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陌生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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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少女最後呼出一絲氣息,隨即閉上雙眼。
她在萬物之源中失去了意識。
直到這一刻,她都執著地認為聽從少年是完全錯誤的。
此時,她看到了奇怪的風景。
群山環繞,山穀幽深,溪水泛起漣漪,平坦的田地和村莊掩映圍繞。穿過隱士的房屋和縹緲的寺院拐上幾百個彎,柳樹垂在牆邊,水流繞著小丘,她邁著閑適的步伐來到了一座莊園。
無雲的澄空下,潔白的月輪和夕陽隔空相映,前麵是蒼翠的山巒,後邊圍著煙霧迷蒙的村落,籬笆牆的院子雞犬相聞。橫木做成的門幾尺寬容不下車馬,石刻的門額是兩個字「湄隱」。園門裏邊,鬆樹小徑、梧桐小道、花棚、竹塢。
眼前是夢寐以求的田園,她卻想移開視線。
是冬天的緣故。
冷風下的晚陽顯得更加清澈,大約是類似桃源或者蘭亭的錯覺,本該是用作憑吊的悲傷之地,但是文竹卻做出了綺麗的事。
無人傾訴的感情如雪山一般崩塌,斷斷續續的吐息後,文竹落下幾滴晶瑩的淚珠,聖潔無垢的啜泣宛若神明的垂憐。
這裏是不複存在的父輩與祖輩的夢境。
即便她在身後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身體卻越飄越遠。
「爹……」她觸碰落到指尖的花瓣,輕風挽著她的落肩發,歸於一片寂靜後,不知是誰全神貫注地看著天邊的白裙。
◇
時空之輪向前轉動兩格,如今是第九次循環。
文承被鳥鳴喚醒時,正從自己的床上坐起,他懷疑自己的腳被什麽東西纏繞著,因此望向地板,確認睡褲上什麽都沒有之後,又將手伸到脖子揉著,喉間像是被什麽堵著一般,就連肺泡也在被無情地衝刷,耳鳴是另一個恐慌的來源,似乎是耳邊響起了聲調極高的悲鳴。
被撕裂和扼住的不僅隻有脖子和肺,似乎身體的每一處都被緊緊勒住,正確的說是全身被擠壓的同時還被撕扯,就連身體內部的脊椎都被揉碎一般,雙腳更像是灌了鉛。
止痛藥解決不了這樣的觸覺,就算去藥店最短也要半小時,心慌伴隨而來,似乎整個人隨時被抽到地心,他又一次看了地板。
大腦被扼住的痛覺令他的碎片激活越發困難,要想喚醒更多的記憶隻有先止住痛覺。
隱隱約約還記得目標是舊電視塔,以及睡前決定召喚一隻英靈。
咦?為什麽會說一隻英靈?英靈是那麽可愛的東西嗎?
嗅覺還是靈敏的,地板上傳來雪蓮般的幽冷香味,這令他感到不可思議,他彎下腰觸碰地板,卻粘起一絲長發,母親的長發要蓬鬆很多,柳真的長發是暗紅色並且一綹一綹的,蘇濛的頭發還沒到這麽長,這略帶堅韌的細發到底是誰的?
他起身邁步,卻被「當!」的一聲嚇到,那是一摞銀白的鎧甲,整齊地堆疊在文承腳旁,他敲了敲嬌小的鎧甲,又邁步來到桌邊,書本已被收拾整齊,幾本明朝的曆史書敞開著。
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記憶啊,難道睡前自己在看曆史書不成?不,既然是在時空循環裏,毫無疑問再一次觸發了重啟才對,線索線索,線索隻有莫名其妙的古代鎧甲和一絲長發,難不成在夢裏召喚出了一隻英靈妹子?可是她人呢?
帶著這樣的疑問,文承揉了揉眼睛去了洗手間,一如既往帶著疲憊的眼神刷牙,耳鳴厲害得很,刷了兩口又幹嘔出來,文承又看了一次地板,取過漱口杯灌進幾口水又差點嗆出來。一切安靜之後,他才聽見嘩嘩的水聲從淋浴間傳來。
文承大驚避開視線,輪廓是一個落肩長發的女子,隻有一種可能……
「媽?」他問。
「媽?」淋浴間裏傳來一個清脆的女孩聲音。
什麽情況?文承看到洗臉池邊的一根銀發簪恍然大悟,他深吸一口氣看向玻璃門後的朦朧美人。
嘩的一聲,玻璃門被打開,騰騰白霧中刺出一柄利劍,直抵文承的喉結。
文承一動不動地吞咽下口水,白霧漸漸消散,現出一個嬌柔女子的玉體。她並沒有預料那樣滿麵霞紅或者嬌羞地叫出聲,而是帶著怨恨的眼神直刺過來,任由瘦弱的裸體被文承打量遍。
兩人這樣對峙著,突然傳來敲門聲。
「文承,你在裏麵?」是母親的聲音。
「對,對啊。」文承看著抵在喉前的劍鋒發出顫抖的聲音。
「你剛剛叫我?」傳來咯噠一聲,門把手被旋開。
「沒,沒啊!」文承快速補充,「我在洗澡!」
「哦。」門把手旋了回去,女人的腳步聲遠去。
呼。文承拍了拍心口,母親那裏總算蒙混過去了,他試探著向女孩說,「文竹?」
「啊!」女孩尖叫,收起了劍,捂著臉搖頭,又突然捂著胸部,左遮右擋,咚的一聲將玻璃門甩上,此時水汽散盡,透著玻璃門仍舊一覽無餘,女孩立刻蹲下縮到一角,臉紅地像隻小蘋果。
文承無奈地搖頭,將自己的浴巾塞了進去,用餘光看到女孩胡亂裹上後便轉過身去,正欲開門,隻聽得背後咯噠一聲,後腰被硬物抵上,火繩發出呲呲的響聲。
「說,」女孩在身後發出冰冷的聲音,「你為何召喚奴?」
「奴?」文承舉起手問。
女孩沒有回應。
看來是自己召喚出來的英靈了,可是什麽時候召喚的啊?隻記得她的名字和一些零星碎片了。
「其實我也不知道,」文承笑著轉身,「不過,你現在已經是我的侍從了,哪有侍從對主人這麽無理的?」
「啊!抱歉!」文竹收起火銃,屈身後退了兩步。
文承注視她思忖起來,首先要避開母親……
「那個呢,」女孩放低聲音說,「有鹽嗎?」
「鹽?」
文竹指了指嘴巴。
「你用這個吧,」文承走進了些,從抽屜裏取出一隻一次性牙刷,為她擠了牙膏。
文竹接過牙刷端詳許久,正欲咬下去,被文承一把抓住。
「不是用來吃的,看著我的動作。」文承帶著她又刷了一遍牙。
陌生感消散地比預料中要快,看來一定是共同經曆過什麽了,但碎片交織難分真假,為今之計隻有重新梳理碎片才是。
刷完牙後,女孩不知所措地低著頭把玩手指,文承將衛生間門打開一條縫,觀察客廳的動靜。
「主人,你在做什麽?」女孩拍了拍他的肩。
「媽呀,嚇死我了!」文承大喊。
「文承,你叫我?」門外傳來母親的聲音。
「啊!不是不是……」
母親的腳步聲漸進,文承趕緊關上門。
「你怎麽了?」母親在門外問。
「沒事沒事。」
「沒事嗎?那我做早飯了,想吃點什麽?」
「媽,我不餓,你別做早飯了,再回房睡一會吧。」
「都八點了睡什麽睡,你不餓嗎?」
「額……是啊,我不餓。」
「那我幫你收拾房間。」
「別別別!」
「怎麽了?文承,你不會藏著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吧。」
「沒有沒有!」
「哦,那就行。」母親的腳步遠去。
「哦對了!媽!」
「又怎麽了?」母親隔著門問。
「你要不幫我買包子吧。」
「你不是不餓嗎?」
「我餓!我突然餓了,哎呀我好餓啊!」
「好好好,真是服了你了,我去買,」母親穿上鞋問,「要買幾個?」
「隨便吧,兩個就行……」
手臂忽然被揪了一下,文承「啊!」的一聲叫了起來。
「又怎麽了?」母親問。
文承回頭望去,女孩指著肚子麵露委屈。
文承會意說,「媽,不知道為什麽我想吃很多包子,你幫我多帶幾個吧。」
「帶幾個?」
文竹舉起兩個手指。
自己吃兩個,文竹吃兩個,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四個吧。」
文竹拚命搖頭。
「哦不,六個。」
文竹繼續搖頭。
「二十個?」
文竹用力點頭。
「二十個?!你吃那麽多幹什麽?」門外傳來驚訝的聲音。
「額……今天我要去蘇濛家補習,正好給她和柳真帶去。」
「她們兩個女生也吃不了那麽多吧。」
「吃得了吃得了,哦不是,其實還約了兩個同學一起的。」
「好好好,二十個……」母親的聲音遠去,接著傳來咚的一聲。
鬆了一口氣,文承趕緊拉著女孩來到房間,將房門鎖上,剛捂著心口平複呼吸,女孩突然屈膝坐在角落的地板裏,一臉失落。
按理說這樣冒冒失失的女孩應該到處觀望才對,看著她忽然冷下來總覺得不是滋味,不過總比到處闖禍好了。
「主人,」女孩看著地板問,「可以告訴奴,這是哪裏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