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番外:日常

字數:7412   加入書籤

A+A-




    看到重複就代表前麵章節購買率太低, 購買後可正常閱讀  在去長寧宮前,李祥英將傅辰帶到總管劉縱麵前, 又和其他太監一起接受簡短的訓話,大致意思就是不得交頭接耳,不得直視龍顏, 不經允許不得擅自出聲等等。

    傅辰現在要上差的侍膳太監是一直在更換的,其餘的人員配額相當嚴格, 從洗菜到配菜一直到上菜擺盤都有固定的太監,這類太監同屬於司膳。宮裏的製度相當細化,今日傅辰做了三份差, 不但賞錢加倍, 還能選擇一天放小半天假。製度的詳細嚴格也有好處, 比如他們一路從膳食房到長寧宮都無一人說話, 每個人都井然有序的, 不發出一丁點兒聲響, 越是靠近皇朝中心,那莊嚴肅穆的氣氛越是令人肅然起敬,這就是皇權所帶來的影響力。

    劉縱帶著一水兒太監宮女在外候著,傅辰還未進去就聞到淡淡的佛香飄來,聽聞皇後是菩薩心腸, 常年禮佛, 堪稱宮裏最慈善的主兒。沒一會, 就聽到裏頭皇後娘娘悅耳的聲音, “傳膳吧。”

    一個個太監走入殿內, 他們手中拿著的是裝滿菜式的朱漆盒,這上菜的人也是經過專業訓練的,無論多重的東西拿在手上,都是相當穩當,上頭的蓋頭揭開,將還冒著些許熱氣的菜按照主次順序擺放,足足百道。這就是乾平年間宮裏最常見的百宴膳,傅辰曾估算過每頓飯的價格,最少也需要150兩,很多人家一年也沒有一兩收入,是相當奢侈的。

    所有的碗盤都是金器製作,另外常用的還有象牙、陶瓷、銀等。每朝每代的皇帝幾乎都喜歡用黃金來彰顯貴氣,晉成帝對貴氣更為執著,隨意更換器皿會遭他的怒火,所以百道菜擺上桌麵時,就是滿眼的金燦燦。

    宮裏人與傅辰一同進入的,還有另外四位太監兩位宮女,兩位侍候的,兩位布菜的,兩位打下手的。

    內室傳來帝後斷斷續續的交談聲。

    “臣妾也是看這孩子可憐見的,自然多照顧幾分……”

    “華池如今癡傻,也隻有放你這兒朕才放心。”

    “皇上這是什麽話,這都是臣妾該做的。”

    ……

    “您真的要把七皇子送去做質子嗎?”

    “隻這癡傻,又如何……”

    ……

    “選秀……皇上有中意……”

    “後宮的事交於你……”

    ……

    後麵的對話傅辰聽不太清,但從這隻字片語中,大約能聽出皇帝對皇後還是相當滿意的。質子,邵華池要被送出去?

    似乎一切就說得通了,為什麽一直對邵華池不聞不問的皇帝,會突然要見七皇子,為什麽皇後把邵華池完全打扮一新出來見皇帝,但一個癡傻的皇子送出去,哪個國家會接受這樣不誠心的“禮物”。

    直到劉縱說了一句“膳齊”,帝後相攜而出,而跟在他們身後的,是讓傅辰並不陌生的人,七皇子邵華池。

    邵華池被一個太監攙扶著,安安靜靜地走著路。與一時辰前有了天壤之別,頭發梳理妥當,臉上帶著精致的銀麵具,那露出的半張臉如珠如玉,整個人都像被雕琢出來的,精致華美。

    他無神的目光在掃過垂頭待命的傅辰時,微微動了,閃過一抹興奮,像小孩見到熟悉的家長。

    很快又克製住自己,似乎想到傅辰曾吩咐過的話,在外不得讓人看出他們認識。

    看著邵華池那想上前又躊躇半天的懵懂模樣,傅辰隱隱壓下幾乎要彎起的唇角,板著臉繼續站著。

    “侍膳。”劉縱喊了一聲。

    傅辰上前一步,站在膳桌側邊,劉縱吩咐了兩位小太監將每個菜都放了些到碗裏,遞給傅辰。

    因不能耽擱帝後用餐,傅辰必須在短時間內將這些菜用完,也就是不管味道不關燙不燙,直接往嘴裏塞。

    這是皇後的宮殿,若是皇帝出事兒她也逃不開責任,所以皇後絕不會用長寧宮的內膳房,對皇帝的吃食她絕對比任何人都用心和小心。侍膳雖說有風險,但絕大多時候是很安全的,不然皇帝哪裏還敢吃東西。

    傅辰多長了一個心眼,在拿到金碗的時候,從衣袖中不著痕跡抽了顆銀耳釘放入飯菜中,從梅姑姑那兒要來的,純銀含量比銀子更高,他記得曆史上死於食物中毒的帝王不少於二十位,《資治通鑒》中有描寫過漢惠帝是“食餅中毒”。侍膳從某種程度上,的確能保證帝位的安全。

    啪!

    哐當,金碗掉在地上,連同飯菜灑了一地。

    不知道什麽時候,邵華池居然跑到了他附近,他手舞足蹈的,一甩手就將那金碗打掉,狀似瘋癲。整個殿內都亂作了一團,原本井然有序的太監們被打亂了步調,就是善於處理意外的劉縱,都控製不住場麵。

    太監們一邊阻止邵華池癲病發作,一邊麵對皇帝的怒火。

    一切發生的太快,傅辰掃了一眼皇後驚慌的臉,就與其他太監一起跪了下來。

    他的目光掃向那碗飯,一隻黑漆漆被裹在飯菜裏的耳釘掉了出來。

    古代大部分毒品都含一種在現代學名叫硫化物的物質,硫化物碰到銀,產生一係列化學反應,最終生成硫化銀,表麵呈黑色。

    而硫化銀本身無毒,卻代表食物中可能……有毒。

    ——晉.江.獨.家.發.表——

    這是傅辰最糟的猜想,也是最糟的可能性。現代人大多知道,人的排泄物中含有硫,就是汗水中也有硫和硫化物的成分,所以常常出現佩戴在身上的銀飾品變黑,那就是汗水裏的硫與銀作用產生的。許多食物,例如雞蛋、獼猴桃、韭菜等等食物裏都含有硫和硫化物,也容易造成銀器變黑,當然這些存在於自然界的硫對人體無害。

    隻是單純的因為銀器變黑而斷定這次的禦膳是否有毒太過武斷,這些僅僅是傅辰的猜測,他仔細分辨了下那隻碗裏的食物,看到了雞蛋,但是否有毒依舊是未知數。當務之急他必須收回那耳釘,至於告訴皇帝,傅辰卻沒想過,晉成帝可不是什麽好脾氣又對下人寬容的皇帝,一怒之下他們這群關係人員都會因為寧可錯殺不放過全部被處理掉,皇宮最不缺的就是人,少幾個也無礙。

    上邊,邵華池造成的鬧劇被徹底壓製下來。

    “把七皇子給我拖下去,沒我的命令不得出重華宮!”

    那聲怒吼,引得傅辰匆匆掃了一眼,他忽然發現皇帝目光中微乎其微的悲傷。

    好好的兒子忽然就傻了,如何不難受。

    也許皇帝並非完全無情,他的情太少,而需要瓜分的人又太多。今日這禦膳被毀換了他人早已發作,卻隻讓七皇子禁足罷了。對於麗妃的事,一直在私下秘密調查。皇帝也隻信了七分,還有那三分,多少是覺得事情有些蹊蹺。所以對麗妃和七皇子的懲罰並不算重。也是這些微的懷疑,才會在皇後提出來後同意將邵華池過給皇後。無論百年後皇位會給誰,一個養在皇後名下的皇子,又是個傻子,也不會遭到忌憚,算是保住邵華池一條命。

    也許晉成帝不是個好皇帝,也不是個好父親,但虎毒尚不食子,對自己的孩子還是有一兩分在意的。

    一群人拖著邵華池,他望向始終垂著看地麵的傅辰,好像想說什麽。漸漸的,目光越來越黯淡,傅辰卻沒抬頭看他一眼,直到完全出了長寧宮,再也看不見邵華池的身影。

    “嗯?這是什麽?”傅辰正在緩緩挪過去,卻不想一隻手快一步把那變黑的耳釘撿了起來。

    是劉縱,這位總管太監不太會看上麵人的眼色。為人較為剛正不阿,也正是如此才比不過另幾位總管公公討喜,一直在內務府當差。今天這事,換了安忠海很有可能找個借口撤掉所有飯菜,再全部上新的,私底下查完了結果再告訴皇帝,這樣帝王也不至於遷怒,在這宮裏不是付出得多了就能得眼,如何做人才是要緊。

    看到劉縱的動作,傅辰眼神一僵,停下了身體所有動作,又低眉順目的跪在地上。

    皇帝本來還在安撫著皇後,看到劉縱遞上來的這發黑的耳釘,霍然站了起來。

    “怎麽回事!”皇帝的聲音擲地有聲,就是跪在地上都能感到上首之人的震怒,那雙駭人的視線掃過皇後、太監總管,又看向跪在一地的太監宮女,“禦膳裏有毒?”

    皇後一臉慘白,跪了下來,泫然欲泣:“皇上,臣妾並不知情,求皇上查明真相還臣妾一個清白。”

    晉成帝的目光停留在皇後身上許久,才勉強笑了起來,也不知是信還是不信,“朕怎會怪你,這禦膳是從膳食房來的,與你有何關係,快起來。這群狗奴才,今日接觸過膳食的,通通帶下去審問,給我審出幕後的主子是誰,連朕的禦膳都敢動!”

    今天敢動禦膳,明日是不是就敢來刺殺了!?

    皇帝比任何人都怕死,正因為爬到頂峰,才更珍惜得來的一切。

    傅辰看了眼磕頭如搗蒜的劉縱,都不知道是該感謝他的忠誠還是該氣惱他的多生事端。

    眼看著侍衛就要來拖人,傅辰腦門落下一滴汗,有時候死並不可怕,生不如死才是。而宮裏的審訊,是知道最多生不如死辦法的地方,他低著頭匍匐在地麵,聲音平穩,“皇上息怒,禦膳中沒有毒。”無論最後有沒有毒,當下都絕不能認了。

    皇帝還在氣頭上,看了眼這個沒問話就擅自說話的小太監,這是宮裏的大不敬。

    主子沒問話,下人是沒權力隨便插話的,除非遇到和善的主子,那也不是大事,但這可是皇帝。

    皇帝一腳正要上去,忽然覺得說話的人有些眼熟,麵上分辨不出喜怒,“抬起頭來。”

    傅辰抬頭,露出了那張稍顯稚嫩,年紀絕不大的少年麵孔。那張臉因為常年的順和顯得沒什麽棱角,都說心境能影響長相與氣質,年紀小五官還未完全長開,但讓人看著順眼舒服卻是一定的。

    第一次隻能算有點印象,第二次對方的服侍讓人舒坦,又是晌午剛見到過的,傅辰這張刷過兩次熟悉度的臉在這關鍵時刻還是起了緩衝作用,皇帝停下了盛怒之下的踹踢。

    皇帝年輕時也帶兵打仗過,是騎射好手,雖到了晚年有些退步,但功力還在那兒,傅辰要是被踹,說不得就要留下病根。

    “你是那個小太監,朕記得你。你有什麽說的,朕給你一次機會。”

    墨畫這次送來的是一本冊子,傅辰知道厲害輕重,不會一味逞強。隻翻了幾頁他就知道這冊子的重要性,裏麵有不少各宮人物的關係圖,還有整座皇宮的地圖,以免他將來走錯路。而這份情他是不得不承了,他以前是小太監,關係網都在監欄院,差事也都牽涉不到太多人。可從今往後,隨著他接觸到的人越來越多,在提前知道一些人的性情忌諱後,能最大程度活下去。

    “請墨畫姑娘替奴才謝謝娘娘。”傅辰將這冊子收入懷裏。

    這樣一個處處捏住你軟肋,還讓你不得不承情的女人,若換了現代,傅辰是很欣賞的。

    “真想謝,還是你自個兒見娘娘,當麵謝才有誠意。”墨畫咯咯掩嘴而笑。

    “奴才身份卑微,不配去娘娘跟前,還是勞煩墨畫姑娘辛苦則個。”感謝的方式有很多種,他可以用別的方式幫德妃。他知道德妃要的是什麽,而德妃的地位也不屑於強迫他,這大概就是聰明人之間不需要多言的默契。

    “你!”墨畫氣得一口氣差點兒緩不過來,她以前怎麽會認為這小太監很識時務,真是瞎了眼了,“好你個小傅公公,真希望你能一直硬氣下去!”

    這般油鹽不進!看著軟和,卻沒想到是塊硬骨頭!

    墨畫氣得差點毀了儀態,怒氣衝衝離開,甩給傅辰一個背影。

    當晚,是伺候慕睿達的最後一日。

    慕睿達看到恭恭敬敬端著洗臉盆站在門外的傅辰,眼眉少見地含了笑,“傅辰,進來吧,不用那麽規矩。”

    傅辰升到從四品後,就要卸下原本伺候上級太監的差事,交由普通小太監來做。

    “禮不可廢,您的教導從不敢忘。”做一天和尚,打一天鍾。傅辰對慕睿達是尊重的,這位師傅雖說沒幫過他們什麽,可也從沒苛待過,對傅辰他們還算是照顧,比之李祥英之流好了不知凡己。

    “你和葉辛不一樣,不忘本。”葉辛改投李祥英門下,對慕睿達來說就是背叛,提到葉辛的時候,語氣並不好。

    傅辰不語,這時候說什麽都不合適,而從不搬弄是非是傅辰的習慣,見他不回答慕睿達也不奇怪,坐在那兒等著傅辰伺候。

    傅辰一絲不苟地將熱毛巾絞好,輕輕給慕睿達擦臉。

    洗完臉,又給慕睿達從肩膀按摩到腳。

    “傅辰,有些機會放在麵前,不去拿,多少有些可惜是嗎?”看著正在給他捶腿的傅辰,慕睿達忽然道。

    “您的意思是……”

    慕睿達喟歎了一聲,看著傅辰的目光有些複雜,“傅辰,你比陳作仁圓滑明事理,不會堅持些無謂的東西,所以現在活著的是你而不是他,我相信你該知道到誰的身邊才更適合你,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