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一章 大結局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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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因為一切太完美,反而秦墨才始終覺得心不能落實。
“姑娘,你找什麽——!”
小桃跟在秦墨後麵,便發現今日的秦墨走路有些漫不經心,逛街也不似逛街一般。
卻是在南寧大街兩邊的小攤販前,東挑挑西看看。
小桃跟的久了,少不得在旁邊問。
秦墨聽小桃的問話,便站直了身,她剛才自顧著前麵走,卻落了後麵的小桃,此刻,便等小桃
一並說道
“我也不知道我在找什麽,就是覺得奇怪,卻又理不出頭緒來?!”
“鐮刀,鐵杵,舊菜刀,要什麽給打什麽,需要打鐵就要到我這裏來啊——!”
這吆喝聲——
秦墨循聲一望,不遠處竟是一打鐵的。
“老哥,你這打鐵是不是什麽形狀都能打出來——!
秦墨走近,便看見那用布台搭成的長長的台麵,上麵鋪著各種燒製好了的鐵器,大部分都是些鐵製農具,還有一些日常生活用的鐵杵,長刀。
”啪。啪、、!“秦墨走近時,那人並不曾發現秦墨。隻是一味低著頭打鐵。
秦墨站在那鋪子麵前細看,那鐵塊放在砧子上,打鐵人光著背脊,虎背熊腰,頭上綁著一根布帶,他一邊用力打鐵,汗珠就從腦門上一顆顆掉下來。
那打鐵人有聽到秦墨的話,此刻,忙中抬頭,眼睛睜的大。
”姑娘,你是要買鐵具麽——!“
秦墨低頭一笑,視線又劃過那一排鐵器,眼中別有意味,她走上前兩步。
”我上來不為買鐵器,隻是剛才聽大哥的話,是什麽形狀的東西都能做出來,那麽,我有個東西,想要,但是又不知道大哥能不能做出來——!“
”什麽東西——!“那打鐵的把那打好的鐵器扔進水裏,熱鐵在水中發出一串急促的吱聲,一股白煙從水中冒出來。
那打鐵人邊問秦墨,且拿了旁邊的黑布擦汗。
一張臉黝黑。
秦墨站在那裏,那打鐵人問她卻不答,隨後深意一笑。
”這東西不能顯於人前,大哥這裏沒有紙筆,便把那爐中的黑炭給我一塊,我畫出來,大哥再細看——!“
聽秦墨說了這麽一串,卻也不知道要打製什麽樣的器具,那打鐵的人把臉一黑,神色訕訕的,終究也沒驅趕秦墨,一彎腰從那側麵的燒過的碳渣中拾了一塊起來給秦墨。
小桃也不知道秦墨是要幹嘛。
便一直跟在秦墨旁邊好奇的看。
手中拿了碳,秦墨把那台麵上的一層黑布掀開,隻看見底下的黃木板,秦墨便拿了那炭,在那木板上低頭專心畫著,畫了須臾時間,便隨即抬頭,把手中剩餘的碳朝旁邊一擱,隻對著那打鐵,輕聲道”好了——!“
打鐵的好奇的低下頭去,小桃也好奇的將頭低下去。
隨即,隻見打鐵人一下子臉色就變了。
”不行。不行。這個東西,我們是不能亂打造的,朝廷規定的,我們就是平常鐵鋪,姑娘,你去別處吧,讓別人想辦法,你的生意,我不敢做——!“
秦墨見他那一眼驚慌的樣,自己卻是自持,隻站在旁邊笑,端柔大方。
”剛才大哥還說,要什麽給打製什麽,怎麽,這會兒怎麽卻不敢了——!“
”哎呀,姑娘,不是我不做你生意,都給你說的明明白白,這個東西,我們不敢啊,上頭都說了,私自打造兵器是犯法的,我犯不著為了你這單生意而把命丟了啊——!“
那大哥隻一個勁的急,原本想著剛才給秦墨下了逐客令,秦墨就定要走人了,結果,竟然一直在這鋪子前纏這個事兒,這事兒可不是小事兒,犯法的,這姑娘難道是來給自己找麻煩的。
也怨不得這打鐵的這樣想。
”大哥,其實,我就隻想確認一件事兒,其實這東西你們並非製不出來,而是不敢對不對,如你這樣技藝精巧的鐵匠,要製一個這樣一個小巧器物,應該是可以做的很好,也許一般年齡鐵匠不行,但是對你們來說,這種東西確實可以一點點打磨出來——!“
”走走走。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說的這東西我不會,也沒有見過——!“
秦墨的眼底頓時一暗”如果從未見過,大哥怎麽知道這東西朝廷不許造,更知道他是兵器——!“
”那書裏說的,畫的,總能看見吧,隻是沒親眼見,我說你這人,大中午是來給我找事兒是吧,來砸我鋪子——!“
驟然,那打鐵的再沒有了耐性,一歪脖子已經對秦墨橫眉豎眼了。
”大哥,我們並非是來找麻煩的——!“秦墨急著要解釋,卻已經又一句話被那打鐵的打斷”去去去。既然不是來找麻煩,就請你快走,別站在我這塊地方——!“
那打鐵的話語間滿滿都是厭惡。
”我們——!“秦墨突然想起了什麽,一轉頭,看見小桃身上掛著的錢袋,眼睛一亮,隨即扯下來。一摸裏麵,還有些分量,還好,到底出門還沒忘帶這個。
秦墨從那錢袋裏紮紮實實掏出兩碇子白銀子。
便支手過去,一把拉了那匠人的袖子”大哥,這點錢不成敬意,我們隻是問點東西,並非是成心要跟大哥過不去——!“
兩碇子白花花的大銀子捏在手裏,那打鐵的才態度好了點,抽回手後,把那兩個銀疙瘩拿在手裏留戀的摸了摸。
”好吧,看在你們出手如此闊綽的份上,你這東西,你去問別人,別人未必知道,這焱國京城裏,技藝精巧,能做這個的,就隻有這麽一兩位了,手藝好的早就被官府招了進去,這在京城,隻有東山半山住著的張鐵子,我的師傅,他打了三十多年鐵,連花鳥魚蟲都能做出來,更何況這個,別人都不行的東西,他可以,年輕時,也是個有名的鐵匠,隻可惜他哥哥犯了事兒,他也不能進官府,現在焱國京城,幾乎沒人知道他,但是我的手藝就是他教的,如果你真要做這個找他就行了,他做這東西,精工慢磨,能跟那官府出的東西一較——!“
終於,秦墨的眼底都亮了起來,最後硬是沒掩住那眼底的一點興奮,都沒等那打鐵的說完
”大哥,謝謝你,知道了,你真是好人——!“
*
秦墨上了馬車,讓車夫一路趕到那東山。
東山在京郊以東,所以被叫東山,是一麵海拔幾百米的大山,山上植被蔥鬱,山嵐層巒疊翠,山中就一派的綠海竹風。
在馬車行駛途中。
小桃隻看秦墨臉色有些冷白。
”姑娘,你剛才問那打鐵的要做那東西幹嘛——!“
小桃好奇,瞥眼看側對麵對著她半閉眼的秦墨,馬車外的風將車簾撲打的半開半合。
”你不知道,便是給你說了也沒用——!“
”既是不知道,說了讓我逗趣兒吧,姑娘你一個女人家,要那兵器來做咋用——?!“
秦墨沉鬱的瞥了一眼小桃。
”我就說不給你說吧,你偏偏還好奇,我要幹事兒,你既知道這麽多有什麽用?!也罷,你也算是我的心腹,這麽多年我的所有事兒你也沒有不知道的,我便講給你吧,當日那太子在操練場失手大不敬於皇上,且又殺死了八皇子然後被廢起,我便一直對這件事兒耿耿於懷,費盡心思思量,覺得這裏麵有很多蹊蹺,但是我畢竟是一國國師,既不是朝廷之事兒我是不用攪合的,現在依舊如此——!“
秦墨低頭,收了收手腕上的長袖。
”但是太子無辜被廢,處境的確是可憐,但是我也並不是皇後的人,就算是為了整個焱國而幫他一把,所以,想從當日之事兒找出點蛛絲馬跡來,如果真有個什麽,那將來立新君,我便是功臣,太子會因為今日我對他這番事兒感激的——!“
秦墨的話音剛一落,小桃便在旁邊搶聲道
”可是,這道理一想也想的明白啊,如果這件事兒真是背後有人搞鬼,那麽一定就是惠妃淑妃了啊,宮裏麵除了她們有這個能力,五皇子都得皇上喜歡,這不是新君最好的人選麽,姑娘怎麽想不到這點——!“
如果真有說的這些天真就好了。
秦墨低頭,心不在焉的摩挲著自己袖口上的金線織花。
”如果說對付太子,她們是最有實力,但是為了皇位,別人也不是沒這個可能——!“
”姑娘的意思是——!“
秦墨轉眼淡淡沒好氣瞥她眼”宮裏有皇子的妃嬪,哪個不想自己的兒子做皇帝,皇貴妃也有兒子,那有兩嬪位在宮中地位也不低——!“
”那姑娘有懷疑。但是現在我們找這打鐵的有何用啊——!“
秦墨又眼帶鬱色的瞟了小桃一眼。
”叫你不知道就別問,偏偏還想知道的多——!“
小桃低頭不吭聲了。
片刻之後,秦墨才又不耐的淡淡語氣解釋道”從那之後,對那天那件事兒,我感覺到最無解的那個點,就是那支箭,一支箭經過空氣中的阻力,然後射出超過二十來米,中間被屋頂的硬物阻隔,再反彈至殿中,怎麽還會有那麽大的力去鉗進一個嬰孩頭顱半寸呢。並且由此殺了人——!“
秦墨的情緒有點煩躁,而小桃在旁邊一臉懵懂,手指撥臉
”姑娘說的這些我倒不懂,也不懂射箭,那些都是兵衛們幹的事兒,隻是聽姑娘說,似乎真的有疑點,既然有疑點,就去查——!“
秦墨不耐的將手絹撥了撥”那天你不在現場,自然是不知道,可是我在現場,眾人慌的六神無主時,我恰好當時還鎮定,我看著那箭射進來被門楣阻了一下,當時也隻是心中小小慌亂,結果卻不想八皇子死了。“
”那麽姑娘認為的可疑的地方——!“
秦墨眼朝那馬車窗外看過去
”我覺得那支箭,以當時的速度和力道,被阻了一下,已經大大削弱了那支箭羽的傷害力,我始終都覺得,它不應該還能殺人才對,可能這就也是女人的直覺,但是直覺是一回事兒,真相卻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但是我還是想去試試看,萬一真被被我碰上了呢——!“
”如果,如果真的如姑娘所講,那箭到後麵被彈了一下,傷不到人,可是人卻死了,姑娘怎麽去解釋這呢——!“
秦墨的支起手臂,手指撐在下巴,做冥思狀。
小桃睜大眼睛,邊猜想邊繼續說道”如果這箭原本射不死人,那麽這人是怎麽死的,難道——!“
突然,小桃的神情頓住了,隨後,如打了個激靈般,眼愣住。
”姑娘的意思——!“
秦墨低頭,‘噓’了一聲,始終沉鬱著臉色。
人命關天,而且這種事兒又牽涉前朝,後宮,非同小可。
所以讓這小桃小聲。
小桃鼓出眼珠,突然自己也被自己的這個假設驚嚇住了。
”如果小皇子不是死於意外,就是被人蓄意謀害,可是,那麽一大支箭要插在皇子額頭上,奶娘抱著皇子,怎麽會無知覺。難道。難道…!“
小桃的整個身體都抖動起來了。
秦墨淡淡的半垂下眼簾,這丫頭原本就是個聰明的,自己一提開頭,她便想到了結尾。
秦墨不看她而點頭
”這也是我從上次宮裏回來,唯一想到的。!“
”如果那箭不能射死人,那八皇子怎麽死的,亂象之中,誰都沒精力去管別人,這個時候,最好下手的人是誰,當然就是抱八皇子的奶娘,當時人人驚慌,箭射下來恰好射到皇子頭上,奶娘也無可奈何,原本就是最應該保護皇子,誰都不會懷疑到這上頭,最後,皇上居然沒有處死這奶娘,而隻是重罰了——!“
”姑娘,說來說去,這些不過是我們現在的懷疑而已,也許,也許事實的真相就是太子失手殺了人呢——!“
秦墨垂眸,淡淡一句道”我知道,所以我這不就是在求證麽——!“
”姑娘既是求證,為什麽要跑這麽偏僻的地方,駕著馬車來到這山中找一位老鐵匠——!“
馬車一顛一顛,兩邊是綠林,看來也快要到山中了。
說了這會子話,不知不覺就到了。
”當日,最大的疑惑點就在那支箭上,如果,當初太子射的那支箭並沒有殺了八皇子,那麽奶娘手中的箭又是從何而來呢,太子射出去的箭,當時人人隻想著躲,連宮女太監都慌亂了,根本不知道箭飛向哪裏了,直到八皇子死,奶娘的一聲尖叫,繼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箭在八皇子的額頭上,便再無人去注意那支真正由太子射出來的箭去了哪裏,當然,當時大殿那麽多人,如果這是一場精心的布局,那麽在作案者就不可能隻有奶娘一個,也許奶娘的一聲尖叫,就是短時間讓眾人轉了注意力,那支箭最後被別的人拾了去了——!“
”姑娘。姑娘講的這些,好玄乎啊,聽到我身上都毛毛的——!“
”帝位之爭,向來無所不用其極,就如同你說的,那惠妃,皇貴妃這些都是在宮裏有實力的,如果說要收買幾個當時殿上的宮人,配合演戲,也沒啥不可能的,隻要皇上不疑心就是了——!“
”可是,姑娘竟會想到這層,豈不是更可怕——!“
秦墨白她一眼”有你這樣說你家姑娘的麽——!“
”如果當時,那支箭沒有被殿前的門楣擋一下,如果陛下沒那麽好的伸手,當時會不會直直就射死了陛下,那麽太子當著全場文武百官的麵失手殺了皇上,必是大罪,這登帝之位不成,還會失去性命,如果這太子殺不死這皇上,眾人及時的發現了箭,太子也有被廢的可能,可是,那箭偏了方向,無緣無故的殺死了八皇子,殺了八皇子,這太子位也是非廢不可,所以,那天,太子從馬驚箭射向皇帝那刻,就輸的徹底——!“
”姑娘,如果照你這樣說,那真的好可怕——!“
此刻,小桃整個人都緊張起來了。
秦墨此刻臉色沉穩”當然,這一切隻是猜測——!“
”如果真的有另外一隻箭的存在,那麽這兵器是不能私造的,必定想這條法子的人勢必會從宮外下手,打造出了跟廢太子一樣有印記的箭,東宮上下那麽多人,總有一兩個奸細參雜在裏麵,知道太子府中的兵器上的印記,從宮外鑿了一模一樣的箭,所以,這就解釋了奶娘手中的那支箭——“
小桃恍然大悟”所以姑娘來找這老鐵匠——!“
馬車已經爬到半山,秦墨聽小桃的話,點頭”我也是剛才看見那鐵匠台上放著的一枚火鉗,那形狀像極了箭矢,你可知道這宮中的箭矢,做工格外的精細精巧,從鐵質各方麵的要求高,這方麵有經驗的,除了這種宮外的長年打製鐵器的,其他人未必可以做到以假亂真,技術好的鐵匠早就被選入官中去了,留下的這些,很難得再能找到一兩個——!“
小桃倒笑的很歡喜”可不是今日恰好讓我們姑娘趕上了——!“
秦墨望向窗外,那一片茂密秀林,心卻有些煩亂”那倒不一定,一切要見了麵才知道——!“
*
那鐵匠的屋子在半山腰一片雲霧繚繞下,甚至難找,雖然這地方景色秀麗,卻隻是一間簡陋的茅草屋。
草屋前麵一片翠竹,屋後也是芭蕉,竹林後有一方池水,一走進,呼吸到的空氣都是幹淨濕潤的,秦墨似乎還從未吸到如此幹淨的空氣。
前世的現代社會,那空氣可都是被汙染的,而這世,雖說是出生鄉野,卻也從來沒見到景物有這次這片景致如此的寧靜迷人。
秦墨走近,隻看見一個穿著青色布衣的老農。
身高六尺,頭發花白,髯須幾寸長,那人見秦墨來,兩隻眼瞪的如銅鈴,手裏正抱著一捆柴,看秦墨走來,眼中有戒備。
”老伯伯好,我們來找張鐵子,可知閣下是其本人——?!“
秦墨走著,一便臉上和顏悅色的笑著。
老人看著秦墨臉上的笑,泛黃的老眼珠子裏麵的光閃了閃,繼續抱著那捆柴。
冷哼一聲,卻不搭理秦墨。
秦墨背後的小桃一看這架勢,仿佛跟來的路上想的情形不太一致,這老伯怎麽天生對她們有種敵意似的。
”你們找張鐵子何事兒——!“
老伯的花白胡子顫了顫,一看秦墨那眼神怎麽都不算高興。
秦墨凝神了兩秒,她知道,這裏麵有意頭。
可是,這要怎麽挖,才能不漏痕跡,很顯然,這老伯第一眼看見剛從馬車上下來自己那眼神裏就帶著防備。
而當秦墨問道張鐵子,這老伯回答的語氣更不好。
冥冥之中早已經顯示出老人的緊張和慌亂。
而秦墨,現在要做的,就是打消老人的這層戒備和慌亂,去除輕,卻要一刀切中要害。
秦墨和小桃身上穿著俱是綢緞綾裙,身後的馬車也是鑲金作銀,一看也知道是富貴人家
如果這老伯心中真的有鬼,那麽他怕自己是應該的。
”閣下就是張鐵子張伯伯吧,我是京城綢緞莊的小姐,今日來有事兒勞煩老伯——!“
那老頭,聽秦墨自說是綢緞莊的,那臉上的烏雲才散去了不少,但是眼眸裏還是有可見的戒備和懷疑。
”我這老頭子在這山中居了數年,早已經不打鐵,也不喜歡別人來打擾,小姐如何會找上我——!“
秦墨轉頭,手指向一處”我的馬,一年換幾次馬蹄鐵,外麵的工匠始終不好,問了多少人,有人讓我來找張伯,我借此就來了——!“
結果那老伯搖頭歎”既然如此,就請進來喝杯茶吧——!“
”我已經好久不打鐵了,所以,都是冷鍋冷灶的,你們來了,也未必就能成,我給你們說一個人,京城南大街上有個李記鐵鋪,那是我的徒弟,你們去找他,我的技藝,他能模擬幾分——!“
門吱呀一聲推開…
那老伯讓進,秦墨便也進了,這半山腰,就這麽一戶人家。
秦墨進去,隻見灶上的的確是冷的,一眼望去,對麵牆上掛了些鐵鏈子,鐵鎖,鐵器之類的,牆下一張木板,上麵還放了一整副完整的打鐵工具。
”張伯雖然說這些年不打鐵,但是這屋子裏還是保留了這麽多東西——!“
那張伯進屋後,把那柴火一撩,拍拍了身上,轉身過來
”是啊,畢竟做了那麽多年,舍不得啊——!“
”不知道張老伯最近可有再打製什麽樣的東西——!“
”沒有啊——!“老伯忽然轉過頭來,眼瞪的老大,帶詫異的看秦墨。”怎麽了——!“
秦墨把那灶上的灰摸了一把,拍了拍”沒什麽,我隻是覺得灶台很幹淨——“
那老伯抬了抬手,原本是要去屋子裏麵的,結果隻又站住”那地方我每日都擦拭的——!“
秦墨眼隻落到一處,漫不經心道”自然,老伯打了一輩子鐵,自然對這些曾經用於生計的工具自然是愛護的——!“
那老伯還說了什麽,秦墨便沒有聽進去。
”姑娘先坐,我去倒茶,這地方太狹窄,窮寒人家,姑娘莫要笑話——!“
”哪裏哪裏。!張老伯的打造鐵器的手藝好,有什麽比這更值得稱讚呢——!“
小桃看那老伯轉身,在那一張臨窗的破桌前坐下,偏頭,小聲對秦墨道”這裏可真簡陋的,也不知道怎麽能住人
——!“
秦墨不語,坐下,隻是眼朝著那一麵土牆看。
看那牆壁上那些金屬的鐵具都打磨的閃閃發光。
那鐵的顏色,還真像極了那箭矢的用鐵
”姑娘可是察覺出什麽,那老頭是不是有問題,既然姑娘要問箭的事兒,為什麽剛才沒有直接問呢——!“
停留了半盞茶的時間,秦墨乘馬車回轉來。
回來路上,馬車裏的光線逼仄
小桃伸頭便問秦墨。
剛才隻旁敲側擊,秦墨根本不提箭矢的事兒,小桃好奇
秦墨凝了凝,麵色卻是沉思狀
”如果他真的有做那件事兒,如果我剛才直接問,他定不可能回答我,而且還會打草驚蛇,一旦被他察覺,他會立即把我們轟出來,而且等我們一走,卷了所有能用的東西逃之夭夭,你沒見我們剛去,他對我們的防備心多重,我才看第一眼,女人的直覺這裏麵一定有問題——!“
”那麽姑娘是覺得他真的跟這件事兒相關——!“
頓了頓,秦墨道”是不是真的相關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有事兒欺瞞我們,我剛才問他一句,他撒了謊了——!“
小桃麵帶疑色”姑娘指的是?!“
秦墨一眼看到那馬車窗外,理了理自己的長袖”他說他這近來沒有用那打鐵的灶台,他說謊,那灶台,可以知道是近日才清理過的,可知是用過,剛才我隻提了一下,他心慌,說是每日會擦拭,可是每日擦拭又如何有那層薄薄的灰,光是這點,他就已經說前後矛盾。!“
而且,當時她觀察那屋內,細細觀察,雖然一切從明麵上看不出可疑,但是,卻總有遺漏了些痕跡,有些東西仿佛是刻意被抹平的。
”那麽姑娘。接下來打算怎麽做——!“
秦墨頓了頓”我要把人嚴密監視起來——!“
”他在心虛什麽我不知道,我留了銀兩,說了叫他打副馬蹄鐵三日後來取,這中間,他可能不會溜掉,但是我要派人手,越快越好,在不被他發覺前——!“
小桃在車廂內一笑”看來小姐已經是胸有成竹了——“
隨後秦墨淡淡道”那到不一定,也可能一切是我多想了——如果這件事兒真如我所想,那麽這件事兒的背後,計劃的人太精密了,這張鐵子或許也知道些內情,如果他夠敏銳,今日我來這一趟,說不定已經引起他的警醒,說不定他就會有接下來的異動,但是如果一有異常,被我們逮住證據,就可以把人先抓人起來——!“
”可是姑娘,如果不經官府拿人,這樣好麽——!“
秦墨沒好氣的瞥她一眼,”你知道什麽,現在你主子我,也是堂堂的一品國師,這點權力沒有?!“
隨後,小桃又歪頭想了想
”可是,姑娘,這件事兒關係廢太子,畢竟是事關重大,你要不要先稟報皇上,或者私底下聯係一下連王殿下也是好的啊,畢竟他是廢太子的親弟弟,你這樣一個人,是不是太勢單力薄了——!“
片刻,秦墨凝神點點頭”你說的是,這件事兒是應該讓連王知曉,但是皇上哪裏先不說了,免得一到最後證據不足,會闖下大禍!“
小桃點頭”姑娘思慮周全——!“
*
將近黃昏,秦墨才驅車來到連王府府門前,被管家通報一通後,直接進入府內。
這天氣越發的冷了,偏偏這連王府的矮子鬆卻越發的青鬱。
秦墨來時身上穿了一間天水碧的羊絨鬥篷,裏麵是藕荷色的半新襦裙。
黑亮的青絲挽起,頭上兩根瑩綠色的玉製發釵。
赫連壁在書房,絳紅色的紗幔,垂落在地,梅花窗格,房間裏放了暖爐,今日,這男人穿了常服,一身月牙白的錦袍,給人一種幹淨大氣之感。站在書桌前,手中拿了一本什麽書看,秦墨進來時,看了眼秦墨。
”今日你怎麽過來了——!“
俊美的側臉,宛如天工雕琢出來的精致五官,說不出的溫和俊朗。
他說的‘你’,而不是國師大人。
秦墨不說話,這風吹的冷,進屋後這屋裏的碳火溫暖,她是先把頭頂鬥篷的帽子先給摘下來。
纖白素手,皓白的手腕上各自一個白玉玉鐲,一串銀鈴珊瑚手釧,那帶小銀臨鑲珊瑚的手釧打造的極為精巧,所以便有些小巧的可愛。
今日出門沒戴麵紗,她一抬頭,眼亮如星辰,一下子就落到他身上,隨後,他的眼落到她臉上。
”冷了吧——!“
他丟下書放在那張屋正中鋪著黃色綢緞的書桌上,疾步過來,身上帶著一股茶花的清香,給人一種幹淨舒爽之感,他的步子穩健,動作很快,幾步就走到秦墨跟前。
他身材又挺拔,昂藏,秦墨一站在他麵前,就嬌小的仿佛是個小女孩。
她抬頭,視線落在他微微上勾的唇角上。
她看見他眼中的關心,一種很自然的問候,秦墨要把手垂下來時卻一隻手突然被他抓到他手裏。
一股濃烈的暖意從指間一路蔓延至心底,最後仿佛燒的整個臉龐都紅了起來,突然間,她竟然有些慌亂。
”放手——!“她叫一聲。
抽手,他卻不讓。
把她冰冷的手拿到嘴邊嗬氣。
秦墨羞澀難以抬頭,他的視線卻如釘子一般從她臉上始終不移開,將她的略帶羞澀不願看的模樣盡收眼底。
”好點了麽——!“
他問,把她另外一隻垂下的手也抓起來,拿到唇邊嗬氣。
秦墨感受到那上麵的溫熱,但是,臉紅,紅到脖頸,紅的頭不敢抬起。
”別這樣,被人看見了多不好——!“
”下次你出門時讓侍女提前備個暖爐,就不會再凍著手了——!“
秦墨低頭不語,她知道他講的是對啊。
可是,什麽時候,他們之間就這樣親密了呢。
”朱叔,去兌一碗牛乳茶來,要熱的——!“
片刻,他朝門外喊,朱叔,便這是府的管家了。
秦墨將手抽回來,嗔道”哪裏就這麽嬌貴了,而且,倒茶,叫下人就行了,為什麽又要勞煩朱叔——!“
他低頭,在她耳邊輕語”怕別人做不好——!“
秦墨低頭又輕嗔道”一碗茶而已,誰倒不是倒啊——!“
他假裝沒聽見。
一麵讓秦墨在內屋坐下,這裏麵是最熱和的,一麵轉身走向書桌,又麵向過來。
黑白分明的眸久久看了眼秦墨”你今日過來是為什麽——!“
”對了,你旁邊是桂花糕,黃桃酥,聽說女子都喜歡吃甜的,我特意給你備下的——!“
”你知道我今日要來——!“
男人的眸不自然的眨了下,轉到一邊”不知道你要來,但是時時都備著——!“
秦墨手指擱在那盛點心的玉盤邊沿,不知道為何,心,突然有些感動。
這王府的點心自然是精致,可是,現在她沒心情吃。
許久,門吱呀一聲從外麵推開,秦墨一轉頭看去,是管家倒了茶送進來——!
管家將茶擱下,客氣道”國師大人,請用——!“
秦墨點頭”勞煩管家——!“
管家行禮,隨後又看了眼赫連壁,隨後轉身離開。
秦墨將杯盞拾起,杯蓋揭開,就聞到一股奶香,牛乳,就是現代社會說的奶茶麽——!
秦墨低頭喝了一口,這樣的奶香,在這樣的天氣,自然是暖身的。
裏麵還兌了糖,不得不說,管家是真的貼心。
”我今天來,是想跟你細談談那樁事兒的,當日太子被廢發生的一連串的事兒——!“
喝了小口,秦墨便把茶盞放下。
而此刻,赫連壁已經單手負後,筆直走了過來,眉間帶著一絲凝神。
”你為什麽對這件事兒如此的感興趣——!“
秦墨歪頭,神情裏確有小女兒家的俏皮”他是你親哥哥,難道你對當日發生事兒就完全沒有一絲懷疑麽
赫連壁聽秦墨如此一問,臉便先沉了下來,撿了一個座位坐到秦墨身旁,中間隔著一個梅花矮幾。
思忖片刻,男人才說道
“有懷疑又如何,沒有又如何,那件事兒發生到現在,已經過去了那麽久,我掌握的證據不多,雖然我也用力,調動了手下,可是,收到的效果甚微,更怕的就是父皇那裏,父皇心裏沒譜——!”
秦墨抬頭,臉側過去,長睫一挑,反問“如此,王爺就要放棄了麽——!”
“當然不會,你有什麽高見先說來聽聽——!”既然知道秦墨在提這件事兒,也便知道秦墨是抱著一些東西來的,不如讓她先說。
秦墨頓了頓,眼不看赫連壁,隻是手肘撐在矮幾上。
侃侃而談。
“當日,發生那樣的事兒,太子被廢,八皇子死,等於帝位之爭就空出了兩個位置,如果這個計謀,那麽這個一石二鳥的計劃可謂相當厲害,那麽,當日,太子馬突然發性,隨後,太子原本是朝前的箭卻直直射向了皇上坐著的台上,第一個疑點,就是馬為什麽會突然受驚,這點,連王爺也懷疑過吧——!”
秦墨轉頭,視線落在赫連壁臉上,眼神帶著質問。
卻見赫連壁手輕撐著側額,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隨後便對秦墨道“繼續說——!”
“當然,畜生要發性,何種情況都可以,我們不能預料,但是畢竟這種事件發生率畢竟不大,可知,這是太子府的馬,宮廷的馬,都是訓練純熟,其實出現這種事兒,如果說巧合,那便是太巧合了——!”
赫連壁略微抬了抬手,一副沉思狀,隻口中冷冷的聲音,命令般的“繼續——!”
秦墨道“那麽,這就是第一個疑點,馬為什麽會無緣無故的驚,隨後就是,那支箭,當時別人沒注意,可是我注意了,箭中途是遇見了阻力擋了回來,從頂上插邊而過,隨後朝側麵飛去,其實,按照常識來說,那力道已經大減,絕不可能有那麽強的傷害力,能插進一個嬰孩的頭顱半寸,可惜,當時一團混亂,皇子的死驚慌了眾人,顏貴妃暈倒,沒有人去考究這中間細節,而我細細推敲了,我覺得當時那箭並不能射死八皇子——!”
赫連壁用手撐頭,秦墨看見那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發出一股柔和的光。
“你的意思,八皇子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謀殺,那支箭是有人故意為之——!”
秦墨剛又喝了口茶,便把茶杯放下,轉頭“恐怕是這樣——!”
赫連壁許久,慢慢的,一個字一個字穩穩說道“其實,當日,我雖然隔得遠,並不在那殿內,但是我當時對那一幕也有些費解,可是長久以來,我把注意力放在馬受驚的那一塊,我找人查過,當天的馬在之前有何異象,沒有人知道,後麵馬突然發性,父皇後麵也找過刑部細查,但是也並未獲得什麽實質進展,因為我一直想著,如果是人為的馬出問題,勢必比賽時或者比賽前受到內或者外的傷害和影響,最大的可能在提前在馬的草料動了什麽手腳,此後我去馬槽親自看過,那日馬食用的草料,我去翻了很多書,包括醫書,可是我查了又查,到最後,依然是一無所獲,我便有些挫敗了——!”
秦墨笑“其實王爺心思縝密,我想到的這些,王爺未必沒有想的周全,隻是不願都說出口罷了——!”
赫連壁突然淡淡轉開話題
“你如今怎的肯幫我皇兄——!”
秦墨笑,“皇後還是皇後,隻要皇後還在位一天,太子翻身就是可能的,當日的事兒,朝中還有居多大臣非議,太子賢能豁達,頗得人心,我就賭一把,萬一他真的勝了呢,我這算不算功臣,以後我這國師要在焱國待的起來,勢必還要抱慎王殿下大腿是不是——!”
“抱大腿?!”
“哦,就是仰仗慎王殿下多提拔——!”
赫連壁聽了不禁搖頭無奈笑。
秦墨說了便將站起來“既然說了,我便一塊說了,如果王爺認為馬之前食用的草料沒有問題,就是說,馬並不是因為中毒,或者神經出現幻想這一類收傷害的,那麽王爺應該去調查外力這一塊——!”
“外力,你說外麵對馬的傷害,不可能,當時我們所有人在現場,那麽多雙眼睛盯在高台上,怎麽可能有人暗中動手腳,如果有人暗中動手腳,總有人多少都會察覺的,而絕不可能這樣完全無察覺,而偏偏這太子的馬。!”
秦墨打斷道“王爺說沒人察覺,你怎知是真的沒人察覺,當時太子的位置是中間,兩邊是四皇子和三皇子,或許有人察覺了,隻是不說出來,當天的事兒,王爺須得詳實親自去問問慎王殿下比較好,他是當事人,勢必知道些什麽——!”
“是不是如果我不去,你就要為我搞定一切——!”
秦墨偏頭反問“連王殿下在取笑我——!”
赫連壁端起桌上的酒壺,自斟自酌“我倒不敢取笑你,如果你真的對這件事兒的內幕感興趣的話,我會支持你——!”
秦墨神色一凝,轉臉看向赫連壁,神情瞬間有些嚴肅“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須臾,赫連壁站起來,寬大的錦袖拂過桌上的酒氣,他的視線平直,落到一處“如果你真的這麽想去,我倒有個巧宗提醒你,被罰到浣衣局的劉乳娘,就是當日親自看八皇子死原本是由她照看八皇子起居的劉乳娘,早已經被我暗中嚴密的監視起來了,我查了這麽多日,才知道她和當朝皇貴妃的母家,原本是出於同一鄉裏,劉氏改嫁過,所以她的祖籍不被很多人知曉,而我也是前不久才查出來這條暗線,如果這件事兒不是皇兄失手,而是人為,那麽最後所有的點都匯集到這裏,那就是這乳娘——!”
“原來你早就懷疑——”秦墨的臉上有驚詫,星眸大睜,長長的睫毛根根彎曲。
他竟然比她下手還快準狠。
“既然是陷害,就總會有破綻的,父皇那次在朝堂上雖然生氣,卻並沒有一並處至了奶娘,而是罰到了浣衣局,反而保留了這一條線索,那奶娘現在一直在被我的人暗中監視和看管,要知道,現在想害她的人多了,我也特意給那裏的首領太監特意吩咐,別讓人死了,而奶娘的籍貫是濱州,這地方,倒讓我想起陳年的一件事兒——!”
“噢。”秦墨麵有好奇之色“你說這奶娘是濱州,皇貴妃的祖籍也是濱州,所以,這件事兒的背後是皇貴妃暗中精細策劃的——!”
赫連壁早複坐在那椅子上,聽秦墨問話,臉色肅然,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扣在桌上“我之前以為可能是三皇子五皇子一黨,畢竟他們在宮中的力量不可小覷,可是。這個濱州,卻讓我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兒,就是二十多年前,我記得母後說過,當時大外公一家,就是被一個濱州的農婦舉報的,舉報說我大外公在朝野胡作非為,草菅人命,這農婦後麵死了,說是我大外公派去的人暗殺了,皇上就是因為知道了這件事兒,所以才徹底的惱了大外公,驅趕到那貧瘠之地去,但是,如今,卻又一次聽見濱州。濱州。!”
赫連壁麵有憂慮,歎氣。
秦墨手托著腮,下細的想了剛才赫連壁說的這一番話,片刻,遲疑的語氣道“按照你這麽說,其實,如果這件事兒真是奶娘所為,八皇子真是奶娘被人指使而殺,那麽,這個奶娘也是絕對拋了命的,皇子被殺,她活命的機會很小,這就說明,她是在做這件事兒之前,是拋開命的,所以,就算你現在把奶娘秘密掌控,她也未必就聽你的話,讓你從她的口中得到隻字片語,這奶娘是再嫁,她的親人並不多,最珍視的不過就是自己剛出生孩子的命,如果這背後指使是皇貴妃,皇貴妃用她親人的命來威脅她,未為不可,但是,我總覺得,這件事兒不會這麽簡單——!”
“如果是被人威脅,被威脅的人因為不是出於自願而內心抵觸,這背後唆使的人必定還要重金收買,這出事兒之後,奶娘第一個跑不了,她死了,她身邊的親人應該得惠才對,那麽,就會牽出很多別人看來的疑點來,皇後的勢力不小,膝下兩位成年兒子,那背後做這件事兒的人,不管是皇貴妃,還是其他,必然不可能使這麽拙劣的手段,給敵人留下顯見的線索,所以,相反,如果這奶娘從一開始,就抱著視死如歸的態度,那麽便無須別人左右,這事情辦的幹淨利落,那背後的人也不用擔心奶娘會把實情吐出來,而且那背後的人應該是了解什麽才對,他們是知道那奶娘做這件事兒,會責無旁貸——!”
秦墨說了大半天,赫連壁眉宇輕擰,“我知道你的意思,意思就是說奶娘並不是被人威逼而是自願去做了這件事兒,可是,這刺殺皇子的罪名罪惡滔天,她怎麽敢,又到底是什麽理由讓她忍心對這一個才兩歲的男嬰殘忍下手,她這麽做的目的,是為了報複顏貴妃,還是太子呢——!”
秦墨也凝了凝神,手撐頭道“自然是太子,你可別忘了,如果害八皇子是自願的,為何偏偏什麽時候不能下手,而要等到這個時機,既然這人已經豁出去了命,在貴妃殿內就可以動手,要知道,她可是皇子的奶娘,她下手的機會太多了,是有人知道她跟太子間的淵源,然後知道她有心要報複太子,而八皇子恰好隻是不走運而已,成為有心人利用成了扳倒太子的工具——!”
“嗯——!”赫連壁手摩挲著光潔的下巴“那麽你說,她為什麽要被人利用報複皇兄呢,這劉氏母家我派人去調查過,她家裏,父母俱過世,據說在她們沒長成人就已經去世了,她們是由嬸母養大,對了,據說小時候家裏還有一個姐姐,但是父母出事兒後,姐姐就消失不見了,再向周圍人打聽也打聽不出來那位姐姐的訊息,她們家裏人並不曾進宮,為什麽對皇兄有如此大的仇恨,寧願連自己的命都可以舍棄呢——!”
秦墨手撐頭,臉色沉穩“那你就要自己去查了,如果不是太子,就往上查查,上一代,上三代,總是有原因的——!”
赫連壁點頭,中肯道“你說的對——!”
頓了頓,沉默了片刻,秦墨才又支肘說道
“除了這個,我還去私下細查了另外一支箭的來源,如果確信奶娘有問題,那麽當時殺死皇子的是另一隻箭,隻不過跟太子射出去的那支一模一樣,當時大殿亂作一團,很明顯是有人故意,後來八皇子死了,大家都看見箭矢在八皇子頭上,再沒有人去關心那支太子射出來的箭到底去了哪裏,我猜,當時大殿他們的人不少,有人趁著眾人視線轉移的時候,悄悄把那太子射出的那支箭帶走了,最後,刑部證實,那支殺死皇子的箭確定是來至東宮,上麵的印記就是東宮的印記,箭頭的材料也找人鑒定過,那麽就證明,太子的箭筒,裏麵的三支箭其中一支是是被人提前換過,東宮裏有他們的安插的奸細,定是他們盜出了東宮箭上麵的印記,並且去民間仿製了一支一模一樣的箭,在太子上陣是提前調換了,太子府中的兵器管控的嚴格,少了一支,定被人察覺,所以他們隻能去外麵仿製,而恰好,今上午,我回去走大街上,突然看見一家李記鐵鋪,他鋪麵台上的一根鐵鉤成功引起我了的注意,那鉤子的彎曲程度,讓我想起那箭矢上的倒鉤,結果我上前打聽,打聽到京郊半山的一個做鐵具的張鐵子,宮中的箭矢並不是一般人能做出來,用的材料便不一般,而且,要打造成一模一樣,宮裏的兵器都是兵部能工巧匠打製,這外麵人的手藝定不能差,而京城雖大,要找出有這種手藝的人卻不多,所以,我留意了,並且帶了小桃去半山上拜訪,結果果真被我發現了些端倪,因為我不確定,所以,也派了人過去暗中監視,如果這也是條線索,我們就算找到查太子被廢案一案的口子——!”
秦墨說了這會子話,口都幹了,她自顧著說,講完自然的端起茶杯喝水,隨即,餘光卻掃到側麵來的一道灼熱目光。
秦墨轉頭,見他的視線凝在她臉上,麵色沉穩,眸中卻微微帶有笑意,那笑,似戲謔,似有一種意外和驚訝。
而秦墨略微轉頭,被這道目光給看的不自然。
立馬轉頭從茶杯遮住自己的窘態。
剛才,她一不小心就原形畢露了。
竟把自己所想的都給他說出來了,這赫連壁大概也是會驚訝,她這腦子還是好用的吧。而且,自己對這件事兒的態度,還是太積極了。她突然有一種被看穿的驚訝。
“時候。不早了。我來的目的說了,要說的都說了。我。我回去了——!”她心慌,被他的眼神給惹的,把茶盞慌張的放下,就站起來要走。
赫連壁什麽都沒說,隻是叫了丫鬟進來,淡淡的語氣吩咐丫鬟“去準備個手爐——!”
丫鬟行禮出去。
片刻,男人轉過頭來,對秦墨淡淡語氣道
“回去的路上隻怕會下雪,怕初雪打濕了衣裳,我一並叫下人去取了那防寒的鬥篷來——!”秦墨瞥見他眼中的柔情。
“罷。罷。那就有這麽嬌貴了——!”秦墨倒是一轉身豪氣的擺手,連她自己都有種說不出的羞怕。
她真的不太習慣這種關心。
因為,很久再沒有得到過了。
赫連壁不說什麽,須臾,丫鬟拿來手爐和鬥篷。
“既然你不戴著防雪的鬥篷也罷了,你自己原本穿了鬥篷出門,隻是雪天路滑,你回去小心些——!”
他知道她要出門,自己親自上前去,將秦墨外掛著的一掛羊絨鬥篷,帽子拾起來,給她親自戴在頭上,片刻,秦墨本來巴掌大的小臉被雪帽遮住鬢發,越發隻看的見一張臉。
卻小巧俏麗的很,很有小女兒態。
秦墨沒有拒絕他給自己帶鬥篷的親密舉動,剛才,他站的那麽近,那麽近,近的仿佛感受的到他平穩的心跳,近的能聞到他身上的清幽香氣,近的仿佛能感受他摸著自己的雪帽邊沿時手指的溫度。
一個西番蓮花的手爐,雖然不夠嫩氣的顏色,但是握在手裏,卻有一份厚重。
他囑咐她將手爐拿好,然後,又親自送她出門,臨了,吩咐管家把秦墨送到門外。
果然下雪了,出了大門才看見,街道的青石板上,一點一點的濕點,馬車穿著厚棉襖,手揣在袖中,頭靠在馬車壁,偏頭快要睡著。
直到秦墨細細的腳步聲驚動了那車夫,才突然一個激靈,從半夢中醒來。一見秦墨,笑的諂媚
“姑娘,你出來了——!”
秦墨唇邊淡淡兩個字“回府——!”說罷,小桃才聽見動靜從車廂出來,把秦墨扶上馬車。
*
第三天,秦墨書房有人通報了急急忙忙進來。
“夫人。我們派出去的兄弟,聽夫人的話,密切監視那老頭,之後故意製造出點動靜讓那老頭察覺,那老頭嚇到不行,就在夫人去第二天下午,那老頭下了一趟山,去了一家布莊,然後,隨後,又急急忙忙進了一家錢莊,後來才知道,他是叫人代筆寫信,要傳遞消息,這不,等這信剛寫完,我們幾個兄弟衝進去,連他帶裏麵寫信的人都一並被我們拿住了——!”
秦墨臉上有稍稍鎮定,“沒有驚動周圍的人吧,尤其是官府——!”
那稟報的人一臉自信的模樣“夫人放心,我們兄弟的身手好,而且夫人是國師,陛下親封的,上頭有官府的人罩著,為夫人辦事兒,我們不怕,那經營錢莊的老板姓王,他,和他手下兩個小廝,幾個丫鬟,一個夫人,兩個小妾,一個女兒一個兒子,都被我們押著綁了起來,放在內室,絕對不會漏出半點風聲,隻回來問夫人下一步怎麽辦,我們兄弟閑暇時將這錢莊前前後後都搜查了個遍,這個錢莊不大,不過就幾處房屋,一處花園,但是外卻用圍牆牢牢的圍了起來,外麵的人輕易並進不來——!”
秦墨頷首,今日她穿了一件對襟大花襦裙,卻是格外的清麗,溫婉,氣質賢淑。
她也正在處理寫東西,便輕輕放下手中的筆,手平放在腰間,挺直了身軀,笑“你們兄弟個個都是勇猛的,我自然是信得過,等這件事兒落下來,你們兄弟我要個個親自嘉賞,隻是,現在卻是最緊要的時候,萬不可鬆懈,一定要將人看牢了——!”
“夫人放心吧,我們兄弟衝進去時,那些人並沒有防備,我們隻說尋仇,就算是外麵真聽見什麽風聲,也必不會懷疑到這上麵去,現在信已經在我們手中,人也都被我們一個個綁了起來,信已經在我們手裏,夫人打算怎麽做——!”
秦墨淡淡道“拿上來看看——!”
“是——!”那人便低頭將袖中打開,卻取了一封白色的紙質出來。
隨後放在手中,恭恭敬敬的遞上來。
秦墨一手撥開手指拈了,隨後用纖細的手指輕輕展開。
看信過後久久。
許久之後
她手撐腮
俏麗的小臉隻在她頗為俏皮的舉止中更見可人。
若是男人,必定會被吸引。
她的語氣卻很沉穩“這老頭的心裏素質不怎麽樣,畢竟是打鐵為生本分的鄉野小農,牽上這樣的事兒,心裏自然是害怕的,所以,我叫你們製造些動靜,他便很快察覺,他去布莊,不過是為了落實我的身份,結果知道當日這布莊小姐並未出門,他心裏自然更害怕,這些人,如果害怕,他第一要做的,就是聯係宮裏,要往裏通消息,那錢莊就是他們聯絡的一個窩點,這老頭不識字,有事兒便去找錢莊老板,你再派兄弟好好將那錢莊細細搜查一番,看看有沒有多年跟宮裏互通信息留下的信件,如果找到了,統統拿來給我——!”
“是,夫人——!”
“那麽那老頭和那錢莊裏的人——!”
秦墨頓了頓,“既然查到了這裏,不順藤摸瓜是不行的,既然老伯去找掌櫃,勢必這老伯做的一切掌櫃都知曉,掌櫃是連線的人,他是宮裏人安排在外的勢力,一直在與宮中的人來往,他知道的比這老伯多,老伯可能就是他們找來的一個幫手,反正這掌櫃的妻子兒女都在這裏,就好好的撬開他的嘴,讓他說出更多,然後,讓他寫信,用他的手主動聯係宮內,最好能套出更多的東西,最好能抓到人,人贓並獲——!”
“是——!”那稟報的人隨後低頭又道“萬一這掌櫃誓死不從怎麽辦——!”
秦墨冷冷道“那就讓他的妻兒抵命,當著他的麵,我就不信,他心硬到如此,別人會比他自己家人的命更重——!”
“那老伯——!”
秦墨又冷冷瞥過去一眼,手輕放在書頁上“在所有事情塵埃落定以前,要看守好這些人,一定不能讓他們自盡,在這些人還活著時,就好好善待別人妻兒——!”
“是——!”“人贓並獲的時候,不帶個見證怎麽行呢——!”地上的人跪了良久,秦墨也思慮了良久,想著,許久間,秦墨的唇角卻輕輕勾了起來。
“咦——!”地上跪著的人抬頭,一臉驚訝,是個大寫的懵逼。
秦墨垂目,“你下去吧——!”
“是…!”那人原本是要退出去,片刻之後,又想起什麽似的,又半跪下“。夫人,還有一件事兒差點忘了,來的時候,幫主讓我代為轉達對夫人的相思之苦,他說,就算不能做正經夫妻,就算是名義上的妻子,能時時見到夫人也是好的,幫主前日去了一趟懷江,聽人說那邊的榨菜是最好,叫人給夫人帶了一壇子,屬下來時帶著,交給兄弟們保管,現在應該是送給府中管家了,大當家說,如果那味道夫人吃著喜歡,他便又去弄來——!”
秦墨歎了口氣,手撐額“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她想著,可千萬別把這情債欠多了,想當初,她隻是威逼玩玩,想利用那上河幫的人脈資源而已,卻不想這賀清鴻還出來了幾分真性情了,反而讓秦墨困擾了起來。
這麽一個老頭,四五十歲的,怎麽秦墨也愛不起來啊,這雖是話糙理不糙。
不過,不管怎麽說,秦墨到底還是感激他的,如果不是他當初願意聽自己的話,拉自己的一把。
她要用人也不如今日這樣順手。
*
經過連日的對那錢莊裏一幹人的監視,審訊,後來那錢莊老板抵不住,後還是認了。自認是宮中的四皇子手下的人,他妻子,賤內,就是宮中皇貴妃的表侄女,這件事兒,宮中傳出來消息,說讓他辦好就行了,其他不多問。
於是他果然是沒有多問。
私自冶煉兵器是犯法的。
那老頭被秦墨一個審問,嚇的全身癱軟,也全都都招了。
那皇貴妃在宮中勢力並不算最大,平時裏也默默無聞,因為娘家是鎮國大將軍,有育有皇子成年,在宮中,除開皇後,就是她位置最高,資曆最老,四皇子在平輩當中,資質不算最好,可是也不算平庸,皇帝還是時常能注意得到。
卻不想,一直隱忍,默默無爭的女人,也有這樣奮力一擊的時候。
八皇子的出生,很是刺激了後宮一把。
殺死八皇子,想出這樣的招數,把太子拉下馬來,的確做的夠狠。
如果不是秦墨之前在那打鐵的攤位前注意到那支倒鉤,也不會想到這箭的箭矢。
可是女人的直覺,從那天那一幕發生,很多人都覺得是意外,可是,就秦墨來說,總覺得中有蹊蹺。
*
月黑風高,這宮門外的夜空卻尤其的爽朗。
神武門外
三皇子赫連玦高坐在馬上,衣服是冰藍的上好絲綢,繡著雅致竹葉花紋的雪白滾邊和他頭上的羊脂玉發簪交相輝映。墨色的緞子鬥篷,銀色鏤空木槿花的鑲邊。腰係玉帶,腳上穿著白鹿皮靴,褲腳上翻,塞進那皮靴裏,端端的一位豔麗貴公子的非凡身影。
“國師大人,我是看在我表弟慕容莊的麵子上出來這一趟,這天這麽冷,你叫我出來幹什麽——!”
他騎在馬上,秦墨站在地上,旁邊有車馬,可是她沒坐,天冷,身上穿了一件長長的白雪貂裘。
又小桃扶著,鬥篷太長,都垂到了地上。
“是啊,國師大人,都這麽晚了把老臣叫出來,是有何事兒啊——!”
旁邊也有一輛絳紫色楠木精致馬車,那蹲坐在馬車裏的,便是穿著一身絳紅色長衣的刑部尚書。
刑部尚書兩邊站著侍衛,而三皇子馬匹周圍卻站著一些散兵。
秦墨看了看月色,已經快戌時了,要行動的人應該也要行動了吧。
這是秦墨已經第三次聽這赫連玦抱怨了,抬頭看了看天,淡笑“沒什麽,立馬就是見證事情的時候了,如果運氣好呢,對三皇子是個好事兒,對我也是,如果萬一失手了,就當我今日請三皇子出來看看夜景吧——!”
雪色的毛邊襯映出人的膚色雪白,此刻秦墨,美的如粉雕玉琢一般。
“你一向不是跟連王走的近,怎麽,今日怎麽想到把我叫出來看夜景——!”
秦墨抬頭,伸手哈了口氣,抬頭看星辰,漫不經心說道“看來三皇子對我一舉一動很是上心嘛,我原本對這些事兒都是隱秘的,並不宣揚,可是三皇子殿下卻知道我與連王走的近——!”
赫連玦被揭穿,臉上便有些訕意。
隨即,臉明顯的轉到一邊,有明顯不高興的神色。
忽然,從那大門的地方出來一個人,身材矮矮小小,這冷天身上穿著暗紅的鬥篷,看身形是個女子,走路便左右的看,很鬼祟的模樣。
小桃眼尖,一下子叫了出來。
“姑娘,出來了——!”
小桃手指過去。
秦墨定了定神,飛快的吸了口氣,“快,叫人拿住她——!”
那刑部尚書在車裏差點睡著,被秦墨嚇的一下子人都清醒了,一下子轉神過來,急急吩咐周圍的侍衛
“快,聽國師大人話,上去逮住她——!”
那女子聽這邊的聲音,朝這邊看了一下情形後,飛快的發現不對勁,慌亂之間腳步偏離了原來的軌道要往後跑。
而被秦墨一早叫來的伏兵伏擊,幾個兵衛上前一下子就抓住。
赫連玦看見那人,隔著距離細看下,身形是個女子。
鳳眸一眯
“看來國師大人早就布好的戲,叫我們來隻是一個看戲的——!”
秦墨微轉頭,凜人的視線稍微偏轉,落到那馬背上的人。
看見那男人的俊美側臉。
冷冷道“自然,不過,多了三皇子這樣一個見證,皇上自然是更信的——!”
*
勤政殿
燭火重重,照開整個殿堂亮如白晝。
皇帝原本已經要就寢,硬是被太監多次通傳,說秦墨有天大的事兒必須急著見到陛下,十萬火急,不能延誤。
這皇帝不得不急急忙忙穿了龍袍又起來。
來到這大殿上,蒼老的臉皺成一團,更因為秦墨打擾了他睡覺的興致心都滿是憤火。
“微臣參見皇上——!”
“兒臣參見父皇——!”
“臣參見皇上——!”
一進來,兩個有力的侍衛手中抓著一個人,頭發散亂的樣子,似乎是個宮女。
一並進殿的還有這三皇子赫連玦,刑部的尚書大人。
“你。!你們。”老皇帝眼看秦墨,又看看那旁邊的三皇子赫連玦,刑部尚書,瞬間傻眼“你們有什麽事兒非要弄到這麽晚來找朕,多大的事兒不能留在明天處理麽——!”
“皇上——!”秦墨蹲下,盈盈拜倒“人贓並獲,這事兒十萬火急,一定要立馬回稟皇上。!”
“到底是什麽事兒——!”
皇帝氣惱的一拂袖,然後轉身坐上龍椅。
秦墨轉身看向那位宮女,臉色清冷,對她細細說道“你抬起頭來,讓皇上看看——!”
她宮女果然抬頭,嘴角被打的有汙血,臉上也有傷痕,抬起頭來,卻是一副憤恨的眼神死死盯住秦墨…!
“她。!”皇帝擰眉,一副驚疑的模樣。“她是。!”
“皇上請過目,這東西是從她身上搜出來的,我,和刑部尚書閔大人,三皇子皆是見證,這丫頭是皇貴妃身邊的最貼身的丫頭,名叫‘蘭兒’這封信,是她要交去京城的一家錢莊的老板,當初,八皇子被殺,操練場上眾人皆見是太子失手,致八皇子慘死,隻有秦墨發現了那箭中途插過門楣,被擋了一下,依照秦墨當時座位的角度來看,被稍弱了力道的箭根本不可能再殺人,而之後,眾人所見的,八皇子慘死,額頭上插著的恰好就是東宮的箭。”
“皇上當時氣憤難擋,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廢了太子,然後慎王幽禁回府——!”
“而微臣當時覺得這情況有異,卻也沒法扭轉局麵,隻等下來,結果微臣偶然遇見宮外這能鑄箭的人,那是一個打了三十多年鐵的老鐵匠,精通各種鐵器,手藝,由他手中鑄出來的箭矢,可以跟官府相比,然後,就是這隻箭,最後換給了太子,而太子的箭早被人偷換了出來,最後在那次眾人以為太子失手致八皇子慘死,其實事實並不是這樣,八皇子是借眾人驚慌之時,被人認為的用箭插入腦袋致死——!”
秦墨瞬間隻看皇帝的唇顫了顫,身上也有一股躁怒,“一派胡言——!”
一聲震怒,滿殿的人都跪了下來。
原本再無人發聲,隻有秦墨的聲音清晰,她跪在地上,視線跟地麵平直
“皇上,微臣為了還原事實真相,用盡心力,不管皇上心中此刻如何想,但是,秦墨也隻是要還八皇子一個公道,也不讓那大惡之人的罪行得逞,當初,貴妃娘娘身邊的奶娘,當時被皇帝有憐憫之心,罰到了浣衣局,結果,被微臣調用人查明了這奶娘的來曆,這奶娘原本姓劉,是濱州女子,因為幾十年前的一樁舊事,那時候皇上剛登基,到處都有異響從底下傳上來,當時一手扶持皇上上皇位的親衛軍衛兵總領榮保奉皇上命去清剿那些異動之人,結果榮保手下有一小衛隊,經過濱州,錯殺了一對夫婦,這件事兒,發生的時候皇上不知道,幾年後才有一女子含冤,說榮保濫用職權,濫殺無辜,皇上大怒,將他發配到濱州,這夫婦當時,是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八歲,小女兒五歲,夫婦死後,大女兒始終,小女兒被大伯家養了起來,如此,之前告發榮保是大女兒,當時不過十來歲,後麵皇上派人去查過,但是那告發的丫頭已經死了,為此,皇上更把怨氣加到了榮保一族身上,而現在這個,劉奶娘,便是這小女兒,有人利用她的仇恨,然後弄進宮裏來,她改過嫁,目的就是為了掩飾她的祖籍,目的就是為了報複太子——!”
這些,是赫連壁最後才查到的。
可謂是費勁千辛萬苦。
“胡說——!”
皇上聽的驚呆了,隨後又是重重的大掌朝龍椅上一拍
“怎麽可能…胡說。都是胡說…!”
瞬間,多少年的陳年舊事又被掀開,其實榮保的錯也是當初為了自己穩定帝位所以造成的,一提起,就仿佛這是自己的罪孽,那人明明就是要報複自己。
聽見這,皇上又怎麽不惱怒。
秦墨濃黑曲卷的睫毛朝下麵淡定的扇了一扇
“是不是廢話,證據已經親自拿到,秦墨千辛萬苦,又害怕一己之力弱小,所以請求刑部尚書,三皇子殿下同臣一起,物證已經呈現給陛下,陛下想不想承認它便由陛下自己了——!”
“秦墨,你跟朕每次講話膽大包天,你別以為朕真的不敢殺你——!”這陛下真是直接對秦墨發火了。
秦墨依然穩穩跪著,長睫朝下鋪排,眼瞼出劃下一排暗影。
“微臣為皇上效忠,其他都不想,如果皇上要殺微臣,微臣也隻能領命…!”
“你——!”皇上被嗆的一聲,手中的紙張早就在手中揉成一團,不看,亦是不願扔。
許久,皇上的眼,疲憊的掃了一眼下麵,“這麽晚了,你們稟告的事兒我也都知道了,退下去吧,朕要思慮些時候,這個宮女,就拖出去杖斃吧,這種罪大惡極的人,別汙了朕的眼——!”
隨後,宮女被拖下去
秦墨又淡然的模樣,盯了盯視線所及之處的青色磚石。
幾個人同時俯首。
“微臣告退——!”
“兒臣告退——!”
終於,殿內的燭火顫顫,等秦墨幾人一踏出殿門檻,殿內的燈火就滅了一半。
夜風清冷,從勤政殿到午門外,還有一段長長的石板路。
然後,三個人一前一中一後。
“國師大人,你看今天的月色是真好啊——!”
皓月當空,雖然空氣潮濕,地麵仍是滿滿清輝,夜霧茫茫浩渺而寬闊。
人走在這空氣中,一吸空氣,都帶著一股冰涼。
“國師大人叫出來賞的月還真是不一般——!”
秦墨假裝聽不懂他這嘲弄。
隻走在前麵,狐糗拖在地上,拉開一抹暗長的倩影。
許久,唇角輕勾,這赫連玦知道這是被她給利用了。
她也是萬不得已。
如果是當事人是赫連壁,皇上的想法又不一樣,會疑心這是她們暗中聯合,要為太子洗白,而陷害皇貴妃。
秦墨知道,這麽大的一樁事兒,皇上有對太子的心結,同樣,皇上聽聞兒子是這樣的死法,何嚐聽了不是驚悚,就算是皇帝,也會心裏脆弱,害怕麵對那*裸的,殘忍的真相,所以,讓事兒就這麽消亡下去。
而,秦墨帶了刑部的尚書,重量級大臣,一個又是皇子,等於在告訴皇上,這些人都知道真相,就算他不願意翻案,也壓不住。
“是啊,若不是這麽好的月,秦墨怎麽敢勞動三皇子殿下——!”
兩人相互嘲諷,心知肚明。
最後,午門出來,眾人的馬匹,馬車都停在那兒。
小桃等人在地上久站了。
見秦墨過來,小桃的眼笑眯成了花。
秦墨原本走過去,正要上車,突然被身後一道力道拉了下來。
秦墨咬唇,一轉身,用力掙脫。
“他娘的,本王還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麽猖狂的女人——!”
耳邊是陰測測的男性聲音,低沉,卻很有力道。
秦墨似乎聽見男人粗喘的氣息。胸膛起伏
秦墨神色淡淡一轉身抽回手,人便由小桃扶著,重上了馬車,依然是那淡然的聲音落在後
“殿下以後見多了,就習慣了——!”
隨即,車夫駕了馬車走,隻留下赫連玦一個人氣的臉色發白久久站在那空地上。
*
這件事兒發生後,這天晚上,也不知道是誰走漏的消息,合宮都知道此事兒。
顏貴妃穿著素服在勤政殿外跪了大半天,哭著叫著要皇帝主持公道,要查明兒子遇害真相,嚴懲凶手。
第二天下午,皇貴妃畏罪自縊在鹹福宮。
四皇子赫連琮聽聞噩耗急忙進宮,皇貴妃早已經斷了氣,皇貴妃死了,到底保全了兒子。
其實,皇貴妃當初,是想這樣做之後,中宮會把矛頭指向惠妃和淑妃姐妹,自己的勝出反而更大些,卻不想,隻要是做壞事兒,就一定會有疏漏,恰好當時秦墨在殿內—
所以逼的自己喪了命
*京城,這是今年第一場大雪,紛紛揚揚的雪大,說落下就落下了,陸陸續續下了好幾天了,到處都是雪路難行。
小桃進來,手中拿著拂塵彈灰。
“這冬日下雪之後,姑娘便更懶得動彈,每日除了上朝,回家就是看書看書,也不知道那書有什麽好看的,我倒覺得,這冬日來,姑娘的腰身都胖了一圈呢,就是懶了,不愛出去走動——!”
秦墨聽見小桃的話,遂放下書,唇角帶笑,輕嗔“你這死丫頭,就你話多——!”
“既然如此,就出去走走吧,正好這下兩個月就是年關,咋們可以一並去看看大街上有什麽賣的好吃的,好玩的——!”
反正悶在這院子裏已經不是一天兩天。
小桃聽見這句話,歡喜快要飛起來。
秦墨才走出門,便立馬迎麵一陣雪的氣息,兩邊的青鬆都壓滿了雪。
“姑娘,你看,這雪是不是都結成冰了——!”
小桃跑到一盆矮子鬆的盆邊去敲冰。
秦墨含笑在原地看著。
片刻,從大門外進來一個熟悉的影子。
秦墨站在院中,定睛一眼,那可不是連王府的朱管家麽。
“哦喲,我的國師大人,你還在院中賞雪呢,王爺剛被派下閩南一帶,說是去查視那邊的官員政風,王爺臨走放不下你,說姑娘喜歡紅棗的糕點,雪玲的新茶,讓我時不時來國師府中走動,及時送些過來,又說快到年下了,讓王府多送糕點,國師府中太清冷了些,一個廚子不夠用,節下新製的點心要賞下人,怕國師懶得打理這些事兒,便都叫我送過來。”
秦墨點頭,不知道為何,心頭忽然萬千的感動,似乎,他總是在她這些已經被忽略卻棘手的小事兒從不讓她難為,他的關心,不浮華,不張揚,但是,為她做的每一件事兒,卻點點滴滴落恰落到秦墨心頭,他知道自己每次一到節下就鬆乏,怕麻煩,一並連下人都跟著自己受苦,這些皇宮府邸,一到節日裏都是要發糕點吃食賞人,所以幫自己打點好。
秦墨站在原地“謝謝朱管家,主管家留下吃茶——!”
那朱管家把食盒留下,趕緊就推辭“多謝國師賜茶,隻是王爺不在府中,上下都需要奴家操持,實在是不能多待——!”
秦墨聽他如此說也罷了,便謝過,讓人送朱管家出去。
“姑娘,你看,這雪都凍冰了——!”
小桃這麽大個人了,有時候還小孩子心性,拿了一塊冰在手中把玩,拿手指把冰塊的邊緣用力的磨。
秦墨偏頭一看,驚到“你這是在做什麽——!”
小桃傲嬌的揚手“姑娘,你說你厲害吧,天底下你不知道的事兒少呢,可是,這東西啊,你可真不知道吧,別說你不知道,這京城,哪怕是宮裏,那些娘娘也沒見過呢——!”
秦墨忍不住噗嗤一聲輕笑出來,“你到底弄的是個啥,那麽寶貝——!”
“姑娘,你別急,我不知道行不行,到時候我給你看,你可別驚訝,但是秋鸞是這樣教我的——!”
“秋鸞是誰?!”秦墨詫異道
“她父親是鴻臚寺卿,上次姑娘帶我去宮宴,我認識的,她知道我是你的丫鬟,說很喜歡你,說你很了不起,女子可以做這麽大官,就跟我格外親近,她講她父親是專門接待外國使臣的,見過很多外邦的東西,家中也有那些使臣用的禮物,她說她家有一片亮晶晶的東西,中間厚,邊上薄,像是玉石打磨出來的,把這東西放在紙上,字會變大,如果放在太陽底下,底下放一堆東西,還能引火呢,姑娘你說奇不奇,可是她說這是她家寶物,我還沒見過呢,不過她說,聽她父親說,這個用冰塊也可以弄出來,用冰塊磨了,放太陽底下,能生火,那些野人在冷天放牧時,沒有柴火就用這個生火,所以,姑娘,我也想試試——!”
秦墨心中卻想,叨叨絮絮了半天,不就是一個透鏡生火麽,誰說她不懂。
秦墨一抬手“隻是你那冰太薄了,而且,就算你做出來,那今日天上也沒太陽啊——!”
秦墨環首,朝頭頂一看,這雪下的這樣大,哪裏去找太陽…
太陽。太陽…忽然,秦墨腦袋一個靈光。
那天天上可是有太陽的,會不會。會不會。她想了這麽多天的難題。
突然間,秦墨快激動的心就要從心房跳起來。
皇上連日來,雖然還沒恢複太子的名分,卻已經解了大皇子,也就是目前慎王的幽禁。
皇上心裏,還顧忌什麽,秦墨知道。
那日貴妃去殿內鬧了一天,這事兒的真相再也包不住。
皇上連日來不上朝,也都是因為這件事兒,
皇貴妃歿了,那靈柩停在宮內數天,皇帝沒有任何旨意,後來隻吩咐把皇貴妃的屍首拖出去胡亂埋了。
*
秦墨驅車來到慎王府。
慎王今日一身素服,這些天,在家深居簡出,經過這事兒,人也瘦了一圈,秦墨看著,竟然有些心酸。
自然那慎王是很感激秦墨的,至少是秦墨找到當日真相,救出自己。
而兩杯茶後,秦墨又細細問他當時馬驚的詳細情形。
一如赫連壁告訴自己的那樣,“一開始,在馬背上,什麽都沒有察覺,前兩支箭也未發覺馬有任何異動,隻是第三支箭剛要放箭時,突然馬一下子被驚,馬驚前蹄,我整個人便朝後仰,可是我手已經鬆了,那個時候,整個人仿佛要摔下去,箭朝後麵看台飛去,我也一點辦法也無——!”
慎王喝著茶便歎。
秦墨回想著話回想了久久。
“那犯了事兒的馬還在麽,我想看看那馬——!”
赫連璟一聽秦墨如此說,中肯的點頭,道“在的,還在馬圈裏,他闖出這麽大的禍,府中人都不願意留它,可是它畢竟跟著我這麽多年,我舍不得殺它,事情已經這樣了,殺了他又如何呢,於是,我一意孤行,還是留下了它的命——!”
秦墨點頭,“王爺心慈——!”
許久,赫連璟揚起側臉“倒不是心慈,畜生也是命,跟了我這麽多年,已經算我的好兄弟般,哦,國師,跟我這邊來——!”
於是,那赫連璟一邊前走,一邊張臂為秦墨領路。
秦墨跟在後麵,留心看著兩兄弟,一母所生,性格卻迥異,赫連璟為人謙卑,警敏,仁厚,而赫連壁,卻能給秦墨一種安心感。
沉穩,莊重,大氣。
“這就是養馬的地方——!”說著,赫連璟將秦墨引倒一個地方,這裏卻是馬場。
每個馬槽有一匹馬,大多都是良駒。
一路上,秦墨見過幾匹棕紅的汗血寶馬。
“雪駒,就是他了,它現在被隔開,單獨關在這裏——!”
赫連璟引秦墨倒一處馬槽前,然後,秦墨抬頭看那馬。
赫連璟靠近時,那馬似乎還記得他,主動過來,將頭低到他手裏,伸長鼻子去聞。
赫連璟便順著它的毛撫。
秦墨走近,也用手去撫摸了那馬頭,結果被它甩頭彈開,後麵,赫連璟親自教導她,從有毛的地方撫起,輕輕順著它的毛撫。
“雪駒是匹好馬,隻可惜…!”
秦墨低頭,手在馬頭上到處看,可是並不見痕跡。
許久,她的視線集中在馬的一支左眼,發現有些擦痕似的痕跡。
秦墨輕輕上前,隔著馬槽,湊近,細看,隨即問道
“這馬的眼睛是怎麽回事兒——!”
赫連璟也視線移到那處,凝神看了兩秒,隨即道“不知道,似乎就是從那次之後,便有了,但是卻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
秦墨不語,隨後便默默的退了出來。
又回到那亭裏,秦墨便不多留,喝了半盞茶便說要走。
那慎王也不多留
回來的路上,坐在馬車裏的秦墨隻是想。
不管怎麽說,馬受驚的原因終於弄清楚了。
沒錯,就是借用了凸透鏡。
這個朝代沒有這玩意兒,這東西是從西域或者海外傳進來的,焱國上下的人知道這裏麵奧秘的並不多。
甚至連皇帝可能都不知道。
那日太陽高照,雖是下午,卻日頭不小,有人知道用凸透鏡可以令的太陽聚焦的辦法,可以引燃凸透鏡之下的東西,那日,恰好太陽偏西,比賽在台上,可是高台之下周圍卻是布滿了人,偏西的日頭,角度很好尋覓到。
角度對著馬的眼睛,這樣,既沒有外傷,灼熱的疼痛會讓馬驚厥,何況又是眼睛,所以馬的反應尤其的大,而事後,也根本無人從中知曉。
這幕後布局的人,步步都走的是最陰毒的法子。
赫連琮年齡,必然想不到這些計策,既是周全還要巧妙事後不引人察覺,皇貴妃身邊培養的不少羽翼,這個女人,越是沉默的女人越不能小看。
不知道為什麽,知道這麽多後,秦墨的心忽然有些稍稍的慌亂。
*
秦墨駕車剛回到府邸,府中的管家便立刻迎上來,
“姑娘,你去哪裏了,剛才宣旨的公公等了你良久,皇上宣你進宮呢——!”
秦墨才剛下馬車,指著自己鼻子
“我——!”
管家急道,恨不得把秦墨又推上馬車
“是啊。是你…!”
最後,秦墨又不得不讓車夫駕車駛向皇城(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