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俶的羊兒被偷了。

    某天早上，虎牙帶了一小群人從聚落門口嗷嗷叫著跑過。

    “幹嘛呢大清早的。”楊俶探出腦袋。

    “大首領，羊沒了！”

    “……”哦，羊沒了。

    剛睡醒的楊大首領花費了幾秒鍾，終於從半夢半醒之間回過神來，用力搓了一下臉。

    等等，他說什麽來著？

    我的羊？

    楊俶飛也似地衝出棚屋，一看自己光溜溜隻穿著短褲，暗罵一聲，回去裹了劍齒虎獸皮，抄起鋼首長矛，端起門口那盆清水往腦門上一潑。

    “嘩啦——”

    清醒了！

    誰敢偷我羊兒。

    虎牙和楊俶帶著七八個獵手趕到西邊的牧場，發現籬笆完好無損，拴著山羊的那枚木樁還是矗立原地，但是上麵的繩索已經斷開，青青草地上有點點血跡。

    絕對不是它自個兒跑掉的。

    楊俶撿起繩子，仔細觀察斷口，上麵似被利刃切開，斷得非常整齊。

    虎牙神情嚴肅，他撥開一叢青草，用手摸了一下草根位置的肥沃棕壤。

    是劍齒虎。

    劍齒虎嚴格來說和現代貓科在親緣關係上差得很遠，它們的確是一種貓，但並沒有進化成現代的任何一種貓科，而是在冰河時代結束後慢慢消亡了。

    所謂的消亡時代，正是楊俶所處的這個時期。

    冰蓋從中緯度向高緯度褪去，全球變暖，黃河流域有犀牛和黃河象，植被大量覆蓋，連黃土高原都是鬱鬱蔥蔥的溫帶草原景象，和後世的千溝萬壑完全不同。

    劍齒虎，會越來越不適應這個時代，它們在減少，但還未滅絕。

    貓科猛獸鋒利的爪子、驚人的爆發力、短劍一般的獠牙，賦予它們遠超單個人類的強悍戰鬥力。

    抓頭山羊，豈在話下。

    可咱是要稱為星球主宰的種族啊，猛獁都能狩獵的人類，怎會怕了區區劍齒虎？

    “走！抓住那些貓兒，我要給副首領做件過冬的大皮襖子！”

    楊俶麵目猙獰，腦海中卻浮現自己光膀子，戴了墨鏡街邊擼串的畫麵，旁邊是穿貂的毛妹，手裏正麻溜地扒著一頭蒜。

    虎牙幹咳一聲，打斷了楊俶的臆想：“首領，你看這腳印。”

    楊俶順著虎牙手指的方向看去，不得了，不是一兩個梅花瓣，而是密密麻麻一地的腳印，粗略算下來，起碼有五頭劍齒虎，這個數量的虎群發起夜襲，足以毀滅一個小型的聚落了。

    “怎麽發現的羊沒了？”

    “葛四早上出門牧豬，看到這邊有些黑影，以為是其他部族的人來偷牛，於是大喊著衝了上去，沒想到是劍齒虎。”虎牙說。

    喝，牧豬人還真是命大，要不是劍齒虎沒有太多的殺意，恐怕自己連人帶豬都要賠進去。

    尤麗婭還在懶床，楊俶不想興師動眾，當下叫上薛辟疆，和虎牙一起出發，沿著腳印追蹤過去。

    虎牙的巨斧加上辟疆的神射，再加上一小隊老練戰士，楊俶才不會怕了劍齒虎群。

    隻是少年的武器有些雜亂。

    燧石長矛、長弓、鹿皮箭壺、黑曜石小刀……誰給了他這麽多玩意？

    虎牙略顯尷尬：“大首領，薛兄弟的領悟能力可強了，我們每個人都恨不得把自己最拿手的戰技教給他，他現在的長矛就是隼翼送的。”

    “好好好，可別貪多嚼不爛啊你。”楊俶這時候也沒空計較少年胡亂點天賦的行為，隻是心心念念想著自己的山羊——如果趕緊追上去的話，羊兒應該有活下來的機會吧？

    但凡小說劇情，女主被擒之後，綁匪定然個個都是正人君子，絕不會動那姑娘半根毫毛，遑論壞了人家黃花大閨女的貞操。

    憑啥一個女人能享受這待遇，我的羊兒就不能了。

    楊俶信心十足。

    荒原上晨曦灑滿，苜蓿、鼠尾草和車前草肆意生長，沾滿露珠的葉脈和莖杆波浪似的隨風起伏，反射出大片金光。

    獵手們穿行在荒野中，前方有一片樹林，劍齒虎的腳印消失其中。

    繞過一塊亂石地，翻過一座荊棘密布的小型丘陵後，腳印突然不見，這片樹林有些詭異，植被茂密，雜草沒過腳踝，灌木瘋長，對於人類來說，是個行動不便的地方。楊俶命令眾人收縮陣型，長矛和戰斧對準外側，提防隨時可能到來的突襲。

    “當心！”虎牙突然一聲暴喝，手中標槍唰的一聲飛出。

    榆樹後麵黑影一閃，帶著棕黃斑點的尾巴消失在樹幹後麵。

    “咚！”標槍攜千鈞之力，深深沒入榆樹。

    周圍的草叢和灌木唰啦啦作響，竟然看不清其中到底有多少頭劍齒虎。

    楊俶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今天的對手還真有點意思啊。

    誘敵，伏擊，劍齒虎能有這種姿勢水平，怎麽就滅絕了呢？

    正在疑惑之間，兩頭劍齒虎出現在隊伍的正前方，虎牙大喝一聲，箭步突進，薛辟疆長弓上弦，正要發放。

    隻是那兩頭劍齒虎掉頭就跑，似乎被虎牙嚇到。

    混血巨漢的爆發力實在太強，楊俶剛要呼喊，卻發現兩虎一人已經消失在樹影層巒的密林中。

    不是吧，你虎牙堂堂人類，居然智商遭到了貓兒們的碾壓。

    楊俶眼看著最強戰力被調虎離山引走，也沒有更好辦法，好在薛辟疆智商在線，這枚羽箭楞是壓住沒有放出。

    “嗷~”四周響起雄渾嘹亮的吼聲，一頭怪虎先出，然後周圍風移影動，一頭頭重逾半噸的劍齒虎次第而出，包圍了獵手們。

    楊俶被護在正中，腦門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見鬼了這是，怎麽會有這種組合！？

    讓他驚異到無以複加的不是劍齒虎學會了戰術，也不是包圍的虎群比想象中要多，而是眼前這頭怪虎——

    它不是劍齒虎。

    它身材修長，軀幹上紅棕色的皮毛，上麵密布著黑色條狀斑紋，爪子寬大厚實，可卻沒有劍齒虎一般露在外麵的短劍似的獠牙。

    吊睛白額，這正是未來取代了劍齒虎這種冰河時期猛獸，成為地球上最強獵手的生靈。

    西伯利亞虎。

    “嗷嗚。”那頭老虎叫了一聲。

    楊俶定睛一看，嗨，這家夥還沒完全長大呢，目測才一歲半的樣子，叫聲中透露著一絲稚氣。

    你說你一個新時代的貓科之王，怎麽搞得這麽落魄，和舊時代的頹敗貓科混到一起了呢。

    那西伯利亞虎發現楊俶看自己的眼神很是微妙，頓時感覺被羞辱，當下大怒，又吼一聲，其餘七八頭劍齒虎毫不猶豫，亮出犬齒，一齊撲上。

    楊俶威望滿滿，有他在陣中屹立如山，部下根本不會動搖，當下眾人一齊高喝，圍成圓陣，把手中的石矛齊齊捅出去，儼然形成刺蝟似的防線。

    一聲慘叫，其中一頭劍齒虎被薛辟疆的白羽射中腦袋，慌亂退去。

    虧得它是當前地球上最強的貓科猛獸之一，換了別的生物，恐怕已經被這一箭射死。

    其他劍齒虎頓時一驚，攻勢頓時緩和。

    小西伯利亞虎儼然是本次行動的主導者，它縱身跳到旁邊的一塊巨石上，再度大吼。

    眾劍齒虎似乎對它不太信任，其中幾頭反駁似地吼了回去。

    楊俶哪有功夫思考它們兩個不同貓科猛獸之間的恩怨，兩名戰士已經被劍齒所傷，傷口開裂，血流不止，雖然青筋暴起，呼號護衛在自己身旁，可終究不宜久戰，說到底，還是自己被這孽障擺了一道。

    如果對手是人類，楊俶絕不會一頭撲入密林。

    可問題是對手是劍齒虎啊，正常人都想不到它們會使詐吧。

    在小西伯利亞虎的堅持下，劍齒虎群繼續進攻，連那頭被羽箭射傷的家夥都返身加入戰鬥，楊俶的陣型搖搖欲墜，長矛不停刺擊，但效果欠佳，人類的神經反射到底差了貓科幾個量級，數量相近的戰鬥，沒有陷阱和地形的優勢，太難獲勝。

    可惡。楊俶手臂上中了一抓，血流如注，可他實在是不想撤退，那就意味著虎牙要麵對一整群劍齒虎的圍攻。

    不能扔下他不管來著。

    楊俶咬牙：“別支援我們了！辟疆，射那頭小虎！”

    薛辟疆已經陸陸續續射中了四頭劍齒虎，但遠古時代的弓力畢竟有限，不足以擊殺巨獸，少年聽到楊俶指揮，也不問原因，直接把白羽對準了巨石上的西伯利亞虎。

    “錚——”

    弓弦在林間爆鳴，餘音悠長。

    一道白光掠過，西伯利亞虎它想躲，但是來不及，躲不開，隻能眼睜睜挪開半寸，眼看著燧石打造的箭峰破開毛皮，撕裂肌肉，刺入前胸。

    一聲痛嚎，那頭小虎跌落巨石，生死不知！

    “就是現在！”楊俶抬手一指，“隨我突圍！”

    七八支長矛齊齊向前，在人類為了狩獵乃至戰爭打造的利器之下，沒有野獸能夠抵擋，沒有生靈能夠朔其鋒芒，楊俶突圍的方向，正是虎牙跑遠的方向。

    劍齒虎們得了優勢，哪裏肯放，銜尾追殺，誓要把這群人類消滅。

    但是它們沒能完成追殺。

    虎牙回來了，他肩上扛著一頭巨大劍齒虎的屍體，二十步開外，怒喝一聲，將死虎扔來，砸散了追擊的虎群，然後抄起大斧，徑直殺將過來，車輪般的大斧殺氣四溢，周圍的草叢荊棘一齊斷裂，化為漫天的碎屑狂飆。

    “誰敢擋我！”巨漢雙眼赤紅，他看到了楊俶半身是血，看到諸多戰友受傷。

    要知道首領自從來到河灣地後，始終把控著每一場戰鬥的走向——沒有人類讓他受傷過，可這次，卻幾乎敗在了畜生手裏！

    不能忍！

    電光石火之間，一頭劍齒虎被虎牙砍下了腦袋，另兩頭負傷，在同伴幫助下沒了命地逃跑。

    虎群頓時沒了戰意。

    大潰敗。

    “嗷嗚~”那頭半大的小西伯利亞虎帶著射中的羽箭，一步一顫地跑出來，似乎在呼叫同伴們支援，翻譯成虎語，大概是老司機帶帶我的意思。

    可劍齒虎們低吼著把它逼退，似乎對它指揮失敗的結果恨之入骨，丟下小西伯利亞虎在原地，徑自撤離。

    哈，楊俶大喜。

    你這罪魁禍首，弄了陷阱來坑老子，這下可好，不但丟了你同伴的性命，連自己也被拋棄，來，給咱哭一個。

    楊大首領獰笑著帶領眾人壓上前去，把畏畏縮縮的小西伯利亞虎圍在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