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活焚妖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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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的冷宮亮著昏黃的燈,雲挽歌躺在冰窖裏掰著手指數今日新皇後偕那人入主後宮,兩截斷指顫顫巍巍,終究沒能朝望不穿的遠方豎起。

    冷宮入住不過半年,冷風吹皺了嬌嫩的麵孔,吹白了雲挽歌的頭發,她抬起褶子層層疊疊的手終於歎了口氣,高聲道:“怎麽不點燈?”

    黑暗裏亮起了排排的燈火,輕軟的紅綢邁進漏風的門,來人笑得雍和典雅,步步生蓮豔卻不魅,端得是母儀天下的威嚴。

    雲挽歌的兩眼早就被挖了去,聽這腳步聲卻知道是新封的皇後來了。

    於是雲挽歌笑得更加溫柔,連那一雙黑洞洞的眼窩都順眼了許多。

    安平皇後?”

    姐姐好記性。”女人點點下顎。

    雲挽歌心頭一緊,麵上卻是輕輕鬆鬆:“見我做什麽?”一副老態,臉皮子上長滿褶皺,太監都不願意多看上一眼。

    女人倒是平靜地隻搖頭,纖長手指輕輕一點,身後的太監立即上前一步跪倒,手捧白玉杯揚聲道:“不過不是為了敘舊,而是皇上賜你美酒一杯。”

    莫非是鴆酒,雲挽歌聞著桃花釀的陳酒香,想起的隻有尉遲稷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的臉許下的花前月下,一轉眼高坐皇位就立了她為後,卻不料,時隔半年就廢棄了她。

    新皇上位的那年不過時隔一年,人心不穩重臣權傾朝野。

    新皇手段溫和,心狠手辣的卻是皇後。短短半年,權臣死傷數百,群情激奮,局勢卻是穩住了。

    為平息眾怒,新皇尉遲稷親手將她打入冷宮,連著他剛出生的皇子也遭了罪,進油鍋攛了攛,由著太監分吃了。

    雲挽歌被押在油鍋前,聽著尖銳淒厲的嬰啼聲,哭出血淚惹怒皇帝,被傳言為吃人的妖女。

    眼睜睜看著孩子被分食,任她喊破喉嚨,卻得了個當眾卻剜去眼睛的下場,從此漫漫長夜隻有冷風相伴。

    女官動作利落地上前,將攤在地上不能動彈的雲挽歌扶起。這一抬就牽扯了雲挽歌五髒六腑的傷,疼得一口血卡在喉嚨裏,卻毫不在意地由著眾人拉走。

    不是她不想反抗,而是她已經徹底的輸了,輸在男人的真心。那個高高在上,沒有心的男人。

    喝下桃花釀,雲挽歌揉了揉不利索的肩膀,那裏已經開始潰爛,毒入骨髓大抵如此。

    尉遲稷向來不屑用如此低劣的手段害人,雲挽歌挑眉,朦朧燭光下竟有溫婉大氣的氣勢,她笑了:“恐怕這毒酒是你的主意。是了,今日是你冊封大典的好日子,若非尉遲稷沒有陪你,你不會有功夫找我的麻煩吧。”

    雲安平的眼神曆了一瞬,很快又是那副溫婉高貴的模樣,聲音更是從容:“姐姐如此聰慧,總能輕易挑起我的怒氣。隻可惜昔日你歸為過目,如今淪為階下囚,死得也不體麵。”

    死有何可惜,可笑如今妹妹你貴為新皇後,卻依舊沒有得到尉遲稷的歡心,他眼裏沒有我,卻也沒有你。”雲挽歌摸著自己逐漸冰冷的胸口,隻覺得醜角做得累了,這輩子一出大戲跌跌落落,最終還是死在狗男女手下也算可笑。

    當日多癡情,如今就多冷心,尉遲稷俊美的皮子裏裹得不知是怎麽黑的心,雲挽歌笑得更諷刺:“負心漢能負心一回,就會有第二回,第三回,千千萬萬次。到那時,皇後您的下場,難道就真的會比我體麵?”

    雲挽歌!”雲安平精致的妝容狠狠擰著,目光幾近冷凝。

    轉瞬,雲安平的嘴角揚起,她道:“看來你和從前一樣,嘴皮子利索,可不還是階下囚麽。”

    宮室裏隻有他們二人,雲挽歌緊繃的身體鬆弛了些,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難為你給我一個痛快。”

    好姐妹做到這份上算是徹底沒意思,那年春風太溫柔迷了她年幼的眼,竟將蛇蠍美人當做溫婉好人,從此走上絕路。

    鳳位的爭奪靠的從來都靠龍座上的九五之尊,若非她雲挽歌自認的良人榨幹他了她全部價值,雲安平也不會上位。

    全身筋骨碎裂,雲挽歌狠狠地吐了口血,分明是幹癟無眼的麵孔,偏偏垂頭輕笑的模樣妖嬈漂亮。

    雲安平再也忍耐不住,將油燈一巴掌拍進灑滿了油的稻草裏。

    火光裏,雲安平的笑猙獰冷凝,她漸漸想起那日被她踩在腳下卻還哀聲叫她姐姐的前皇後,漸漸記起尉遲稷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第一次有些慍怒,可惜這些都不是為她!

    該死,雲挽歌早就該在摔下鳳位的那一日暴斃,卻因尉遲稷一句“妖女禍國,不得好死”而生生忍住。

    妹妹,你做得好。”雲挽歌被火舌吞噬,疼得五官皺在一起,卻笑出了淚,咬牙切齒地道:“希望你穩坐鳳位百年,死後才好與我相見。”

    雲安平隻慢慢往外走,丹紅的青紗羅縹緲得不似活人,在對旁人吩咐:“妖女自焚,死後燒成灰用水銀封進陰棺。”

    安平皇後的聲音如同鬼魅飄蕩開來,她一字一頓道:“皇上有旨,為河清海晏,必定要這妖女,永世、不得超生!”

    撕心裂肺的疼,疼得抽口氣都渾身亂抖。雲挽歌輕輕“嘶”了一聲,睜開了眼。

    入目都是些爛臭的屍體,堆疊在她身上,壓得她更是提不起力。

    咳出口血,雲挽歌慢慢抬起手來,粉粉嫩嫩得看不出有火燎過的痕跡。

    雲挽歌心頭一凜,扒開屍體,往河邊爬,挨得近了才看見自己那張又小又幹癟削瘦的臉。

    是自己十一歲那會兒的模樣!

    瘦、幹癟、眉眼間都透著股死氣。

    她數十年如一日地記得,那時候的她因為天花而被收養的人家扔進了亂葬崗。等到她以為自己死定了,被本家接回去醫治,卻已回天無術,隻能拖一天是一天。

    她拖到以為遇到良人,沾了滿手血才將那人送上皇位,不料自己卻連死都死得不體麵。

    現在的她,為何……

    罷了,終究該討回來她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