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腳印沾滿了雨水，一直到坑前才停下。

    一共八隻腳站成一排，沒有任何要移開的意思。

    我知道，是他們來了。

    坐起身，下意識將霍思雨護在我的身後，將手伸出試探著向前摸去，什麽都沒摸到。

    就在這時，身後的霍思雨忽然握住了我的手。

    我疑惑的轉過頭，就見霍思雨目光中帶著一絲驚慌，正看向我的身前。

    而那小女孩則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那一隻乳白色帶著血色飄花的娃娃，靜靜的擺放在她的身側。

    “不要害怕，他們不會害我們。”我安慰的對霍思雨說。

    霍思雨點點頭，緊張的躲在我的身後。

    轉過頭，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一眼看到周強四人蒼白灰敗的臉色，身上濕漉漉的一雙眼沒有任何生氣的看著我，我的身體還是僵了一下。

    隨著他們到來，房間內溫度驟降，我能夠看到自己呼吸時從口鼻中噴出的白色霧氣。

    周強幾人就那麽看著我，我一隻手正好穿過劉坤的身體，僵硬的慢慢伸了回來。

    “我知道你們都是枉死，我會為你們報仇。”沉默了很久，我開口說道。

    幾人已經是鬼，麵上沒有絲毫表情，但我還是能感覺到他們聽見了我的話。

    我話音才落，他們便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後慢慢走出了房間。

    他們離開後，房間很快又恢複了之前溫度。

    我正想要看看霍思雨怎樣了，忽然感覺她抓著我的小手忽然一緊。

    “小河哥，地上好像有字。”正想要回頭，霍思雨忽然小聲在我耳邊說。

    我驚訝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向地上看去，果然在地麵看到用雨水寫出的幾個小字。

    對不起！

    劉坤臨死前一直看向女鬼方向，說的也是對不起。

    這一次他們四個人一同找到我，留下的依然是對不起。

    不用去想我也明白，他們的死一定與那女鬼有關。

    可是，真相到底是什麽呢？

    “小雨，你在家老實待著，我離開一下。”我對霍思雨說。

    “小河哥，你要去哪？”見我穿起衣服要走，霍思雨擔憂的問我。

    “我去追他們，我必須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我說。

    霍思雨看著我：“我也去。”

    “不行。”我嚴肅的說。

    霍思雨相比於之前要陪我去追劉坤表情顯得更加堅決：“小河哥，這一次我必須要陪你去。”

    “為什麽？”我驚訝的問她。

    霍思雨咬了咬嘴唇：“小河哥你不要問了，小雨以後什麽事都聽你的，但這一次你一定要讓我陪你。”

    我不知道她為什麽如此堅持，但因為害怕追不上周強四人，便沒再阻攔。

    很快穿好衣服，我和霍思雨迅速走出門外。

    有些奇怪，剛走到門外便聞到一股香氣，一時間沒想起來是什麽味道我便牽著霍思雨小手走出大門。

    周強四人已經走出很遠，我和霍思雨小跑著追了上去。

    眼見他們走進廢棄學校，可當我們到來的時候卻沒看到他們身影。

    不過，我卻在領操台下看到了一片火光。

    還有，陳世龍的身影。

    此時的陳世龍正蹲在領操台下，他的麵前放著一個火盆，火盆中燃燒著的火焰來自於他身邊堆放的紙錢與金元寶。

    他已經注意到我和霍思雨，但卻沒有其他表示，仍舊慢條斯理的將紙錢與金元寶扔進火盆。

    “你來了？”直到我走到近處，陳世龍才好像剛發現我一樣對我說道。

    我小心的瞅了眼四周，沒在周圍看到其他人，目光最後才落在陳世龍被火烤的通紅的臉上。

    “別看了，雨下了一天你也睡了一天，這裏有什麽痕跡早就衝刷幹淨了。”陳世龍說道。

    他停頓了一下：“對了，今天淩晨警察便去了西山。孫思邈屍體在一座墓碑缺了角的墳墓內找到了，不過雨實在太大，警察沒發現墳周圍的腳印。”

    我瞪大了眼睛，他這話明顯暗有所指，似乎已經知道我和陸浩宇曾連夜前往西山。

    “你在做什麽。”我問他。

    “給兄弟幾個燒點錢，下麵日子不好過，總要給鬼差打點打點。”陳世龍頭也沒抬的說。

    我被氣笑了：“你居然還稱呼他們為兄弟。”

    陳世龍抬起頭，古怪的笑了笑：“不然呢。”

    “你不配與他們稱兄道弟。”我說。

    陳世龍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忽然搖了搖頭：“你調查了這麽久，有些事看起來還不了解。”

    “你殺了孫思邈？”我並未去接他的話，忽然說道。

    陳世龍似乎早就料到我會這麽問，麵上沒有絲毫波動：“現在說這個沒有任何意義，你睡的這一天警察已經初步認定劉坤就是連環殺人案的凶手，而劉坤因為事情敗露所以畏罪自殺。當然，這也隻是初步認定。不過，已經不存在翻案可能。倒是你，過兩天參加完我的婚禮就回家吧，你這麽多年沒回來你所認識的那些人早就變了。”

    “你也變了麽？”我冷笑著說。

    陳世龍不置可否，瞅了眼我身旁的霍思雨：“小雨是個很好的姑娘，雖然現在年紀還小，但卻一直記掛著你，你以後也不要辜負了她。”

    我驚訝的看著陳世龍，不明白他怎麽會說這種話。

    “給周強他們燒點紙錢吧，也總算你們沒白相識一場。”陳世龍抓起一大把紙錢，忽然遞到我麵前說道。

    我看著那一大把紙錢沒有去接，踏前一步向陳世龍湊去。

    陳世龍顯得十分警惕，見我向他靠近立刻後退了兩步。

    “聽說你受傷了？”我說。

    陳世龍一聲輕哼，瞅了眼自己纏繞著繃帶的手臂：“沒事，隻是皮肉傷，不過是劉坤臨死前想要拉一個墊背的罷了。”

    我看著他：“問你個問題。”

    陳世龍點點頭：“說吧。”

    “你之前有沒有想過，哪怕是一瞬間閃現過殺掉我的念頭？”我說。

    陳世龍一怔，抬起頭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與我對視了很久，忽然笑了。

    我也笑了，因為我已經知道答案。

    “還有些紙錢，如果你願意的話燒給他們，我先走了。”陳世龍站起身，對我說了一聲後轉身就走。

    我並未阻攔，彎下腰撿起那些紙錢一股腦的扔進火盆當中。

    看著逐漸升騰起的火焰，我緊緊的握住了拳頭。

    陳世龍說的已經很清楚了，雖然我還不明白他怎麽做到的這一切，又是因為什麽讓他這麽做，但已經感覺到他不想再做掩飾。

    周強等人的死就是與他有關，可我卻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

    仇，該怎麽報？

    身側的霍思雨似乎感受到我心底的怒火，忽然抱了我一下。

    我轉過頭，看著她溫柔看向我的目光，一直繃緊的神經總算慢慢放鬆了下去。

    “我們走吧。”沒有見到周強等人的身影，我對霍思雨說。

    霍思雨擔憂的看著我，抱著我的一條手臂對我點了點頭。

    又看了眼那光禿禿的旗杆，隱約間仿佛看到周強的身影，我和霍思雨離開學校。

    剛踏出學校，之前出現過的那種恍惚感便突然出現了。

    我心中咯噔一下，猛的轉過頭，就見從村南方向忽然出現一團濃霧。

    那霧氣貼近地麵，由遠及近來的極快。

    上次我看到霧氣的時候便遭遇了陰兵借道，這次看到濃霧的一刹那我第一反應就是轉身便跑。

    可剛轉過身，霍思雨便突然鬆開緊握住我手臂的雙手，然後用盡全力向前狠狠推了我一把。

    我一個踉蹌猛的轉過身，就見霍思雨身後，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伸出手在霍思雨後腦上輕輕拍了一下。

    然後，霍思雨的臉突然變得扭曲重疊。

    一個與她一模一樣的人從她身體分離，表情帶著些許痛苦。

    “該死。”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這聲音不是別人發出的，正是一直被我遺忘的李冬青！

    就見他皺了皺眉，先是看了眼從霍思雨體內分離的另一個霍思雨，然後又看了看我。

    見我僵在原地，正要向我衝來，不知感覺到了什麽忽然轉過身，然後有些懊惱的發出一聲輕哼轉身便從我身旁跑了過去。

    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身體四周便被那一團濃霧所包圍。

    眼見霍思雨麵色痛苦，身體軟綿綿的向後仰倒，我飛快的跑了過去將她抱在懷裏。

    可是跑的太急，我抱著霍思雨重重的摔倒在地。

    “小雨。”我慌張的喊道。

    霍思雨閉著眼睛，我將手指放在她鼻子下，竟沒有感覺到她的呼吸。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

    將頭湊近她的胸口，想要去聽她的心跳，忽然感覺一雙熟悉的腳出現在我麵前。

    猛的抬起頭，另一個霍思雨！

    我不可思議的看著兩個霍思雨，反應過來後感覺我的心都要撕裂開一般疼痛。

    不可能，站在我麵前的不可能是霍思雨的魂魄！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站在那裏，目光中滿是不舍的霍思雨的手。

    可我的手，卻從她的小手上穿了過去。

    腦子一陣轟鳴，我發瘋的想要抓住他，身邊卻突然多了一群陌生人。

    這些“人”表情仿佛凝固，或悲聲絕望，或興奮喜悅，這世間所有的情緒都在它們臉上，但沒有一個能讓我感覺到生的氣息，沒有一個讓我感覺到希望。

    眼睜睜的看著它們帶走了霍思雨魂魄，我發狂一樣抱起霍思雨的身體向前追去。

    可是無論我怎樣跑，不緊不慢的那些鬼魂卻始終能與我保持一段距離。

    終於，它們的身影越來越淡，濃霧也慢慢散去。

    在濃霧散去的一刹那，霍思雨不舍的望著我的小臉也慢慢消失。

    臉上，忽然有一滴水滴落，滑落在我的嘴裏，有些鹹有些苦澀味道。

    我雙腿發軟，絕望的抱著霍思雨身體跪倒在地，看著霍思雨魂魄消失的方向，胸口發悶一口鮮血噴出了老遠。

    河離不開雨，雨成就了河。

    “小河哥，有小雨在，小雨也不會讓小河哥死掉的。”

    斯人已逝，言猶在耳。

    “感覺到痛苦了麽？”背後，有人問我。

    我絕望的轉過頭，就見霍思雨父親麵色平靜的站在我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