一家來到這宅院的那一天起,到如今已是二十多年了,不是我們耍奸,我們一家人也有個算計的。東家少爺,這些年東奔西走的,長年累月的,為了這個家,我們想:就是現在東家少爺罷手了,恐怕三輩兩輩的也是吃穿不盡了。可您又何必非得勞累自己,不肯享用天年啊。”

    杜建章笑了笑,說:“正所謂,久在家中不思動,常為奔波不想停啊。三嬸兒不是我不想。卻為私欲不能啊,卻是欲罷不能啊,本來我已到了罷手的年紀了,可是來了個小浩天,我得把他帶出來才行啊,不然的話。我是救了他的命,可沒有傳給他生存的本事,那跟沒有救他又有啥區別呢。”

    三嬸聽了這話,無言以對,隻是用手捂著臉,嗚嗚的哭了起來。

    杜建章站起身來,在屋中來回走了幾趟,站在窗前,好像是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對三嬸說:“(盡管三嬸在哭,可他知道他說的話三嬸是在聽的)三嬸,我答應你三年之後,不管浩天他學的出來與學不出來,我一定會回來,回來之後我就在這座宅子裏頤養天年,不在邁出這宅院半步了。”

    三嬸聽到此話,哭泣的聲音變弱了。

    杜建章繼續說:“我給我自己算過命的,我是個無兒無女的斷子絕孫的命。”

    三嬸突然停止了哭泣,抬起滿是淚水的臉,說:“那小浩天總該不是這樣的命吧。”

    杜建章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望向窗外沉思了良久,楠楠的說:“小浩天我們這一行的人,可他遠比我們要強上不知多少倍,他是個大福大貴的命。三嬸您就是把他留在這所宅院裏,遲早有一天他也會飛出去的。去到他的富貴場所,我不敢說他將來一定非得出入仕途不可,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他的將來一定會是封侯封爵的。而且這個孩子還是個性情中人,到那時咱們或者說是三嬸您的兒孫們還會沾他的光呢。對於這樣的人,不要把他,他自己也不會讓自己被寵壞。越是從艱苦中走出來的人,他的誌向才會非同一般,才會是個有出息做大事的人,隻是有一點,可惜的是越是這樣的人往往就是缺少疼愛她的人。”

    三嬸兒聽了這番話,本已停止的抽泣的哭聲放大開來,隻是他極力捂著嘴沒有嚎啕而已。

    杜建章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擔似的,長籲了一口氣。眼睛依然望著窗外,出起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