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思念曦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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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心中悲苦,然而那些悲苦感,很快被八年了,終於見到夫君的歡喜替代!
眼見浚息喚過她,跟她打過招呼後,便繼續往凝暉堂的方向行去,長公主連忙跟上,“侯爺剛從宮裏回來嗎?”
“對。”
“侯爺用過早膳了嗎?”
“現在已是已時過半。”
“對嗬!”長公主有些窘迫,自言道:“快到午時了。那妾身便去張羅午飯。不知侯爺中午想吃些什麽?”
妾身?浚息聞言回轉身看了眼長公主是啊,她如今是他名義上的妻子。這真是讓他膈應的身份!浚息看著長公主道:“隨便。”
長公主芙蓉麵上泛起霞紅,“妾身還記得侯爺從前愛吃的菜式,妾身便張羅廚房,照侯爺從前愛吃的做來。”
浚息黑眸深沉看了眼長公主,背轉身行往凝暉堂。
……
除了福伯是從京城跟去荊州的舊人,浚息現在的心腹們,都是他在荊州這些年收攏麾下的。軍師南宮贇亦不例外。是沒有親眼見到過金枝玉葉的公主,飛揚恣意的少女時代,對蕭寶焱伴讀的浚息,對蕭寶焱謀臣的浚息,那一腔愛戀。今日一見,凝暉堂裏,主賓在廳堂的蒲團上坐下,南宮贇打趣浚息道:“長公主對侯爺,倒真是情真意切。”
浚息看著青崴道:“吩咐下去,凝暉堂,不允此次隨我回京之外的任何人,隨意進出。有事一律在外麵回稟,由黑甲衛通傳。”他的家,他已離開八年。長公主也做了八年這裏的女主人。還要在京城待將近二十天,他的家裏,至少他住的凝暉堂,要清靜的他住的下去吧。
“是。”
吩咐過青崴,浚息對南宮贇道:“對於長公主,我隻是煩鬱她的錯愛,和惱她當年求肯皇上對我逼婚。可我們這位皇上……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昨日我在筵席外冷眼旁觀,和聯想他當年對我和那些謀臣同僚的所作所為,倒真是荒淫無道,忘恩負義,背信棄義。我去到邊關的前八年,為了站穩腳跟,我在邊關的後八年,因為與長公主婚配。這十六年因為這兩個原因我甚少回京。但這兩個原因,都不是我回避回京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實在是不想看到卸磨殺驢,我去到邊關的那一路上,布下天羅地網,欲致我於死地的蕭寶焱。”
南宮贇頷首。
浚息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些年,戰場上,政途上,或者私欲之下,我親手殺掉的,或者下令除去的,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我的雙手也沾滿鮮血。可我絕不會去沾染效忠於我的臣僚,同袍,友人,有恩於我的人的鮮血。世人都稱我是shā rén如麻的嗜血魔魅,可是,和我們這位皇上比起來,我實在是甘拜下風!”
南宮贇道:“陛下荒淫無道,若非侯爺乃三軍主帥,駐守國防,早有外敵入侵。如今雖無外敵,內部齊國朝局,如欽天監一般,tān wū受賄阿諛奉承的奸佞之臣做官是風生水起,刑部尚書郭祥之類的義臣卻落得妻離子散的下場。朝臣都是如此,那些平民百姓,在苛捐暴政之下,更是難以存活。齊國內部一片混亂,侯爺何不取而代之?結束陛下的荒淫暴政,還我國朝政清明,國泰民安,也是一件功德。”
藺九桐和徐輝附議:“是啊,侯爺!”
林滘道:“我等誓死追隨侯爺!”
是時,一名黑甲衛進來廳堂通稟道:“啟稟侯爺,凝暉堂外,有一位公公求見。他說他是壽安宮的總管太監。”
“壽安宮的總管太監,太後的心腹?他求見侯爺做甚?”南宮贇不解地問浚息。
浚息道:“一位故人。來跟我敘敘舊,或者,一如既往地為其主盡忠吧。將他帶去凝暉堂的偏廳,我在那裏見他。”
“是。”
……
浚息見完壽安宮的總管太監,再回來廳堂,南宮贇繼續著之前的話題道:“先前推翻陛下暴政,侯爺取而代之的提議,侯爺意下如何?”
“再說吧。”浚息心不在焉地坐下。
林滘,藺九桐,徐輝幾rén miàn麵相覷。
……
午時,長公主親自過來凝暉堂,請浚息去飯廳赴宴。
飯廳裏,浚息在飯桌坐下,覷一眼滿席的家宴,都是他從前愛吃的菜式。
浚息黑眸深沉看著,給他布菜的長公主。
“侯爺,嚐嚐你最愛吃的糖醋魚,妾身親自做的。”長公主巧笑嫣然。
浚息看著長公主道:“時隔十六年,我的口味已經發生了變化,我已經不喜歡吃甜酸的菜式。我常年居住在湖北荊州,現在吃慣了鄂菜。”
長公主有些窘迫,“那怎麽辦……侯爺先忍耐著,妾身這便差人去找個精通鄂菜的廚子。”
“無妨。”浚息吃起飯菜。
滿席的精致佳肴都不為現在的浚息所喜,浚息雖然在吃著飯菜,長公主卻不好再為他布菜。
晚宴時,長公主終於又巧笑嫣然為浚息布起菜來,隻因她已然向蕭寶焱求了會做鄂菜的禦廚到了侯府當差,滿席都是浚息現在吃慣了的鄂菜。
浚息看著給他布菜的長公主。
他是惱煩的,可是,他無意間驚覺,長公主,巧笑嫣然的時候,竟有些神似奚曦。長公主,笑起來的時候,很像曦曦。
浚息啞然,他是想曦曦了,才會覺得二人的笑靨這樣像吧。
是的,很想,很想,曦曦。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離開荊州已經八日,卻是隔了二十四秋。
如是,一頓飯,他不但沒有惱煩長公主給他布菜,他甚至,頻頻覷看著長公主的笑靨。
長公主與浚息成親後八載未見,本是感情生疏,又對浚息有著懼意,但夜色朦朧,席間浚息不僅沒有惱煩她給他布菜,還頻頻失神瞧她笑靨,長公主芙蓉麵上不禁爬上珊瑚般的紅暈。一頓晚飯,兩人竟是吃的和諧極了。長公主不由生起與浚息之間情意滋生的錯覺。
如是,深夜,長公主沐浴更衣之後,有些羞澀地對鏡,由著如意梳妝。
她是下嫁的公主,理應,她的住處院門口,掛上一盞繪畫著“鴛鴦戲水”之類寓意合歡的燈籠,駙馬方才前來與她同寢。但那個人是浚息,長公主卻在想著,是否由她過去浚息的凝暉堂……
……
凝暉堂的臥寢中,浚息席地坐在地毯上。
他很想念曦曦。今夜。尤其夜宴上見到神似奚曦的長公主的笑靨。他更想念她。
浚息想到上午來凝暉堂見他的那個公公跟他的對話。
是的,壽安宮的總管太監,那個公公,就是蕭寶焱還是皇子時他宮中的那個花匠。蕭寶焱的母後,當今太後入宮前青梅竹馬的戀人。
那個太監來見他,自然是一如既往地為主盡忠。盡忠於太後,盡忠於皇帝,盡忠於大齊。
是為打消他將蕭寶焱取而代之的念頭而來的。
一生為情所困的那個總管太監,問一生亦是為情所困的他軍侯將陛下取而代之,做了皇帝,就會快樂嗎?
不,他不會快樂。
他一生快樂的根源在玉奴那裏。玉奴已逝。現在,他的快樂,在曦曦那裏。
而他又從來不是望舒那般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臣子。他殺戮嗜血,冷血無情,他斷不會因為民生疾苦,朝局混亂,出於積功德的目的而改朝換代。改朝換代當然是為了私欲,過把做帝王的癮。既然這不能帶給他快樂,他不由暫時消逝了謀朝篡位的念頭。
可是,他卻是那樣地,思念曦曦。
去年荊州南安侯府的筵席上,初見媚意橫生勾引他的曦曦,他就知道,他要霸占寵愛她一輩子!那時候對她,還是隻寵不愛。倒也沒有像玉琛說的那樣,他是將曦曦當作玉奴的替代品。他從來沒有視曦曦為替代品的心思。或者他最開始是那樣的心思,可是,曦曦卻輕易地就將他那念頭抹拭了去曦曦是fù chóu的惡靈,她慧黠詭譎,她千嬌百媚,她是盤絲洞裏的妖精。和玉琛一樣,玉奴卻是白蓮花,是天上的白蓮仙子。他絲毫不能將曦曦和玉奴聯係在一起,哪怕她們是母女,哪怕她們容貌七分相似。
他是真的對曦曦動了心,喜歡上了她。
什麽時候動的心,喜歡上她的呢。他卻是不知道。直到曦曦以漠蛇毒血謀刺他,他中了毒血,他問她,她對他的巧笑避寵,嫣媚逢迎裏,可有過……一絲一毫的真心,哪怕隻在瞬息之間?那句話驟然問出了口,他才驚覺他對她的心意。後來他懲罰她,她活死人般的不言不語,後來更“割腕自盡”,他守在她的塌邊,更加確定了對她的心意。
為了從根本上留住她,他百般擄獲芳心。為了達到目的,他用了些手段。曦曦對他的感情每每變化一點,他心中都在自負得意。浚息失笑。他今年已經三十三歲了。那樣的心情,實在不像他該有的。
他是帶著目的性地擄獲曦曦的芳心的,也難怪他每每得意曦曦對他的感情變化,但,那日曦曦對他“表白”,他心中震悸的連得意自負都忘了,滿心裏隻有從內心深處湧動出的歡悅。君悅卿,卿亦悅君,世間再沒有比這更美好的感情。
相思相見知何日?
浚息仰首,他原定正月十六才啟程回荊州的。到荊州也是正月二十之後了。還要,二十多天,見不到曦曦嗎?那麽久。
相反地,還要待在京城,看到卸磨殺驢,背信棄義之人二十多日?和在一個府中,跟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做二十多日的夫妻?多麽地,令人鬱憤疾狂啊!
浚息黑眸幽深起身,走去寢房門口,出去寢房後,徑自往凝暉堂大門、侯府大門的方向走去!
他要離開侯府,離開京城,回去荊州,趕在大年夜之前,見到曦曦,和曦曦一起團圓賀節!
想到此,浚息魔顏帶笑,越往侯府門口走,越是興奮期待!
“侯爺!”
“侯爺!”
“侯爺!”
長公主連喚了好幾聲,所喚之人都仿佛未聞,還是隨行身側的青崴提醒,浚息才回過神來!
浚息駐步,回轉身,看著長公主。
長公主花容失色望著浚息,“夜已深沉,這麽晚了,侯爺要出府?是要去哪?是回虞閥嗎?”
“回荊州!”浚息道。
“回荊州!”長公主大驚,幾乎站立不穩,如意趕緊將她扶住。長公主偎在如意的懷裏,不可置信地望著浚息:她做了一晚上終於要與浚息有夫妻之實,琴瑟和鳴的美夢呢,這麽快,夢就醒了?
答複過長公主,浚息背轉身,繼續往侯府門口的方向大步走去。
長公主回過神來,緊趕著追趕:“侯爺!”
“夜已深沉,長公主請回!”浚息邊走邊道。
“侯爺,別走!侯爺!……”
侯府門口。
長公主一直追趕,浚息不由駐步,他轉身看著長公主,“長公主所奏的陳情賦,我看了,寫的很好,尤其那句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長公主深情望著浚息,芙蓉麵上剛綻開笑痕,便聽浚息接著道:“我亦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言罷,浚息轉身,出府!
長公主如遭雷擊立在原地。
侯府門口,青崴牽來神雷,浚息翻身上馬,勒韁道:“我要趕在年三十夜裏回荊州,神雷的腳程快,你們跟不上。你們按原計劃,正月十六返回荊州即可!在京一切事宜,聽軍師指令。”
“是。”
“駕!”浚息一夾馬腹,神雷揚蹄奔騰沒入夜色,瞬間便不見蹤影。
長公主扶著門框,偎靠著大門,哀切望著那消失在夜色中的一人一馬。
今天臘月二十七。
夜色不見一點光亮。仿佛一個黑沉沉地,吞噬了人心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