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終歎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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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家宴會,豪奢列坐。眾賓歡愉,觥籌交錯。談笑之間,便是商周秦漢,斟酒一斛,則言從魏晉。



    絲竹管弦,鍾篁鼓鳴。那些衣如仙玨的舞女,飄散於天宮之中,如同人們所描繪的恒娥一般,與那不該引誘的人兒眉來眼去。



    宴會開始,眾人坐定,欣賞著女子們的舞蹈,時而大氣秀鶴,時而婉轉曖昧。那些柔美的身段,配上她們經過特殊訓練所做的動作,美的不可方物。長袖如同流水讓人流連忘返,眨眼之間,那個最讓人欣賞的女子,便隱匿在花叢之中,再也不見蹤影。



    筵席的規矩,除了“酒過三巡”,便是尋酒令。方才開始,眾人都先幹三杯,盡盡興以後,方才算是真正的開始。



    這算是真正的家宴,除了自己家人,便不可能外人了。自古以來能有“見妻之交”的,並不多見。但凡有互相見過妻子的人,都是生死之交。



    這也算是將趙烈正式納入蕭氏的範疇了,不過趙烈並不覺著欣喜,因為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處處提防,小心為上。



    不過觥籌交錯之間,他突然發現幾個侍女一直在給他斟酒,他隻要喝了一點,就給他滿上。而蕭秉言等人似乎是特意等他滿了杯,方才邀他舉杯共飲。



    沒過多久,便暈暈乎乎,不知所以。朦朧之中,略帶清醒,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的作為。想咬舌頭尖,卻很是不舍,畢竟一旦咬壞了,以後吃飯就隻剩下疼了。



    蕭秉言與太夫人看著宴席中,眾人各自交談,又看看趙烈,暈暈乎乎,被他周圍幾個侍女吃著豆腐,你掐一下,我摸一下的,好不自然。



    蕭秉言看了守鍾的那個仆人一眼,仆人會意,狠狠蕩了三下鍾。眾人聽聞鍾聲,方才漸漸安靜下來。而那些跳舞助興的女子們,也都跟著停下的音樂,漸漸退出場地。



    唯獨留下些許暗香,飄蕩在整個廳堂裏。那些年輕的兒郎們,坐在最後的那一排,也是離著那些女子最近的地方,默默地盯著女子的婀娜,移不開視線。



    蕭秉言清了清嗓子,身為家主,自然坐在上首。而上首並非能將聲音都擴散出去的位置,如何能聲音不大,便讓每個角落都聽到自己的聲音?便是運用回音加強的原理,將這個屋子與上首座位的位置調整到恰到好處的地方。這樣一來,幾乎所有人都能在上首人聲音不大的前提下,聽清他說的什麽。



    這種生活中的細微觀察,影響著中華五千年的走向,雖然隻是一個簡單的原理,卻變成中華智慧的符號。雖然這個理論在後世距離趙烈時代七百年前,方才被西方人發現。



    “這便是我的女婿,葉若的夫君。”蕭秉言笑嗬嗬的,舉手投足又很威嚴,又對著趙烈說道:“都是自家人,你莫要太過拘謹!”



    家裏無論男女老幼,看向趙烈的神色越來越柔和。知道不知道的,都笑意盈盈的,向他舉杯示意。



    趙烈一一回禮,然後舉起酒杯示意,但是並不敢喝進去。方才就是灑了一點的酒水,都被身旁的侍女補滿,今天這等宴會,怕不是鴻門宴?



    蕭秉言拍拍手,空氣中回蕩著加強的聲音,來回飄搖,餘音不斷卻如同醉酒一般,分出不同的聲階。那些跳舞的女子,則又回到場上,重新開始了篇章。



    太夫人舉起酒杯,看著趙烈。趙烈略有失神,但是被侍女提醒,趙烈不得已,擎著酒杯作揖,苦笑不已。今日若不把膽喝出來,恐怕都不能回去了。



    趙烈恍惚之間才發現,隻有自己身邊兒有這麽多侍女,別人身邊一個夾菜,一個倒酒便已經是極限了,他身邊足足有五個,而且各個都是麵容姣好的小女子,特別懂得侍候人。



    他這時候再想著抵抗一二已經沒什麽用了,因為白酒的力氣,不是一陣就完事了,它是上了頭以後,綿延不絕地如同浪潮一樣,往頭頂湧動。



    蕭秉言微微一笑,繼續勸酒,那幾個侍女會意,都搖著趙烈瘦弱的身板兒,催他喝酒。趙烈迷離著的樣子,半醉半醒。實際上也得會裝出樣子來,要是太實誠了,這些人左一杯右一口的,便是喝酒的酒仙,也得被活活灌成酒顛兒。



    蕭秉言見已經差不多了,便束手等著第二階段的進行。



    第二階段,便是行酒令的階段。每個人都要參與其中,到了誰答不上來,便要滿滿喝上一大斛酒,當做懲罰。



    眾人忽然相互作揖,接著便開始找題材,行酒令。唯獨趙烈,喝的如同灌了酒的大鵝,左右搖擺不定。眾女子扶著他,明知道他在裝,也必須給他灌酒。這是蕭秉言吩咐好的,真的假的,吐了才知道。



    眾人嘻嘻哈哈的,都在敲著筷子行酒令。趙烈則半暈的狀態,跟著附和,權當是陪襯。



    那些個舞女,也都愛湊熱鬧,明知沒有命令不能進廳堂,卻一個個擠在門口,偷看眾人行酒令。



    酒令在各地並不相同,卻大同小異,無非都是想似的內容,混合著那些灌酒的目的。趙烈意揣自己雖然並非這個時代的人,若是行酒令,也不會太過丟人,寫詩做賦的,倒也不怕!



    聽說令官是蕭秉言的第三房妾室,便強打精神,側耳聽他們究竟說什麽。



    幾個青年男女,可能都是有能力的人,亦或是自家最討喜的,都在那起哄。排著手非要傳詩做句。三夫人也是個喜歡熱鬧的女子,今日見新姑爺這麽醉醺醺的,知道自家阿郎的用意,便有意無意地指向趙烈道:“莫要著急,前幾日聞得新姑爺填詞做賦,非常厲害,這酒令的最後一句,一定要姑爺來接。”



    趙烈方才要擺手,旁邊一個侍女抬起手來,端著酒杯便說有人敬酒,要趙烈快快喝下。趙烈意識朦朧,隻能被按著腦袋,將酒飲了個一幹二淨。



    這時候想要開口拒絕,就已經晚了。三夫人笑盈盈的,已經開始找題材了。



    她看到旁邊那個巨大的銅壺沙漏,便眼珠一轉,笑道:“牆邊銅漏沙。”



    有個女子快速接道:“梅香和(四聲)燭花。”



    幾個男兒也自然不甘示弱,便爭相搶著要說,隻有一個十幾歲的孩童,站起來說道:“評君摭酒話。”



    輪到趙烈了,他方才根本沒聽到幾個人究竟在傳什麽,聽聞又有人敬酒,便又被侍女灌了一杯,那侍女方才放下酒杯,幾個男女招呼道:“姐夫,該你了!”



    趙烈長吐一口酒氣道:“啊?”



    眾人突然哄堂大笑,蕭秉言更是捋著胡須笑個不停。就連悶坐一旁的大夫人,也是掩著嘴,偷偷在笑。



    太夫人更是不顧儀容儀表,笑的前仰後合。一家人忽然其樂融融,不見方才的隔閡。趙烈不知所以,便跟著嗬嗬傻笑,似乎蕭秉言在證實趙烈是個弱智。



    但是趙烈敢肯定,大家之為,並不會如此無聊的。所以他寧願裝傻,也就這麽過去了,何必鐵青著臉,自討沒趣?



    一個女子長的很是靈秀,她的大眼睛與蕭葉若很相近,她的美似乎與蕭葉若同出一源。讓趙烈一時有些愣神。



    那女子說道:“莫要這般了,不如我們擊鼓傳花,這樣也能快一些。”



    一眾紛紛附和,說是這樣更快。趙烈忽然愣住,然後反應過來:這不是專門針對我?這擊鼓傳花如果專門停我這兒,豈不是永遠我一個人喝了?



    他看了看兩旁侍女,忽然覺得有苦說不出。一看便知是在試探他,這些都是最初的步驟,接下來的事情,才是最要命的。幸好趙烈喝酒以後不撒酒瘋,不然性格一暴露,一切就都成了泡影了。



    這些女子平素很活躍,卻見不到幾個適合與他們玩耍的男子,便是到了十三歲,便被隔離開了,此後不能再過多接觸男子了,因為她們的阿娘說男兒都在那時候變了,都變得如同男子漢一樣,是會考慮男女之事的了。



    她們似懂非懂的,也不清楚究竟為何,但是這次好容易抓到機會,怎麽能輕易放過?



    眾女子將小鼓接過來,眼睛盯著那個用來傳花的物件兒。仿佛便要與趙烈吃個悶虧!



    趙烈趁侍女不注意,抬手道:“你不轉過去,怎麽擊鼓?這樣一來,不是想讓誰喝便停在誰那?”



    幾個女子笑了笑,那個掌鼓的,便是方才提議擊鼓傳花的女子。她轉過身去,也不見蒙上眼睛,便說一聲開始,就見眾人急急忙忙地將自己手上的物件兒向下一個人傳遞過去。



    趙烈又被侍女勸酒,這次趙烈卻不理會,假意準備接“花”,故意用嘴躲著酒杯。



    鼓聲越來越急,花便傳的越來越快,那女子背過身去,但是架不住別人擺手喊停。趙烈見那女子擺手,心裏“咯噔”一下。



    那女子跳著轉過身來,笑嘻嘻地看著趙烈。這一切,也都在蕭秉言等人眼裏。趙烈忽然哈哈一笑,說道:“願賭服輸!幹!!”



    蕭秉言忽然心裏一動,歎道:“這一切,都是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