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廢棄馮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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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挽歌醒來的瞬間猛地挺直腰身,環住膝蓋,戒備幽冷的目光掃過整間破廟,卻隻聽見風聲。

    她吸了口氣,垂頭看了眼胸口的棉帕還在,鬆了口氣,往馮氏家中趕路。

    不知為何她想不起那個少年的模樣,隻記得他英挺的下巴玉錐一樣精致卻不女氣,整個人有股不經曆沙場就不會沾染的煞氣。

    遠遠的,雲挽歌就看見馮氏家門口的燈盞還亮著,她正守在籬笆邊上來回走,臉色青紫難看。

    雲挽歌剛走進,就被馮氏一把撲過來抓住了手,馮氏哆哆嗦嗦,話都說不利索:“你、你本家來人了!”

    雲挽歌仰起小臉,歪著腦袋,慢慢彎起唇勾出笑來:“可挽歌記得您平日總愛說,我母親被克死,我父親厭棄我,再也沒人接我回去。”

    小祖宗喲,那都是你記錯了。”馮氏的臉漲紅,卻不以為然地搖頭歎息:“到明日,就該有人來接你,可你這張臉……”

    馮氏說到這裏卻說不下去,她推開內室,推著雲挽歌往裏看,說:“我家小寶也染上了天花,與你一樣,大抵一輩子都看不好。”

    雲挽歌這才斂眉,退開一步,道:“您像是篤定我一定不會死在亂葬崗,能從死人堆裏爬出來?”

    馮氏在鄉裏橫了三十多年從未見過這麽幽冷的眸子,整個墳地都沒她怨氣重,馮氏狠狠打了個顫,別開眼,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雲挽歌摸了把腫得摸不出原本模樣的臉,緊了緊破爛的衣裳,仔仔細細打量了馮氏的麵色。

    許久,雲挽歌道:“進屋說。”

    馮氏躊躇許久,才進屋坐到雲挽歌對麵,又扭頭看了眼還在發高燒迷迷糊糊叫著“母親”的小寶,狠狠心鼓起勇氣。

    她親自給雲挽歌倒了杯茶,笑得柔和,又給自己倒了杯,一口喝光,這又抬眼看向雲挽歌。

    雲挽歌望著對方眼裏躍動的火光,便舉杯輕輕聞了聞,無色無味,常人萬萬看不出關竅。於是她在馮氏的熱切注目下舉杯,放下杯子的時候已無一滴茶水,她笑著拿過茶壺摸索輕歎:“九轉玲瓏壺流落民間,若是皇上知曉,那可是要誅滅九族的大罪。”

    馮氏眼珠子轉了轉,勸道:“明日就是相府來人接你回去,瞧你憔悴的樣子必定不歡喜,你還是快快歇下吧。”

    不歡喜?

    雲挽歌記得清清楚楚,那些人有哪個不是在背後嘲笑她,刺她心窩子,那些人恨不得她永遠死在外頭才好。

    即便如此,她也不是鄉野村婦可拿捏的,雲挽歌抬高了下巴,冷靜地看了看得意的馮氏,道:“或許您還不夠了解樓姨娘,也沒打聽過我。”

    這茶壺是她所贈?”

    馮氏獰笑:“那又如何?”

    雲挽歌攤開手,無辜地眨了眨眼,搖頭歎息:“你下茶盅下毒,毒是你所備,所有的罪都可以推及到你。若你想咬出馮氏,恐怕等朝廷派人來查之前,你就得暴斃。”

    樓姨娘的手段向來用得精巧且不動聲色,連對付年僅十一的她都如此謹慎小心,雲挽歌深深垂下眼,纖長厚密的眉睫遮住了眼中的喜怒,他一字一頓:“樓姨娘向來以錢收買人心,再讓人為財死,好讓她自己摘個幹淨。”

    馮氏瞪圓了眼,又聽得雲挽歌說起她自己:“我乃忠義侯的親侄女,全京城的女人裏隻有公主能壓我一頭。你用你蠢笨的傻腦袋仔細想想,若是我死,你能落得怎樣的下場?”

    下人背叛主子,輕則淩遲、車裂、斬首,重則死後還得鞭屍,世世代代都被人鄙棄咒罵。”雲挽歌的聲音輕柔縹緲,那麽平靜,像是在說好笑的事,竟然輕輕笑了出來。

    當今聖上以忠孝為國號,一則重衷心,二則重孝道,國法森嚴,一旦觸犯就要重犯。

    下場可怕,生不如死都是輕的,馮氏的眼睛劇烈緊縮,一口氣卡著不上不下的,捂著胸口用力地喘氣。

    馮氏這輩子都沒這麽慌張過,她隻要想到自己被一刀刀刨開,刮骨,就頭皮發麻,笑猛地僵在臉上。

    雲挽歌搖了搖頭,扣緊茶壺,倒了點茶輕輕聞了聞,這陰陽兩端的暗處玄關扣下去都會出毒藥,無論馮氏下不下毒,裏頭都藏了毒。事後,兩人都會死,而且死得蹊蹺。

    這毒來自雲南巫蠱之鄉,因皇上勒令嚴查巫蠱邪術,這種毒沒有誰能靠味覺嚐出來,連銀針都測不出。

    但這毒,雲挽歌卻是主動吃過,那是楚國褚朝十五年,她為尉遲稷擋了大皇子的毒酒,後及時診治,卻壞了身體。

    此毒難解,雲挽歌深深垂下眉睫,卻是道:“即便你背叛你的主子樓姨娘,反咬她一口,也不會有人信。”

    雲挽歌目光灼灼,道:“那可是溫柔賢淑、氣度寬宏的二品夫人樓淑雅,人人皆知她心慈仁善。”

    聽得話外之音,馮氏憋紅了臉,猛地起身拽緊雲挽歌的小手,圓滾滾的臉上堆滿討好的笑容,急促地說:“求小姐救我!看在我侍奉您十一年的份上……”

    我不過是你嘴邊掛著的小雜種,瞧我身患天花,能活多久都是問題,自身難保。”雲挽歌恨恨的說道,十一年,好個十一年!

    清冷的話音剛落,窗外猛地劃過雷電狠狠劈了下來,白晃晃的像巨大鐮刀將地砍成兩端,狠狠摔上了窗。

    震耳欲聾的雷聲很沉悶,馮氏緊緊掐著雲挽歌的手,瞧見她古井般的眼裏閃著寒芒,冷意漸漸爬滿馮氏的背脊,她猛地甩開雲挽歌,重重落回了座椅。

    瞧著馮氏眼裏壓抑不住的懼意,雲挽歌知道如今是套不出話,這馮氏不過蠢貨,根本連為自己扳回一城讓樓姨娘慌亂都做不到。

    雲挽歌仔仔細細將馮氏的全部動作都看在心裏,最終搖頭。

    馮氏,算廢了!

    夜裏涼,馮氏哆哆嗦嗦摸進了屋裏睡下,雲挽歌回身走到窗邊往外瞧。遠處什麽也看不清,大地被朦朧水霧蓋住,冷寂,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