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療傷夜
字數:8756 加入書籤
月上中天,光華皎皎如練,宇文煥卿在龍攆內反複把玩著自己親自雕刻的兩枚縛在一起的紫玉玲瓏。
這巧思的玉佩由兩枚圓形鏤空芙蕖花紫玉球組成,玉球內還有兩顆小巧可動的紫玉珠,兩相碰撞下便會發出清脆的聲響,十分悅耳,下麵則墜著兩條深紫色的瓔珞,他特地讓掌錦司的手藝最好的掌錦親自打此瓔珞。
此玉玉質溫潤,通透細膩,乃是紫玉中的極品。
他一早便打算將此物雕好送給顧沛蕖,想起昨夜未能得逞的種種,宇文煥卿心情還是頗好。宇文煥卿雕刻了三個月有餘,今日才將此完成,著實廢了不少功夫。
即便如此,他一想到顧沛蕖佩戴著它輕曳裙擺,款款生姿,便覺得這番功夫下得值得。
宇文煥卿想到這眼含暖意,一臉的得意。以前闔宮上下,自己肯費這番心思的怕是隻有瑋元一人而。如今自己送給顧沛蕖的這對玲瓏更是巧奪天工之物,紋路複雜,構思精巧,有此倒足見顧沛蕖在自己心中越發地重要。原來,真愛一個人願意付出的便是所有。
他撐開攆轎的棉簾已經快到了汀蘭水榭。
此時鳳宸宮的內侍主管李崇卻追了過來:“皇上,奴才有事稟告!”
簡嚴見李崇來得匆忙,急三火四地,忙叫停了驕攆,轎夫安穩地落下,複又稟呈:“皇上,鳳宸宮內侍主管李崇求見,如今人已經追到攆轎外了!”
簡嚴撐開轎簾,李崇跪地便拜:“啟稟皇上,瑋元公主今日高燒不退,似感染了風寒,皇後娘娘請皇上到鳳宸宮以看公主!”
“瑋元怎麽又病了?此次嚴重麽?”宇文煥卿聽此關切的詢問。
李崇慌張地點點頭:“禦醫說瑋元公主的寒症十分凶險,所以皇後娘娘才命奴才來請皇上!”
宇文煥卿聽此自是心急如焚:“簡嚴,今日不去芷蘭宮了,你去通稟一下景妃,擺駕鳳宸宮!”
宇文煥卿一行人複又浩浩蕩蕩地趕去了鳳宸宮。
站在芷蘭宮回廊上的瓷青見方才還有宮燈在汀蘭水榭前影影綽綽的,如今到是漸行漸遠了,她提到嗓子眼兒的心算是放了下來。
隻見芷蘭宮小內侍王彥顛顛地跑了來:“瓷青姐姐,簡總管說瑋元公主病了,皇上去了鳳宸宮,今日便不在娘娘這過夜了!”
“真的麽?阿彌陀佛,真是佛祖保佑啊!”瓷青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著。
王彥呆呆地看著瓷青滿心疑惑,臉上也是懵懂的樣子,瓷青狡黠一笑:“沒事兒,既然皇上不來了,你去把大門下鐐,讓其他的小內侍開始守夜吧!哦,對了娘娘說你眼明心亮,辦事穩妥,有意要提拔你做芷蘭宮的內侍主管。”
“真的麽?娘娘這麽抬舉奴才!”王彥年紀輕輕便進了宮,如今能得娘娘青眼,自然是喜不自禁。
瓷青笑著說:“當然是真的,我唬你做什麽!隻是你最近做事可要麻利些!”
王彥聽瓷青如此說喜上眉梢,一個勁兒的點頭稱是,給瓷青作了個揖趕緊回去守夜了。
瓷青見王彥走了會心地長舒了一口氣,把眼光投向了虞驪山下的沐清塢。
方才,顧沛蕖一身髒汙地摸回了宮,她匆匆收拾一番衣物便又去了沐清塢,還命自己將藥箱,白棉布送去沐清塢,剛剛自己又送去了兩床被褥還有一些膳食,而後顧沛蕖便把自己趕了出來。
她的手明顯受了傷卻不讓自己為她包紮,而且也不讓人侍奉她沐浴更衣,隻是不要任何人進去,問她若是皇上來了怎麽辦?她卻說就說她在香湯沐浴,誰也不見。
瓷青知道顧沛蕖有意躲著皇上以避恩寵,可是如今她在宮外又受了傷,更多得是怕皇上怪罪吧!
可是自己區區奴婢,怎能攔住皇上?好在皇上去了鳳宸宮,要不自己還不知道怎麽招皇上厭煩呢!想到這她懨懨地歎了口氣,轉身回了綺霄殿,她要將燈吹熄讓人以為景妃已經睡下了。
沐清塢的門已經被顧沛蕖下了鎖,她此時則把南宮澈移到了沐清塢內。
南宮澈感覺到周身都暖暖的,漸漸醒了過來,睜開眼便見層層白紗帳與青紗帳伴著霧氣,紗帳掩映下顧沛蕖就坐在不遠處,拿著一個白瓷小瓶在火籠前。
南宮澈以為自己在做夢,複又閉上眼睛而後又吃力的睜開,眼前的女子確實是顧沛蕖。
此時她已將向自己款款走來,一襲月牙色的織錦長裙外罩著鵝黃色的月影紗衣。她未梳發髻,隻是鬢邊用一簪子挽著,餘發披垂,依舊美得不可方物。
“你醒了?”顧沛蕖自顧自地坐在南宮澈的身邊。
南宮澈詫異異常:“娘娘,這是哪啊?”
顧沛蕖麵露尷尬:“這是本宮的沐浴之所,沐清塢!”
南宮澈一聽慌忙掙紮起身:“娘娘,臣…臣不能在這,實在有違禮數。”
顧沛蕖此時心中亦是糾結複雜,若是宇文煥卿來了,自己能否應對過去,將南宮澈藏在芷蘭宮無疑是自己自尋死路,可是自己若是不管他,今晚南宮澈便會命喪驪江畔。
顧沛蕖用竹簽撥了撥白色的小瓷瓶裏的藥膏:“你若不是重傷昏迷不醒,本宮也不會把你弄到這來!可是事急從權,此時也沒有的辦法。你因本宮受傷,本宮不救你,對你亦是於心不忍!”
“臣,臣馬上就離開!臣不能累及娘娘!”南宮澈掙紮著要起身卻又被顧沛蕖按了下去。
顧沛蕖無奈道:“你此時出去,怕是還沒走到南宮暗影府,你就被殺了,抑或著你體力不支便凍死在了半路上!你今日便安心在這修養一晚上,明日再從暗道出去。”
南宮澈見顧沛蕖言語清冷,知道她心底亦是恐懼,便想等她離開後再自行離去。
顧沛蕖起身將一個捧盤端了過來,捧盤內是棉布、酒、還有一些傷藥。
她溫言道:“南宮大人,你把上衣脫了,本宮先用酒為你消毒,為你擦些金瘡膏和丁香續斷膏,再簡單包紮一下,起碼要止住血,熬過此夜你才無性命之憂啊!”
南宮澈緊著身子,往裏躲了躲:“這…這…萬萬使不得,娘娘身份高貴,且是皇妃,臣係外臣,這不僅有違宮製而且悖理倫常,萬萬不可!”
顧沛蕖聽他如此說,不明所以得來了股火氣,難道自己不知道這有違宮製,悖理倫常麽?她隻不過是不想再有人因她而死罷了,有一宮救不了的芷蘭宮人難道還不夠麽?
她憤怒地將捧盤放在貴妃榻旁的幾案上,目露寒光:“澈公子這麽說什麽意思?本宮豈會不知這些道理?本宮隻是不想你因我而死,我不想一輩子都活在愧疚中!難道你真的以為本宮稀罕你這條賤命麽?”
顧沛蕖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半年來的委屈與辛酸都在此刻爆發出來:“本宮一路走來,最珍惜的便是與自己朝夕相處的人,可是如今本宮卻要眼睜睜的看著她們一天天的衰弱,可能在某日,她們便都去了!”
她眼睛含著淚水,卻強忍著:“如今,你還來湊熱鬧。你是不是很希望本宮也眼睜睜地看你死去,再為你愧疚難過一輩子?”
南宮澈呆望著暴跳如雷的她,她眼中的澤潤仿若也澆濕了自己的心,他感到很酸澀,心很痛。
顧沛蕖見他默而不言,她指著銅鏡道:“南宮澈,你這是欺辱本宮軟弱善良對麽?好,好!澈公子,密道就在銅鏡後,你去留請便!你若死了,本宮為你多燒些紙錢就是了!”
說罷,她理了理衣裙準備離去,一臉的冷絕。
南宮澈聽她把話說得清冷無情,心底越發知道她的善良與隱忍。
他撐起身子將血衣退掉到腰間,拱手施禮,他聲音顫抖而膽怯:“臣,南宮澈拜請娘娘為臣上藥!”
顧沛蕖聽聞此言停下了腳步,長歎了一口氣,自己如今的處境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轉過身,看著南宮澈坦露的上身滿是傷痕,著實有些觸目驚心,她不禁捂住了嘴,她何時見過如此血腥的身體,直覺有些惡心。
她快步走過去,用銅盆在青鸞水噴處接了一盆溫泉,拿起一條棉布走到南宮澈的身邊。
和一個隻相處一天便赤裸上身的男子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委實讓顧沛蕖十分尷尬與羞愧。
她臉上不禁飄上了紅暈:“澈公子忍著點,本宮為你清理下傷口。”
她將棉布打濕小心地擦拭著血汙,她俯身擦拭間,低垂的眼簾,密而長的睫毛依舊攝人心魄,南宮澈似乎忘了疼痛,就那樣癡癡地看著她。
顧沛蕖複又走到南宮澈的背後,目光落在他寬闊的脊背上,竟然吃了一驚。
脊背上大大小小的傷痕不下幾十道,翻開的皮肉凝著深紅色的血,千瘡百孔不過如此而。顧沛蕖想到他拚死保護自己,竟然惹下這一身的傷痕,愧疚地暗自垂淚。
是她自己太過冒失了,就如宇文煥卿所說自己太高估自己了!
她小心地用棉布將凝固的血汙一點點擦去,每經過一處,南宮澈都會禁不住地抖動一下,顧沛蕖自然知道他疼痛難忍,自己愧疚的眼淚越發止不住。
南宮澈聽到背後傳她小聲啜泣,不知怎的自己心裏卻莫名歡喜,她是在心疼自己麽?是麽?
他體貼的安慰道:“娘娘,臣沒事,一點都不痛,娘娘不必為著些微的小傷而自責!”
顧沛蕖擦了擦淚,鎮定地為其清理傷口,一盆剛才還清澈的溫泉水已經被血色染紅。
“你忍著點,我用酒消毒一下!”顧沛蕖將沾滿酒的白棉布輕輕地敷在南宮澈滿身傷痕的脊背上。
南宮澈強忍鑽心的疼痛,隻發出了一聲冷哼。
顧沛蕖複又為其上了金瘡膏和丁香續斷膏,南宮澈雖然疼出了一層汗水,但依舊靠著意誌忍過了疼痛。
顧沛蕖拿過棉布,開始為他包紮,自己從未做過這樣的事情,所以難免有些生疏,她輕輕地拿著棉布在南宮澈的腰間,胸前,肩膀來回的纏擾。
南宮澈則乖地像個熟睡中的孩童,隻是麵帶紅暈地抿著嘴,聞著顧沛蕖發絲匆匆而過留下的淡淡地茉莉香。
廢了好些功夫,顧沛蕖才將南宮澈的傷口包紮好,隻是仿若裹得過於厚重了,她不好意思:“本宮沒有為什麽人做過此類的事情,所以很是生疏,望澈公子見諒!”
南宮澈回過神,笑得憨態可掬:“娘娘包得很好,冬日裏多縛幾層,很…很暖和!”
顧沛蕖尷尬一笑,複又將瓷青準備的膳食拿給了南宮澈:“澈公子多吃一點,今日你失了不少血,應該好好補養!”
南宮澈穿好衣服,拱手道:“謝謝娘娘賜膳!”
“瓷青的湯煲得尤為好,公子多喝一點!”說話間,顧沛蕖已經將一描金白瓷牡丹碗遞給了南宮澈。
此湯入口,南宮澈覺得自己周身溫暖了許多,也有了些力量。
顧沛蕖見他已經把膳食吃了大半,放心了許多。顧沛蕖想到自己剛才衝著眼前這個有些陌生的男子發了一頓脾氣,有些不好意思:“本宮剛才話說得有點重,望澈公子海涵!”
南宮澈搖搖頭,一臉真誠道:“是娘娘罵醒了臣,臣這條命至少要留著幫娘娘找到解藥才對!”
顧沛蕖聽聞此言,臉上有了一絲笑意,她拿起兩床被子為南宮澈蓋好:“這裏夜裏有些寒涼,兩床被子應該無礙。時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本宮回去了,明日你再出宮去吧!”
“娘娘,且慢!”南宮澈掙紮地起身,對顧沛蕖說:“娘娘,可否告知在下如何開啟密道?”
顧沛蕖忙中出亂,倒是忘了告訴他這密道的法門:“澈公子,現下可以起身行走麽?”
“臣未傷及腿部,可以行走!”說著他慢慢地撐起身子。
顧沛蕖將暗道的機關藏在青鸞水噴告訴了南宮澈,她用手指開關之時,南宮澈見她手掌心裏有道道血痕,關切地問:“娘娘,你的手受傷了?”
顧沛蕖淡淡一笑:“不礙事,是韁繩勒的,你的烈雲性子實在是太烈了,想讓它調轉回去救你也廢了不少周折,本宮根本駕馭不了它!”
南宮澈見她白皙的芊芊玉手竟然為了救自己生生勒出了血痕很是心疼,他在心裏不主地暗罵自己無用:“累及娘娘受傷,臣罪該萬死!”
顧沛蕖扭動機關現出乾坤,卻嬌俏一笑:“本宮最不喜歡就是聽什麽罪該萬死,人死一次便是會化作一抔黃土,還有哪什麽罪該萬死?”
南宮澈見她不惱自己,心底安慰臉上卻隻是微微一笑。
“澈公子,請跟我來!”顧沛蕖打起一琉璃燈輕啟蓮步引著南宮澈進了密道。
顧沛蕖邊走邊絮絮而言:“南宮暗影府情報消息發達,不知澈公子能否相告雪靈穀之人為何要三翻四次的刺殺本宮?”
南宮澈見此密道建造地頗為講究正在暗暗稱奇,聽顧沛蕖如此一問回神道:“娘娘,此次刺殺您的並不是雪靈穀之人,臣與雪靈穀淩霄的師妹交過手,她精通冰清玉絕劍法還會寒冰雪凝決”
南宮澈見顧沛蕖愁眉緊縮,一臉疑惑自己卻難以開解,便有些無奈:“昨日那些人武功平平,毫無章法,隻是勝在了人多勢眾而已,所以他們的目的應該是嫁禍雪靈穀!”
顧沛蕖聽她說完滿心驚詫:“你與她交過手?這麽說上次我偷偷出宮是你救了我?是你把我送回宮的?”
南宮澈想到自己上次便累及她受傷,難掩愧疚:“上次您出宮是臣與敬王殿下救下了您,但是卻累及你受傷!是敬王殿下宇文煥淵把娘娘送回宮的,怎麽?娘娘不知道麽?”
顧沛蕖提著燈籠,那日回想起自己昏厥前仿若看到了掌書的臉,那人卻拱手還禮:“臣弟,宇文煥淵…。”
難道那個掌書大人便是宇文煥淵?她的心猛然一顫,那麽自己假扮綠意對他頗為無禮,豈不是傷了他的顏麵?還有宇文煥卿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自己假扮侍女出入禦藥房呢?
南宮澈見顧沛蕖失神:“娘娘?您怎麽了?”
顧沛蕖拉回了思緒,掩飾慌張:“本宮醒來時便是皇上守在身邊,本宮以為是皇上救了我呢!澈公子與那雪靈穀女子交手,可否參詳她的年齡,相貌?”
南宮澈直言不諱:“不瞞娘娘說,上次與她周旋的是敬王殿下,臣全力抓捕的是鬼主葉重樓!不過,臣第一次與那雪靈穀的姑娘交手時,便覺得她年紀不大,身手卻異常敏捷,左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
顧沛蕖見南宮澈的身形與侍選離宮那日救自己的公子頗為相似,便試探地問:“澈公子,第一次和她交手在哪裏啊?”
南宮澈微微一愣,轉而淡然一笑:“在錦陵那所破百的寺廟旁,臣無能,那時候便累及娘娘受了驚嚇!”
顧沛蕖無比驚訝地盯著一臉風淡雲輕的南宮澈,心中泛起絲絲漣漪,此人居然便是侍選離宮那日救了自己的公子,而且他今日他又舍生忘死地救了自己……
------題外話------
小助手:
女主覺得她傷了宇文煥淵的顏麵,其實是傷了他的心才對吧!哈哈
哎,最近訂閱越來越差,每天都在掉收藏,方知道堅持寫完便是自說自話,需要很大的毅力啊!還好你還在看,謝謝你!
(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