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交心
字數:6727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紅樓+係統]姐有藥 !
代鈺從小弟住的院子回到自己屋裏,重新梳洗換了一身兒衣裳之後,便到正房候著。
快到午膳的點兒時,母親賈敏果然回到了府中。
代鈺依禮上前請安,卻暗自留心仔細看了看賈敏的臉色,果然見到她在滿麵喜色之中帶了幾分疲憊——不過隻是去城外的寺廟一趟便就累成了這個樣子,看來生產小弟之後,她的元氣又是大損,愈不如之前了。
代鈺心中暗自歎息,麵上卻也不顯出來,隻在外間兒候著賈敏更了衣,這才由著梳洗一新、強撐著緩過一口氣兒來的賈敏親熱地拉著她的手,一道兒至偏廳用午膳。
林家一向講究“食不言寢不語”,故此這一頓午膳吃得照舊是十分安靜。
吃過了午膳之後,她也照舊陪著賈敏移至花廳閑坐吃茶——林家幾代人身體底子都不大好,故此在養生方麵頗有心得,不但要在飯粒咽淨之後才能喝茶,還不能吃過了飯立刻便就寢。也便是因著這個,才會有這飯後在花廳閑坐閑聊的規矩。其實閑聊還是其次,更多的還是為了養生計。
隻不過,因著代鈺人小體弱,吃得一向不多,跟著這個規矩來,與其說是為了養生,倒不如真是為了陪著母親賈敏聊聊天。
平素的聊天不過隻是閑聊,並沒有什麽內容,今日倒是的確有幾件正經事兒要說。隻不過,看著賈敏那張雖然有些疲累、但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臉,代鈺也沒想著自己跳出來“直訴衷腸”一番。
好在今日的事兒可不隻那一樁,既然賈敏還沒想好怎麽跟她“談心”,她便大可以先聊聊賈敏去寺廟還願、為小弟祈福的事兒——畢竟這才是一個年幼的嫡女見到外出歸來的母親的時候,正經該說的話題。
故此,等到落座之後,看著賈敏還是沉思著沒有先說的意思,代鈺便先開口問了問:“太太今日去了寺裏,一切可還順利?”
賈敏聽她問起這個,微微一愣之下,倒是笑了:“一切都順利,那住持大師還問起了玉兒呢。”
代鈺奇道:“問起我什麽?”
賈敏眼中稍微掠過一絲異色,繼而卻仍是笑著道:“並沒甚麽特別的,也不過就是些姐兒近來身子可康健,怎地今日未曾來之類的話。”
代鈺便也陪著說笑了幾句,心中卻已經暗自留了神,想來那大師說的話,可絕沒有賈敏說的那麽簡單。
不過,賈敏既然不同她說,她便也裝作不知。
畢竟她這位娘親可是出身國公府的嫡女,又是那位從重孫子媳婦兒熬到自己也有重孫子媳婦兒的厲害外祖母親自帶出來的愛女,不論出於什麽考慮,有些事情,她不說自有不說的道理。
反正不管怎麽樣,代鈺相信她都是為著自己好的。
畢竟作為黛玉,代鈺這幾年裏可是一直受到了賈敏真心實意的疼惜的。
那樣一種拳拳的愛女之心,代鈺切身感受得到,同時也對她生出一種憐惜來——可憐她耗盡了心血生養的那樣珍愛的孩子們,最後卻還是沒能平安健康地長大,真是可惜了。
這種憐惜,便讓她在同賈敏相處之時,除了母女之間的親密之外,還多了幾分縱容和尊重。故此,這幾年她韜光養晦,除了在自己院子裏調、教自己的那一群婆子丫頭們之外,對外一直盡心扮演著乖巧聽話的女兒形象,很少將自己的真麵目顯露出來。
更不要說,是直接暴露在賈敏麵前了。
算起來,今兒處置了這李嬤嬤,倒也算是她第一次將本性在外頭顯露那麽一丁點兒,不知道賈敏知道了,會怎麽想。
老實說,即便是代鈺,此刻也有些忐忑。
隻不過,她素來控製力極好,便是心中有事,也絕對不會在麵上表現出來。
原本賈敏也是個同樣脾性的人,隻不過她現在的身體和精力,可不是能夠這麽肆意由著脾氣來了。何況,她本也就想著借此機會,跟女兒說些東西,如若不然,恐怕,就來不及了。
故此,很快地,她便決定直接切入正題。端起杯子吃了口茶後,她便開口問道:“聽說玉兒今兒處置了李嬤嬤?”
代鈺也端起茶喝了一口,麵色平靜地應了聲:“是。”
心中卻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暗道,總算開始進入正題了。而且看樣子,也並沒有什麽不悅的意思,這是個不錯的信號。
林府人口簡單,此前一向是賈敏一個人操持,代鈺從未插手過。
一來是因為她之前年紀實在太小,貿然出手恐怕引來不必要的關注。二來也是那起子人覺得林家隻有她一個女兒,又是個出了名的“先天不足”的,故此還並沒有這麽猖獗。最重要的是,那個時候賈敏的身體還沒有這麽糟糕,隱藏的淺的早被她處置了,隱藏的深的,自然不會輕舉妄動。
直到默哥兒出生,賈敏因為生產傷了身子,無暇再如此前盯著那麽緊,他們這才蠢蠢欲動起來,居然要將他在繈褓中就扼殺,這就由不得代鈺再不管了。
按下這些暗中的官司不說,原本她作為林家嫡長女,幫著母親處理下庶務也是天經地義的。
雖然說是如此,但是她一個人今天在家處置了人,還是跟著賈敏的老人,必定早就有人稟告了賈敏,這一次的閑聊,恐怕並不是真的閑聊,還有賈敏要同她這個忽然“淩厲”了起來的長女交交心的意思。
代鈺心中有數,麵上卻絲毫不顯,隻淡笑著繼續回賈敏道:“女兒也正想著同太太稟告呢。李嬤嬤今兒把默兄弟弄得大哭不止,嗓子都差點兒倒了。想是嬤嬤年紀大了,服侍不好默兄弟了,女兒便問過了趙嬤嬤,換上了孟氏服侍,請趙嬤嬤派人將李嬤嬤送到莊子上散心養老去了。”
賈敏聽得代鈺這話,默默放下了手中的茶,看著她毫不掩飾地盯著自己的亮閃閃的眼睛,忽然覺得上好的廬山雲霧喝在嘴裏也覺得沒味兒了。
這女兒是極好的,隻是年紀還太小,尚且還不知道深淺。
但即便這樣,今兒這事兒,平心而言,以女兒的年紀,辦得也的確不錯。
想她自己,也是幼年聰慧,還是被家裏頭老國公和夫人竭力稱讚的。但即便是她,五六歲學著理家時,也未必能將事情辦得這麽幹淨利落。而女兒現在還不滿四歲,便已經有此能耐,的確是個大有可為之才。
也是因了此,她若是如同訓誡尋常小童一般訓誡女兒,恐怕也不妥當。若是說重了,因此傷了女兒的心,阻了她的天資,便更是不好了。
但若是不說,又怕她惹出什麽亂子來。
若不是自己的身子一天差過一天,又有個生下來比女兒還病弱的小兒子要看顧,她真不想這麽早就讓女兒操心這些破爛事兒。
一時之間,賈敏又是欣喜,又是心酸,真個兒是愁腸百結,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要知道,今日賈敏的心情原本是格外的好的。
因著她那個好不容易才得的小兒子不但撐過了滿月,還撐到了九十多日。眼看著就要到一百天了,按照鄉野的說法,擺過了百日宴之後,這孩子基本就算是養住了。
為此,她今兒還特意起了個大早去寺廟還願,就是為了感激神靈能讓她將這孩子留下。
不但是她,便是林如海也覺得這小兒子能夠撐到百日,著實不容易,故此竟然沒有拒絕上司的厚愛和幕僚們的提議,當真要為這小兒子辦起百日宴來。
這百日宴就定在了三日之後,雖然有些倉促,但是林家人口簡單,雜事不多,眾多仆役們一齊動手,數日之間,倒也將這宴會籌辦得似模似樣。
賈敏操持了幾日,看著基本沒有什麽大錯兒,便也就放心地出門了。
因著她素來疼惜黛玉這個長女,又知道這女兒先天體弱,怕冬日天冷,小孩子嬌氣,出門一趟染了病,故此她這回是獨自一個人出去的,沒帶著黛玉。
誰承想,還沒進門,便有人同她說,她的陪房李氏被大姑娘處置了。
她心中吃了一驚,因素來知道女兒於這些庶務一概不理會,原本還有些不大相信。直到聞訊趕來的趙嬤嬤跟她“謝罪”,她才知道,內中竟然有這麽一回事兒。
那李嬤嬤早年是有些手腳不幹淨的毛病,賈敏也有所察覺。但因著這李氏乃是她母親史太君親自幫著挑的陪嫁的人,且這她跟著自己入府以來,除了那點兒小毛病之外,也一直還算老實。
特別是默哥兒體弱嬌氣,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隻有這李氏做他的乳母才能服侍得了他,故此賈敏才給了這李氏幾分麵子,私下訓斥了她幾次,見她聽話地收斂了很多之後,便也對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但沒想到,這李氏不聲不響地居然會直接就下這樣的黑手——看來,這兩年來她因為身子不好、到底是疏忽了門戶,給了人可乘之機了。
這一次還好有玉兒在,不然,她的默哥兒恐怕還真的會叫人給算計了去。
想到這個賈敏一陣後怕,同時又有些憂心起來:林家雖然看著人口簡單,但是背地裏盯著他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女兒年紀還小,若是衝動之下,鋒芒太露,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就壞了。
她生在公侯之家,府裏頭的陰私事兒便是沒見全,出嫁之時也被母親史太君抓著惡補了許多天。玉兒既然是個好的,如此便更不能讓她出事。
賈敏心中這麽一想,便想著怎麽把這其中的幹係委婉點兒、細細說給代鈺聽,未料才說了幾句,代鈺便笑著點頭道:“女兒知道了,這一次是女兒辦得欠妥當,下一回,定會辦得更好。”
這話的意思就是還要繼續辦?
賈敏滿腔的話都悶在心裏,然而看著自家女兒潔白美麗偏偏又似帶著鋒芒的小臉兒,她卻也不忍多說,隻扶額歎息道:“玉兒也大了,隻是好多事,並沒有看著那麽簡單,以後行事,還是要更謹慎些。”
代鈺又笑著應了,心中頓時輕鬆了起來。
看來今兒這事兒,賈敏是接受下來了。那麽接下來的事兒,她就更加可以放手去做了。
雖然不過隻是短短一席話,她已經明白了賈敏的心思。
原來她也不是什麽都不知道,隻是,一直沒法子而已。
這麽多年了,府裏頭那麽多烏七八糟的東西,想來她一個侯門貴女也是被壓著難受了。這回好了,有個“年幼不懂事”的女兒替她出手,那麽很多她自己不方便做的事情,也可以借著女兒的手做了。
正所謂“母女連心,其利斷金”,把話說開了之後,之前凝滯的氣氛一掃而光,母女兩人相視一笑,感情竟似更勝從前。
又閑聊了兩句之後,賈敏忽然話鋒一轉,同代鈺道:“三日後,便是你默兄弟的百日宴,到時候,會有不少人來。屆時玉兒要好好準備,可得隨著我好好待客呢。”
代鈺笑道:“這個自然全憑太太吩咐。”
賈敏這回倒是忍不住真的笑了。
那住持大師說的沒錯,她這女兒果然不簡單,那麽,說不定,林家的運數真的有可能會改。
但願如此罷。
結束了花廳閑談之後,賈敏隻覺得精神愈不濟,代鈺的身體到底年幼,也覺得有些困倦,兩母女便各自回房歇晌。
後晌起來之後,賈敏又獨自撐著病體去盯著籌辦百日宴的事兒,並沒要代鈺幫手。隻命人將要出席的賓客名單兒給代鈺送了一份兒來,還遞話兒說“叫姑娘隨便看看打打時間。”
代鈺正是睡醒了一個人呆在自己的屋子裏無所事事的時候,聽說是賈敏叫送來的,便翻著那一份厚厚的單子看了看。
隨手一翻,便見第一頁寫了幾個眼生的名字,清一色,都是姓宗的。
她不由得便愣了愣,要是她沒記錯的話,這兒的皇室便就是這個姓氏罷。那麽,一個巡鹽禦史家的兒子辦百日宴,這些皇室子弟們來幹什麽呢?
這的確是個不錯的打時間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