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初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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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莫瀟終於在劇痛之下熟睡。我看著他那痛苦不堪的樣子,心裏頗為難過,想到若不是我,他也不必遭此橫禍。

    既然我又一次機緣巧合來到了古蘭國,那我不得不去那祭台瞧瞧,看看被狸貓精一行挖出來的天羅網到底是個什麽來頭。

    當下,我隻想如何可以偷溜出去。

    走出南莫瀟的房間,我正低頭想事情,卻一頭撞進一個高大男子的懷抱。

    哎喲。”我仰頭一看,正是那冷麵皇子南洛言。

    七弟如何?”

    我揉了揉額頭,閉眼道:“他睡了。”

    他看了看我一身黑衣,卻穿了一雙不搭配的粉鞋,便問:“不是不合腳麽,怎麽還穿?”

    我白了他一眼,滿臉都是關你何事幾個字。便往店外走。

    我以為南洛言會叫他身邊那些武林高手來阻止我,可他隻是站在那,一動也不動。

    想想也是,我要去哪裏又與他何幹,我與他而言,不過是彼此都不了解的人,甚至我連他叫什麽都不知道。

    出了店外,我這才發覺,外麵的空氣無比新鮮。心裏麵竟有些歡喜。

    或許那種快樂叫自由。

    以前生為三青鳥,受命於西王母娘娘,舉足之間,必須恪守天規。除了傳信,每日都在瑤池呆著修仙。雖然是人人羨慕的青姑娘,卻總是少了一份隨心所欲。

    如今,我卻真實的成為了一個“人”,腳踏實地的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一眼望去,有吆喝著賣早點的小販,有一大早便醉眼熏熏的大漢,還有那正準備營業的商鋪。大家為一樁買賣討價還價好不熱鬧。

    我雖然法力全失,心下也明白這些都是妖怪所化,便拉了拉自己的黑衣,也不敢去熱鬧處,隻見遠處有一個正在售賣字畫的白臉書生,那書攤頗為冷清。便走上前去,問道:“公子,古蘭國的祭台怎麽走?”

    那白臉書生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鼻子嗅了嗅,笑了笑道:“小姑娘,那祭台呀,就在古蘭國最中心。前麵幾條街過去便是。”

    多謝。”我抬腿便要走。他卻攔住我,笑嘻嘻道:“你看我這畫怎麽樣。”

    我見他手持一把扇子,上麵寥寥幾筆,看不出畫的是什麽,便道:“不怎麽樣。”

    那書生臉色甚為難看,惱火的朝我麵上吐了一口氣。一股哄臭的香氣撲麵而來。

    我暗想不好,頓覺頭腦不太清醒。

    我搖了搖頭,見那書生的臉越來越猙獰。就要倒下去。

    一雙手將我扶住。

    隻聽身後那人說道:“怎麽會這麽蠢?”

    模糊之中,有個男子抱起我,他身上的味道真好聞,像極了我小時候愛吃的尼子果那甜甜的味道。

    南洛言皺眉看著懷裏昏睡過去的小人兒。也不理那白麵書生。

    那書生用那扇子半遮臉,聲音竟變得妖媚起來:“喲,好一個俊俏的小哥。”

    南洛言抬頭看了他一眼,道:“還不快滾。”

    白臉書生被那滿是殺氣的眼睛嚇得渾身一抖,竟現了原形。一隻白貂留下一灘尿跡便跑的無影無蹤。

    真是個畜牲。”南洛言抱起懷中人大步流星的便往回走,引來不少妖精側目。

    一回到鎖妖館,南洛言便召來巫醫。

    巫醫隻在那屋內點上一抹香,對南洛言屈腰道:“殿下,青兒姑娘並無大礙,隻是被那小貂的體味所惑,一時昏迷,過些時辰便會醒,殿下無須擔心。”

    說罷,輕輕一笑,便退出房間,隻留下南洛言和我。

    南洛言見我半天未醒,額頭上隱隱有光,心下甚是奇怪。便不動聲色負手而立觀察我許久。

    待我睜開眼時,四眼對望,好不尷尬。

    你站在這做什麽?怪嚇人的。”我坐起來,隻覺饑火燒腸。便問:“有吃的沒?”

    南洛言臉一黑,道:“我活了二十年,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的小孩子。”

    我一愣,心想我本來就不是小孩,你就算活兩百歲,也隻能見到我這麽一個。

    他繼續說道:“昨日你路過這鎖妖館,神情異常,我便知你絕非第一次來古蘭國。”

    我心裏又默默念叨:“對對對,你當然什麽都知道,你長的就是一副絕頂聰明的樣子。你不知道我才奇怪了呢。”

    今日放你出去,竟沒想到你如此愚笨,被一個不入流的小貂給迷惑。”

    什麽?

    我頓時站在床上,雙眼怒視南洛言,道:“愚笨?我怎麽就愚笨了?你今日故意讓我出去,不就是想知道我到底是誰嗎?”

    南洛言眉頭皺的更緊了,語氣略微緩和:“那你到底是誰?”

    我甩了他一個大白眼,頗為不耐煩:“竟然你如此想知道我是誰,那我偏!不!告!訴!你!”

    我見他臉色鐵青,一雙桃花眼竟快要噴出火來,便往後一退,義正言辭道:“這位皇子,我已經告訴過你,我不會害人,我不是妖。我和你不同路,我遲早有一天會離開你,所以你不必費盡心思去查我是什麽來路。對我而言,你和那小貂沒什麽區別,都是陌路人。”

    南洛言心中覺得甚為煩悶,也知自己多管閑事,竟被一個十歲孩子耍的團團轉。可眼前這個天真爛漫的小孩,怎的就如此不好收拾?

    他歎口氣,拂袖而去。

    我蜷在角落裏,嘴裏嘟囔道:“我不也不知道你是誰嗎?”

    夜已深,靈都宮門已經落鎖,常秋宮裏,伏皇後卻久久不能入眠。

    今夜是十五,月圓之夜。

    似乎是很多年前了,南明王常常在這樣的夜晚陪她賞月,聽她唱曲,吃著她親自做的小點心,聊著一些不相幹的事情。

    那時,他們不曾有孩子。

    父親說由於宿命,伏羲一族的族長之女是無法受孕的。

    很殘酷不是嗎?雖然貴為族長的長女,卻因為天譴無法有自己的孩子。

    南明王總是不停寬慰自己有沒有孩子並不重要。她並沒看到南明王臉上不易察覺的失落。

    那個時候,他倆舉案齊眉,共同禦敵,由於她特殊的身份,不少外敵竟親自送來和書。

    可她知道,自己總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君王的獨寵不可能天長地久。

    果然,後宮的女人多了起來。南明王納了第一個側妃,第二個……漸漸的,他來常秋宮的次數越來越少。

    伏皇後如此害怕,直到她聽聞一個新晉的貴人懷了龍種,竟一步青雲被封為妃。

    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孩子,對於南明王多麽重要。

    伏皇後還記得那妃子要生產之前,身態臃腫,醜陋不堪,可南明王百忙之餘還常常陪伴其側。

    伏皇後嫉妒的快要發狂。終於,那個夜晚,她施下了伏羲一族的禁術。

    等到那妃子臨盆,由於她太過肥胖,竟難產而死,生下的一個男嬰也是病兒,還未及月便夭折了。

    那男嬰死去的那夜,南明王在伏皇後這聽了很久很久的小曲。

    伏皇後何嚐不知施下禁術的後果,她那驚為天人的容貌竟在一夜之間變得不堪入目。

    她不得不日日以紗拂麵。南明王對她不肯真麵示人感到十分不解,兩人隔閡漸多,終於,南明王已經幾個月不曾踏進這常秋宮一步了。

    伏皇後隻得親手將自己的隨嫁婢女送上了君王的床榻。

    多少個不眠的冷清的夜,伏皇後隻能數著常秋宮裏的珠鏈上那一顆顆白珠入睡。

    由於那個婢女善解人意,又冰雪聰明,幾番勸說南明王,常常念叨皇後的種種好處。南明王漸漸開始對伏皇後又關愛起來。

    伏皇後看著天上那倫圓月,往事如同針刺一般,紮在她心上。

    而當她告訴南明王她下懿旨賜死了那賤婢的時候,南明王竟暴怒到徒手緊緊掐住她的脖子。

    那一刻,若不是她掙紮要挾南明王,若她死了,她的族人必將那賤婢挫骨揚灰。隻怕她早已沒命。

    從此,他們隻是世人口中的恩愛夫妻。她何嚐不知,自己僅僅隻是南明王維和的一顆棋子罷了。

    皇後娘娘,起風了,快進屋歇息吧。”芊琴給伏皇後披上軟糯淺紫外衣,輕聲道。

    伏皇後一時間莫不傷感,這才回過神對那芊琴道:“昨日虛堯一族的死士飛鴿傳書,告訴我,七皇子還活著。”

    芊琴聽罷道:“許是他命大,娘娘不必太過困擾。”

    言兒自小養在本宮身旁,我早已將他視如己出,甚至讓長老們教授他伏羲一脈的各種法術,可如今他長大成人,性格卻像極了那個奴婢,軟弱不堪!”伏皇後越說心中越是膽戰:“他竟然和本宮對抗,自行救了那個七皇子。”

    芊琴安慰道:“娘娘,大皇子對您還是恭敬孝順的。他不過是念及手足之情罷了!”

    伏皇後冷笑搖頭,除了自己的心腹芊琴,連父親都不知道南洛言並非自己所生。

    那隨嫁婢女也是伏羲後人,南洛言身上自然也流淌著和自己相同的血。

    父親讓大祭司驗過言兒之後,見那孩子健康可愛,十分喜愛,並未過多追問。隻是命自己每年都必須帶南洛言回族以享天倫。

    夜已深,襯得那圓月愈加耀眼。銀色月光撒在伏皇後的身上。顯得那身影格外孤獨。

    她,心裏十分清楚,自己已然養虎為患。

    隻有殺之,才可保自身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