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園

    茶香在空氣結成像細紗一樣的，咖啡的香氣又像一柄利刃一般將這層紗緩緩刺破。小說

    裴海煮茶，把玩著自己心愛的茶具，申凱卻兀自喝著咖啡，並不投其所好同裴海一起飲茶，咖啡的香濃，幾乎要將茶水升騰而起的芬醇擊碎。

    阿凱，今天玩得怎麽樣

    不錯，g城是個好地方，夠繁華，也夠現代。申凱手的杯子在空凝了一下，一揚眉，表示讚歎。

    裴海的佛珠已經戴在腕，熟稔的倒水洗茶，我倒是有個好去處，不如明天我們一大家子，一起過去玩玩，也可以住幾天。

    申凱頓了頓，含禮笑道，不了，後天禮拜一了，我跟小五已經說好，一起回海城。

    裴海半晌不說話，申青晚有跟她說過，周一要跟申凱一起回趟海城，不是商量，而是決定，雖然口氣溫婉低順，卻是決定。

    決定。

    他的這個孫媳婦，一直以來在他麵前都是恭順，而不過一天的時間，她已經知道用一種低順的方式來宣告她的決定，這其實不是一個好兆頭。

    顯示這個不好的兆頭跟外界因素有很大的關係。

    裴海淡淡一笑，應該的，到時候讓錦弦跟你們一起，這幾年他一直在床躺著，也沒機會過去見見嶽丈一家，現在醒來幾個月，身體也恢複得差不多了，應該去看看。

    不用了，錦弦有錦弦要忙的事，我和小五一起走了。申凱言語淡淡，卻是明白拒絕。

    裴海麵一閃念間的僵色，書房門輕叩兩聲，裴海沉聲道，進來。

    裴錦弦推門緩入，爺爺，大哥。輕輕頜首，含笑間，已經落座於申凱對麵的茶位。

    嗯。裴海點頭，道，錦弦，阿青要回海城，我看你也沒有要忙的事，跟阿青阿凱他們一道去吧，我先把宅子裏的事安排好，隨後去。

    申凱眼眸輕眯，裴爺爺，還是不用了，小五跟我一起行，公司的事有很多，讓錦弦把公司的事處理好。

    裴錦弦聞著一屋子茶與咖啡的味道，茶是極品，這咖啡豆也是極品，說不清是哪種味道占了風，但他知道，申凱現在的態度很明確。

    這兩天他也想了很多，申青的確是不適合他的，他同她在一起這段時間，不知不覺的會花很多心思在她身，他不喜歡現在這樣的情形，如申青會讓他很憤怒，脾氣會脫僵一般的暴躁，這種情緒甚至會影響到他的工作。

    如他出差，都把自己拉得很緊，兩個人吵了架，他工作起來的時候會有一種強行的壓著自己情緒的感覺，不像以前，得心應手。

    像方才，一出了菊園，他覺得累極，一點也笑不出來。

    若換了以前，達到了目的，他出了菊園，了電動車，走出一段後，他應該會心一笑，笑得誌在必得，哪怕是殲計得逞也行，可是任一種他也笑不出來。

    不管是申青跟他的弟弟，還是那個什麽韓繼禮，他都萬分討厭。

    這個女人太招桃花，他還是那樣的觀點從未變過，找個妻子，不需要太漂亮，也不需要多能幹，關鍵是能讓人覺得家這個東西安心，省心，舒心。

    他從未對白珊操過什麽心，那些什麽烏七糟八的事情，從來不會找到白珊頭去。

    他沒有為了白珊去惡煩過自己的弟弟，更沒有因為白珊的事弄得工作都覺得累。

    所以，申青要走，也好，他隻需要一段時間靜下來，他隻要把這種不該有的雜念扔掉，一切如常行了。

    他和申青都需要找適合自己的人，不能這樣強行的湊在一起，大哥說得是，這段時間工作的確太忙，希望嶽父嶽母還有申家長輩們不要怪罪才是，等忙過這段時間，我會抽個時間過去看望他們，你們回去的時候，我親自送你們。

    申凱看著裴錦弦麵色不動，沒有情緒，他認真仔細的去看對麵這個凝著他眼睛說話的男人，這個人是他的妹夫，申家三年多沒有見過這個唯一的一個女婿。

    現在申青要回海城，連裴老爺子都用一種迂回的方式想要挽留申青。

    可是這個妹夫，他卻把申青往外推。

    想來也是，申青把裴錦弦打傷，感情這個東西，自是不用考慮，肯定也是沒有的。但裴海的態度充分說明了對申青的喜歡。

    可裴錦弦，他看不懂。

    若這事情換了是他，他也不會對傷害過自己的女人產生什麽感情。

    但是申青明明不是這樣想。

    那天晚，他們說著橫批，他說重獲新生

    申青輕歎的望著他，哥，錦弦是我的丈夫。

    他分明從申青的眼睛裏看到了感情。

    他之所以過來想帶走申青，是因為他們這對夫妻的結合太過詭異，哪有仇人在一起做夫妻的這往後的日子還指不定得多麽的針鋒相對。

    日子過得不好，這是肯定的。

    但他也看到裴家部分人對申青的喜愛。

    這些並不是主要的部分，誰對申青好，都不及丈夫的好來得貼心。

    顯然，裴錦弦對申青的感情，沒有申青對裴錦弦的深。

    他看到裴海臉色一沉，輕聲斥責，錦弦公司的事，可以交給你的下屬

    他看到裴錦弦理直氣凝的反駁，爺爺，現在我手的諸多事項都沒有辦法交給下屬，必須我親自去，難道您還不清楚嗎

    裴海無話可說。

    申凱的嘴角輕扯出涼痞的笑意，工作要緊，還是要把公司做好才行，小五離開海城也有好幾年了，今年想讓她在海城看場雪。

    人會走向尷尬，是次次以為可以勝算，卻處處被人所製，次次以為可以拿住別人心裏一點點的血管，可是拿住的不過是血管的虛影，毫無作用。

    裴錦弦聞言，將裴海倒好的茶，端起來一飲而盡，複又正視申凱投來的目光，嘴角抿成的笑意，溫醇如新，很是善意，片刻不語，似在沉吟，須臾後才道，大哥說的有道理，g城畢竟不海城，海城處於東邊，年年都有皚皚白雪，那幾乎是一個城市的風景，我想這樣一道風景於阿青來說，一定是一種不可磨滅的牽掛，她也一定很想回去等一場雪，現在公司的事我會處理好，要麻煩大哥照顧阿青好長一段時間了。

    裴海想要站起來摔掉杯子，卻努力克製。

    裴錦弦眸光幽淡如湖，申凱眸色沉凝如刀，兩個男人的對視，是兩種力量的較衡。

    最後申凱釋然一笑，好。

    裴錦弦也是淡淡一笑，那我回梧桐苑吩咐下人，幫阿青收拾一下行李。說完，長身緩緩玉立，不顧裴海已然處於雷霆邊緣的氣勢，轉身出了書房。

    裴海和申凱坐在書房，空間裏靜謐得隻餘下環環包裹又相互衝撞的茶香和咖啡味。

    裴錦弦走出書房大呼一口氣，下樓後，他出了座座飛簷雕梁，簇簇花異草的沁園。

    他想，他對自己還算狠，終於下了這個決定，隻是在瞬間，便下了這個決定，之前還猶豫，還不肯。

    看到申凱的態度後，他想，應該有人替他完成這項苦差事，申家應該是不會同意他們在一起了，這樣也好，彼此都少點嗝應，她其實在這裏生活得也不開心，唯唯喏喏，哪有在大街奔跳時的歡暢。

    何必

    人生短短不過幾十載，非要弄得你不開心，我不高興的，有什麽好

    回到梧桐苑的時候，已經很晚，他不知道這條路走了多久，已經習慣了在宅子裏出門摁電動車的鈴，都忘了從一座園子走到另外一座園子需要多長時間。

    醒來後，和她走過幾次，也隻是從停車場到梧桐苑，感覺很近。

    園子裏燈還亮著，站在苑門口，隔著花園，可以看到樓的燈，亮著，兩層樓的樓道間，都亮著燈。

    園子裏，有兩棵百年梧桐，不是法國梧桐，這梧桐會在每年五六月開一次花，紫白色，像風鈴一樣，一簇簇的，沒有玫瑰百合的那種迷人香氣。

    今年這次花開，他沒有太注意。

    有句話叫做栽下梧桐樹，自有鳳凰來。

    梧桐苑，曆來都是裴家家主的園子，以前爺爺住的，後來他出生，爺爺另辟了沁園，把梧桐苑重新翻新修過，給了他。

    這棵兩棵梧桐，國內大亂的時候，也沒人來砍，爺爺說，吉利。

    說不定整個裴家老宅的地基，是靠這兩棵梧桐樹給保住的。

    裴家在打仗的時候出了國，後來土地放寬又把這片地買了回來，爺爺說，因為梧桐在等著鳳凰來，鳳凰未來，不能早歇。

    梧桐苑，幾乎是這個家族裏權利的象征。

    鳳凰來了嗎

    他反正不知道，隻記得好象還有一句詩，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

    心裏突然有些發澀，他往主樓走去，進了樓，換小英放下的脫鞋，樓梯才走到一半，便看到盡頭站著的女人目光灼灼的看著他，眼珠子裏那些情緒，被一團水波圈住，瑩瑩生光，裴錦弦，我哥說，你會親自送我

    嗯，我送你。裴錦弦明明立在樓梯正，卻伸手相扶，扶住光滑木質的扶手，小時候，他會跟錦楓由傭人扶著，坐在這個樓梯扶手的最端，然後滑下來。

    多年下來，這扶手都已經被磨得發亮了。

    好木是好木，即使沒有漆亮漆，照樣不顯頹舊，有的隻是優質木料經過歲月後留下來的無蟲記錄。

    你為什麽要送我申青站在二樓的樓梯口，低頭，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在她下方站著難得仰視她一次的男人，她質問音色，有些輕顫，叫她怎麽也想不通，他會這樣做。

    他甚至連問她一句也沒有。

    爺爺還暗示她，一家人都想她，不要過去太久。

    錦凡還抱著她說，要跟她一起回海城，直到她玩夠了，再一起回來。

    可是她的丈夫，她的丈夫什麽也沒有跟她說，隻是對她的哥哥說，親自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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