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真與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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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平縣地處大梁的中部,這裏的冬天潮濕而冷涼徹骨。窗外的梧桐樹已經飄落了枯葉,讓向來繁華的南平縣徒留一片蕭條之色。

    今日的天氣依舊很冷很冷,外邊飄著細細密密小雨,浸入骨髓的冰涼仿佛要把身體的所有溫暖都抽去了。

    此時,來了南平數日的南宮澈坐在一名為慕雅軒的三層酒樓的一精致包間內。

    燕鋒則出出進進地吩咐店家將燒得火熱的炭爐子放在桌上,置上一砂鍋,裏麵熱氣騰騰的湯汁正煮著新鮮的羊肉,嫩白的蘿卜也正飽吸著湯水。

    燕鋒忙著幫店小二將盛放著新鮮的蔬菜、羊肉片等物的碟子放在桌子上,複又燙了兩壺當地上等的女兒紅。

    看著熱氣騰騰的爐鍋,被南平這濕冷的氣候折磨得有些不耐的燕鋒咧嘴笑著說:“公子,要不咱們邊吃邊等吧?”

    南宮澈一襲月白色的錦緞華服繡著儒雅的墨竹,他此時正拿著顧沛蕖給他的白玉笛子發呆,他出來已近月餘,對她的思念卻不減半分。

    每每想到與她相擁的那一刻,他的心便滾得比砂鍋裏的湯汁還要厲害,還要醇美。這一路上,他看到了大梁別樣的風物,心中自是感慨良多。

    他每走過一地就會想顧沛蕖會不會喜歡這裏,會不會喜歡江南若水的一切。

    一路上他們所及之處,不時飄落迷蒙的絲雨,不時初綻嬌美的臘梅,不時新長蔥綠的禾苗。即便是這樣的冬日,這裏的一切還難掩美好,此時他倒是對‘江南四百八十四寺,多少樓台煙雨中’有了一番全新的體會。

    但是他知道他喜歡這裏的原因並不僅僅因為單純的喜歡,而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帶著顧沛蕖遠離深宮,到這江南平安度餘生。

    南宮暗影府的事務讓他變得繁忙和謹慎,令他不苟言笑,但在在他的內心深處,仍不失一縷溫情,那情思在暗暗彌散,那裏隻有顧沛蕖一人可以出現。

    燕鋒看南宮澈依舊拿著那位傅公子給的白玉笛子靜靜出神,便無奈地搖搖頭。

    他拿起湯匙將砂鍋裏的湯汁舀出,微微嚐了一口,溫暖而醇美,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已經被暖化了。

    隻聽,閣樓的木質樓梯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有腳步聲,還有衣服刮過樓梯扶手柵欄的聲音。

    忽而傳來一陣輕輕地叩門之聲,一襲冰水藍棉錦鬥篷的薑璿扶著一位中年婦人閃身進來。

    南宮澈見此便將玉笛放在了懷中,起身後與燕鋒一起甚是恭敬地對婦人施了一禮:“謝上官夫人賞光,在下略備薄酒,請姨母入席。”

    那婦人臉上有些局促不安,她將眼光落在薑璿身上,笑著問:“璿兒,你說我如此出來,若是你姨丈知曉此事,豈不是要責怪於我?”

    薑璿見她又起了遲疑便嬌聲地說:“姨母,你我二人近十幾年沒見,若不是近日我與我相公來此地探望您,怕是連見一麵的機會都沒有了。如今既然都出來了,何必還在意姨丈呢?”

    那婦人一臉尷尬,複又拉著薑璿的手切切地說:“哎,你姨丈做事情不懂轉圜,這些年我的心算是被他傷透了!若是按禮數,怎可讓你們住在外邊,怎麽也得住在府裏不是?可是他早就不允許上官府上下的內眷與他人往來了。”

    薑璿嘴角扯過一絲冷笑,正因為上官翼不允許內眷與外人往來,她和南宮澈才能假冒一對夫妻,自己才能自稱是上官翼的正妻高夫人的表親。

    薑璿微微一笑,為上官夫人脫去了鬥篷,一臉地嗔怒:“姨母,你且放寬心。今日你既然是出來拜佛的,晚些回去也不會怎樣。況且外甥女我說句不該說的,像姨丈那樣將我夫妻二人拒之門外的可真是少見啊。”

    南宮澈向來不太會應付這些場麵,他略顯尷尬地點著頭,似乎對薑璿的話深表讚同,其實早已神遊在外。

    忽而,燕鋒推了一下南宮澈輕聲地說:“公子,這璿姑娘的戲做得真好,這些日子連我都覺得你二人是真夫妻呢?這外甥女和姨母的戲怎麽看都特別自然,璿姑娘可真了不起啊!”

    南宮澈見薑璿與上官翼的夫人聊得熱絡,頗為無奈地搖搖頭,輕聲說:“你閉嘴吧!一會兒你把耳朵豎好了,不要光顧著吃!”

    南宮澈最初想了很多方法接近上官翼以圖查出上官映波的身份。

    最初,他本打算經由上官翼的上級官府找個上官翼貪汙行賄或者玩忽職守的罪名將他抓進牢裏,然後再細細盤查。不成想這上官翼為官廉潔,剛直不阿,政績卓越。

    後來,南宮澈又打算以大商賈的身份與他商談南陽籌建南平茶市一事,希望借此因由得到他的信任,再去探查,不成想此人居然怕南宮澈行賄與他,指派屬下前來接洽,好在自己未與他的屬下見麵。

    最後,經過多方打探,知道上官翼的夫人高氏為錦陵人士,後南宮澈便飛鴿傳書回南宮暗影府。

    南宮清將高氏的背景進行了一番調查。

    原來高家隻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嫁給了上官翼為妻,而二女兒則給嫁給錦陵一經營布匹的殷實之家的公子——薑愈,生了一個女兒。

    而這薑家的女兒恰巧已經出了閣,嫁到了錦陵商賈名流的魏家。

    本來這對小夫妻確實要到南平來走親戚,不成想還未出發,這薑氏竟然生了一場大病,所以未能成行。

    南宮清命人截留了魏家送往南平上官府的書信,讓薑璿火速趕往南平,以高氏外甥女的身份與南宮澈假扮夫妻,到上官翼的府上走親戚。

    不想這上官翼為人小心謹慎,南宮澈與薑璿除了登門拜訪一次後,便被請出了府中而後便被拒之門外。

    後來他們才知道,上官翼為人孤傲且冷僻,不許家人和他人來往。

    那上官府自是死氣沉沉,但是在南宮澈的眼裏這便是疑點重重。

    所以,今日在探查到高氏去附近的寺廟拜佛後,南宮澈便讓薑璿去那裏等候,然後將她帶到了慕雅軒。

    上官翼的夫人高氏落座後,南宮澈為她斟了一杯酒,恭敬地說:“姨母,過幾日我與璿兒便要動身回錦陵了。我二人來時嶽母大人曾切切叮囑我倆,務必將這些禮品轉交給姨母。還有就是要將姨母在南平的境況,事無巨細的回稟於她,也好讓她老人家安心!”

    南宮澈目光落在為高氏準備的禮品上,複又謙恭報以一笑。

    高氏見南宮澈儀表堂堂,相貌無雙,對妹妹能有這樣的佳婿感到欣慰:“魏公子儀表不凡,氣質高雅。我妹妹,妹夫能得您這樣的佳婿,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南宮澈聽此,淡然一笑,這個笑落在薑璿的心中卻隱隱失落,因為這個夫君並非是真正的夫君,而這個賢婿也必然是他人的賢婿。

    南宮澈話鋒一轉笑著說:“姨母真是謬讚了!璿兒怎可與上官娘娘相較,在下就更難與當今聖上相比!所以,姨丈乃是國丈,姨母更是誥命夫人才對!”

    高氏的臉上閃過一絲幽憤,她將杯中的女兒紅一飲而盡,悵然地說:“何必提她掃興,不過是破落戶人家的女兒充作了小姐的身子罷了!”

    輕輕一言,激起了南宮澈與薑璿等人的警覺。

    薑璿從砂鍋內挑起一塊羊肉放在了高氏的碗裏:“姨母,瞧你糊塗的,表姐是你親生的,現在貴為皇妃,你怎可如此辱罵皇妃呢!”

    高氏懨懨地喝下了酒便開誠布公的說:“你二人是我的娘家人,我本不應該避諱什麽,可是這件事兒關係上官府上下的人命,我不能說。咱們聊些別的吧!”

    南宮澈聽此倒也不著急,他親自為高氏舀了一碗煮的上好的羊湯,溫言道:“想必姨母是為上官娘娘久居修儀之位而感到不忿,所以才生出了怨懟。其實後宮之寵是門大學問,不是咱們這些百姓能參詳的。所以還望姨母寬心,說不定上官娘娘他日便可高升妃位,容歸省親呢!”

    薑璿嚼著嘴中的羊肉,對南宮澈說話的能力更加佩服的五體投地,輕輕一語看似安慰實則撩撥,若是上官映波真不是高氏所生,那麽高氏又怎麽會關心她是否高升和榮歸呢?

    薑璿將小戶人家的女兒心思拿捏的尤為準確,既市儈又自然:“就是啊!待到表姐回寧,我與相公再來看看表姐,也好讓表姐為我相公在朝中謀個小職位,也好多賺些銀子貼補家用!”

    高氏聽到自己的親人如此寬慰自己,不但不寬心反而更加煩躁。

    她歎了口氣,哀哀怨怨地說:“魏公子,我隻是一介婦人,常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對外邊的人和事知之甚少,離開錦陵這些年了都未能回去過。我想問問你,若是女子已經滿了二十三歲,可還有機會嫁為新婦?”

    南宮澈聽高氏如此問,心底貿然一驚,怎麽這高氏會生出如此一問?

    “姨母,在下不是很明白。姨母,您何出此言呢?”

    高氏顯然不願多談,隻是絮絮叨叨地說:“在南平這一代,芳齡過了十九便成了家中的老姑娘,若是在錦陵可不可以嫁出去呢?不為續弦,隻為新婦!”

    南宮澈心中雖狐疑高氏的疑問,但是眼下既然她不願多談上官映波,那就先聊著這有的沒的:“在錦陵若是家底豐厚且品貌周正,這樣的女子還是可以嫁做新婦的!”

    薑璿見高氏聽到南宮澈如此說,竟然激動的眼泛淚花,不禁狐疑:“姨母,您就生了我表姐一個女兒,表姐現在人在宮中,你這是為誰操著這樣的心思啊!”

    高氏慌忙掩去淚水,掩飾道:“我在你表姐進宮後收了個義女,慰藉自己罷了!以前因為不舍得所以留在身邊,如今成了老姑娘又開始為她的婚嫁發愁!”

    南宮澈聽到高氏此言知道她在說謊,若是收了義女為了慰藉自己,大可讓她不必出嫁,又何必想要此時將她嫁到錦陵去呢?那豈不是違背了收義女的初衷?

    南宮澈心中暗自思量:會不會上官映波為義女,而這‘義女’才是高氏的親生女兒呢?

    南宮澈將酒盅斟滿,恭敬地起身道:“姨母,在下在錦陵也算小有成就,家底殷實豐厚。若是姨母願意,在下倒是願意為您的義女牽線,成就一門婚事!”

    高氏聽南宮澈如此說,自然是大喜過望,她激動的竟然老淚縱橫,不知如何是好。

    薑璿眉目如畫,呷了一口醇香的湯汁,嬌笑著說:“相公,你這副熱心腸怕是用錯了地方了!你想啊,姨丈連他的家門都不讓我們進,又怎會讓我們將他與姨母的義女帶到錦陵婚配人家呢?所以,我看還是算了吧!”

    南宮澈自然明白這薑璿話中之意,他微微一笑甚是局促地說:“姨母,是在下冒失了!竟然忘了姨丈這一層,我看此事還是算了!”

    說罷,他又坐了下來,拿起象牙筷在砂鍋內挑出一塊羊肉放入了嘴中。

    高氏此時已經有些如坐針氈了,她無奈地說:“若是我能說服他,你們可否願意帶著我的義女去錦陵,到那邊給她找一個好人家嫁了!”

    南宮澈與薑璿對視一眼,兩人此時都覺得這裏大有文章。

    南宮澈微微沉吟片刻,悠悠地說:“既然姨母言談如此懇切,而且你我兩家又是至親,若是在下執意推脫倒是顯得生分了。”

    他將時鮮的蔬菜下入鍋中一些,清淡雲清卻又古道熱腸地說:“不如姨母將我們這位義表姐的身世相告,在下也好早日為她在錦陵尋一個合適的人家啊!畢竟,錦陵男子更在乎的是家世是否清白,這義女在外人眼裏,哎,不太好說啊!”

    “是啊!姨母,我們這回錦陵路上還有段時間呢!都說明年無立春,不適宜嫁娶,這冒然嫁娶的新婦會守寡的,所以要是能定下來,就早點定下來!”

    薑璿手持酒盞為高氏斟滿了女兒紅,滿臉堆笑,一臉懇切:“我相公也好給家裏書信讓她們先找媒婆為表姐尋個合適的人家,您說呢?”

    南宮澈看著薑璿遊刃有餘,左右逢源的樣子,心中暗歎:不愧是在風月場待得過的,連說話都變得如此韻味。

    高氏左右為難,最後哀怨地歎了口氣,對南宮澈說:“魏公子可否讓你的屬下回避一下?”

    南宮澈看看了燕鋒,燕鋒自是會意,欠著身子退了出去。

    高氏將酒盅裏的酒一飲而盡,似乎像豁出去一般,她低沉著聲音說道:“你們都是自家人,我也不瞞你們了。宮裏的娘娘並非是我親生的女兒,我這個義女才是我的苦命的親生女啊!她才是你們真正的表姐!”

    南宮澈見高氏將他的猜測堂而皇之地說了出來,心中似穩操勝券,他瀟灑地將酒盅裏的酒一飲而盡。

    而薑璿早已淚光盈盈,情真意切地問:“姨母,這是怎麽回事兒?您這幾年到底遭遇了什麽?怎麽好好的將我的親表姐留成了難嫁的老姑娘?”

    高氏此時已經是淚流滿麵,她無奈地搖搖頭:“都是上官翼做的孽。剛開始我也以為那上官映波是他同哪個野女人生的,愣是在天啟元年突然就將這個女孩子領了回來,那時候她也就三歲。而你表姐那時才剛剛出生。”

    又是天啟元年?

    南宮澈禁不住在心中沉吟,上次在醉雲閣,淩霄說雪靈孌也是天啟元年進的雪靈穀,而這上官映波也是天啟元年進的上官府。

    而那年便是原四大世家中的蕭家和上官家絕跡的那一年,難道這隻是一個巧合麽?

    雪靈孌姓蕭,難道這上官映波也姓蕭不成?

    薑璿則表現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眼淚禁不住在眼中打轉:“所以,她就跟了姨丈的姓,也姓了上官?姨母您是當家主母啊!怎可就這樣讓個來曆不明的孩子進了府呢!”

    高氏哀哀戚戚的歎了口氣:“我有什麽辦法。那孩子來的時候可憐兮兮的,像是受了很大的驚嚇,每天夜裏都會做夢喊娘親,喊爺爺,我看著也怪可憐的!”

    邊說話間,高氏將手中的錦帕擰得像條麻繩。可想而知,她內心的糾結。

    “而且那孩子的身上還有傷,不知道誰那麽狠心,在她胸口上方燙了一個燙疤。”

    南宮澈一聽越發的好奇便問:“三歲的娃娃怎麽會有燙疤在胸口上,那豈不是疼痛難耐?”

    高氏無奈地點點頭,仿若為自己當年發的善心後悔:“正是呢,後來那燙傷的地方倒是痊愈了。我給她洗澡的時候才知道,那是一枚徽章的圖案,是個玄武的圖案。”

    南宮澈聽聞此言更是心底一驚,一女孩的身上怎可燙上玄武的圖案?

    在乾朝,這是四大世家才可以用的圖案。即便是大梁的太祖皇帝開國後,也隻有顧王府和南宮暗影府依舊沿用著‘朱雀’和‘青龍’的徽章圖案。

    這也便是為何顧玉章的顧家軍被稱作‘顧家雀焰軍’,因為顧家的圖騰為朱雀,朱雀屬性為火。

    在乾朝時,四大世家的家徽圖騰分別為‘青龍’宇文家,‘白虎’蕭家,‘朱雀’顧家,‘玄武’上官家。

    直到大梁成祖皇帝登基,才將‘青龍’家徽圖騰賞賜給了南宮暗影府,以此來昭告天下——南宮暗影府為皇室所用的監察機構。

    而‘白虎’和‘玄武’並未被新晉為四大世家的內政陳國公府的陳家和一品樂文侯府的章家所啟用。

    若是如此,那這上官映波豈不是很有可能來自被曆史抹去的,當年四大世家的上官樂文府?

    想到這,南宮澈手心不禁沁出了一絲冷汗,雖然他不清楚當年蕭家與上官家到底經曆了什麽,但是縱觀曆史能讓大家族頃刻土崩瓦解,消失無蹤的隻有政變和戰亂,而這一切都離不開當時的皇權。

    也就是說上官家和蕭家的滅失與宇文皇家必然有關聯。

    南宮澈突然覺得自己的嗓子有些發緊,他趕緊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方才他所想的那些,是任何一個世家子弟都害怕發生的事情。

    薑璿與高氏見南宮澈出神了許久都有些不解,薑璿嬌笑著圓場麵:“相公,你看看你,總是這樣心急,是不是在盤桓你在錦陵的朋友,誰才是表姐的良配呢?”

    南宮澈尷尬一笑,拿起筷子夾起幾根菜葉,放在了自己的碗裏。

    “姨母,這不過是個外來的孩子,怎麽姨丈會讓她進宮選秀,而不是讓我表姐去呢?怎麽還把表姐這嫡親的女兒變成了義女呢?姨丈實在是太過分了!”

    薑璿此時已經坐到了高氏的身邊,握著她的手,倒是真對這個可憐的婦人生出了憐憫之情。

    高氏聽到薑璿如此問,心中多年來的積怨與憤慨都發散了出來:“這也是我想不通的!這上官映波不僅占了你表姐的小姐位置,還將年齡改小了冒充你表姐去參加了選秀。而你姨丈從她進府的那天起,就讓家裏的下人叫她為小姐,你表姐成了什麽都沒有的野孩子!”

    說到傷心處,她倚靠在薑璿的肩頭,哭得十分悲慟:“待到二人長大,既然這上官映波要去選秀,就去好了。我也不希望你表姐進皇宮去。”

    高氏止不住的流淚,又拿起絹帕猛地為自己擦拭眼淚:“隻是不想你姨丈更加過分因為以前他對外宣稱這上官映波是我們唯一的女兒,所以在上官映波進宮後,他就將你表姐鎖在家中,不允許走動更不允許她嫁人,沒想到這一關便是五年啊!”

    南宮澈此時更加斷定這上官映波便是月寒盟的盟主。

    因為禦花園的灑掃音氏曾招供說著月寒盟中的女子大多來自被沒入宮中的官奴。

    若是上官映波便是上官家的遺孤,那麽她進宮後自然就有上官家以前的官奴依附於她。

    況且,既然皇上讓他不遠千裏的來查上官映波,便說明皇上他已經發現了她的異常。

    南宮澈沉吟片刻切切地說:“真沒想到,姨丈居然會這樣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姨母,這上官映波的身份不簡單吧?”

    高氏此時眼中已然滿是怒火:“自然,我雖然是一介女流之輩,但我也不是傻子。上官映波那孩子心機深重,表麵上裝得楚楚可憐,實則是連人都敢殺的!她十六歲那年,因我女兒養的貓將她抓傷了,她不僅將貓殺了,還威脅我女兒說她再敢生死就殺了她!”

    薑璿同為女子,自然對高氏和她的女兒的遭遇感到委屈與同情,她眼中滿是憤恨:“什麽大戶人家的女兒值得讓姨丈如此執迷不悟?”

    高氏此時淚水早已幹涸,隻是空洞而無神絮絮道:“她是上官樂文府的嫡傳血脈。說白了,就是個落魄家族的遺孤!隻是這上官家與你姨丈雖非同宗,卻有師恩於他。上官翼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所以才冒著殺頭的死罪將這個禍害留在了家裏。”

    南宮澈聽到這自是豁然開朗,原來自己所猜測都全然不錯。

    那麽這個上官映波在宮中便是最危險的人物,她進宮的目的並非邀恩承寵,而是向皇家報滅族之仇!

    南宮澈此時唯一的疑問便是這上官翼是如何從官兵手中救出淪為官奴的上官映波的。

    “姨母,此事事關重大,你千萬不能再向外人說起此事。隻是這上官映波若是滿族遭禍,她何以逃脫呢?這姨丈現在也隻是郡守,當年以他的能力應該不足以救出上官映波的啊!”

    南宮澈看著砂鍋內竄出的騰騰熱氣,氤氳間,他棱角分明的臉越發的冷峻。

    高氏無奈地搖搖頭:“這我就不得而知了!隻是,是個和尚將她送給你姨丈的!”

    南宮澈與薑璿聽到這,便將上官映波的底細了解了個大概,然而這大概就已經足夠定了官映波的罪責。

    他二人便不枉假扮了多日的夫妻,更不枉此行。

    而後,南宮澈與高氏商定,於這個月的初八啟程回錦陵,屆時他會將她的女兒帶出南平。

    南宮澈此時對這個真正的上官家小姐也是心生憐憫,因為一個陌生的女子的介入,毀了她大半的人生。若是可以,他確實希望給她找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子。

    當然,南宮澈將她帶回錦陵更重要的目的,是有朝一日用她來指證上官映波。

    過了許久,在聽了高氏所有的苦難人生後,南宮澈命燕鋒將高氏偷偷地護送回了上官翼的府中。

    此時,這包間內隻剩下薑璿與南宮澈二人。

    薑璿見南宮澈神思倦怠,知道他不僅沒有吃好這一餐而且還生出了很多猶疑與煩擾。

    她拽著一襲墨水藍繡白百合的織錦長裙走到了雅間的門口,嬌聲的呼喚:“店小二,將我這桌的東西撤下去,再重新上一遍!”

    南宮澈看薑璿如此,不解地問:“你這是做什麽?這不還沒吃完麽!”

    “這湯快燒幹了,味道也不好了。這樣寒冷的天氣爐鍋才能驅趕嚴寒。再者說方才那一餐公子都沒吃什麽,自是索然無味。我們先吃著,一會兒燕鋒回來他也好多喝點熱湯不是!”

    說罷,薑璿指揮著店小二將桌上的殘羹冷炙撤了下去。

    店小二麻利勤快,嘴還甜:“二位真是我們店裏的貴客啊,這南平雖然也算富庶,但是能吃得起時鮮羊肉的人還真不多!小的啊,一會兒多給二位切點羊肉,也謝謝二位客官照顧我這小店生意不是!”

    薑璿掩麵而笑,那個樣子甚美。

    這店小二雖然見慣了八方來客,但是得見如此品貌非凡的公子與如此風韻絕佳的美人,倒也願意多生出一些殷勤。

    南宮澈摸出一錠二十兩的銀子給了小二:“這是你這兩頓羊肉的錢,記得一會兒多燙兩壺酒。”

    這店小二見南宮澈出手闊綽,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他便催著廚房將新的湯鍋,炭爐上了來。而後便是數盤羊肉片、豆腐、筍幹、豆芽等菜品,再有就是溫得恰到好處的兩壺女兒紅。

    南宮澈自顧自地將酒斟滿,笑著說:“忙了這麽久,今日算是有點眉目了!來,我敬你,此次你居功至偉。”

    薑璿見南宮澈對她如此恭敬,竟然有些局促,臉上也現了一層紅霞。

    這幾日可以說是薑璿最快樂的時候,她不用笑迎那些書生亦不用小心掩飾身份,隻需要安安靜靜地待在南宮澈的身邊,聽他的安排與吩咐就好。

    二人在外以‘相公、夫人’相稱,這是她在錦陵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是在這江南便真真切切地行了這一輩子都不會有的稱呼。

    想到這,她將酒一飲而盡,有幾分辛辣的酒水化在口中竟然是一絲清甜,更確切地說是甜蜜。

    南宮澈看著燒滾滾,咕咕作響的羊湯鍋,竟然感慨萬千:“此時,我倒是明白‘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的意境了,果真形容的惟妙惟肖。”

    薑璿見南宮澈因為查出了真相而心情頗佳,整個人都越發的精神奕奕,她不禁笑著說:“公子,你莫不是想家了吧?所以想快點了結此事好回錦陵去?”

    南宮澈經她這麽一問,臉上染上了一層淡色,他在心中默默道:我不是想家了,我是想她了!

    想到這,他隔著衣衫又摸了一下懷中被捂得熱熱的白玉笛子。

    薑璿看到他的動作,便知道他在想念送他玉笛的那個傅公子,確切的說應該是那位傅小姐。

    隻是燕鋒依舊愚鈍如常,竟然不知那傅公子實則是個女子。

    燕鋒前幾日還跟自己抱怨說每每見那傅公子纏著公子,他就全身不自在。

    薑璿心中雖然酸澀但還是試探地問:“公子,你可是喜歡那傅家的小姐?”

    南宮澈聽到薑璿如此問雖然驚詫,但也沒有否認,他點點頭:“沒錯,我確實喜歡她。”

    薑璿仿若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倒也釋然,因為公子早晚會愛上一個不是自己的女子。

    她捏出一個無所謂且十分歡喜的表情,嬌笑著說:“公子既然喜歡她,為何不讓大公子為您去求娶婚事呢?以南宮暗影府的門第還有公子您的名望,別說是傅小姐,便是公主也是娶得來的!”

    聽到薑璿這番話,南宮澈的心越發淩亂,他淡淡地搖搖頭:“不,她不是我想求娶便可娶回家的女子。她現在還不完完全全屬於我一個人,我也不知道我們之間到底有沒有未來!”

    薑璿徹底被南宮澈說糊塗了,難道這個女子還不願意嫁入南宮府麽?

    她見南宮澈越發的失落,便轉了話題:“公子,我聽燕鋒說淺笙姑娘奉旨進宮了?”

    南宮澈神色淡然地點點頭:“恩,沒錯,皇上看中了她,她現在在紫宸宮當差!”

    薑璿嘴角浮現一抹淺笑,像一方碧綠的春水:“這淺笙不在府裏了,大公子可有生出什麽不習慣來?會不會想起淺笙姑娘的好處來?”

    南宮澈自然知道薑璿的意思,但是他在出發前便被兄長訓斥了一番。

    雖然兄長沒有點破,可是他聽得出話裏話外都在提點他克製情感,遠離苒兒。

    “不曾看出什麽,或許兄長還是對豫王妃無法忘懷吧!當年,豫王大婚後,我以為兄長會與藥王穀的師妹在一起,可是沒有!”

    南宮澈看著酒盅內澄亮泛黃的酒水,臉上浮出一層淺淺的無奈:“後來我以為兄長會和你在一起,但是他把你送到了一攬群芳;再後來我以為兄長會和淺笙在一起,但是事實也並非如此。所以,我也不知道兄長的歸宿到底是誰!”

    說完,他從鍋內夾起一塊羊肉,入口醇香軟糯,味道極盡鮮美,他不禁在心中暗想:若是有朝一日,我能與苒兒如此圍坐在一起,吃這樣一鍋鮮美的羊肉,那該有多好啊!

    薑璿聽到南宮澈的肺腑之言,心中百感交集,她不禁暗歎:當年在府中我思慕的就是你啊,怎會和大公子在一起呢?而如今,自己這雅妓身份,怕是與你注定天涯路遠了……

    南宮澈喝著純美的羊肉湯,居然想起了一樁能讓薑璿高興的事:“對了薑璿,兄長之前與我說,等過個一兩年就將你接回府中,幫你變改身份,然後你便可以脫離南宮府去過你想過的生活!”

    薑璿點點頭沒再言語,隻是將一些菜下進了湯鍋裏。

    不多久,燕鋒急三火四地趕了回來,一進門便嚷嚷:“哎呦,這外邊的雨啊,可真是凍死人!”

    南宮澈為他滿上一杯酒,示意他過來坐,燕鋒便卻之不恭地坐了過來。

    一落座便開始大快朵頤起來,將羊肉湯喝得滋滋作響。

    他邊吃還邊嘟囔:“公子,你說奇不奇怪,這高氏家有位高僧在,她還要到城外的寺廟上香,直接與那高僧論道布施不就好了。”

    言畢,他又開始滋遛滋遛地喝著味美的羊湯,大口的吃著羊肉,還不住的咂嘴:“這家店的湯鍋是真不錯啊,比錦陵的好吃多了!”

    南宮澈與薑璿對視一眼,便紛紛起身,二人一邊穿鬥篷,一邊整理行裝。

    燕鋒一臉茫然地看著他二人:“公子,我說錯什麽話了麽?怎麽你們都不吃,這是要走麽?”

    南宮澈將月影劍拿在手中,切切地對燕鋒說:“若是那高僧是當年送上官映波的和尚,那麽我必須要去會會他,至少要將其抓住!再有這高氏的女兒等不到初八再走了,我怕這和尚看出高氏破綻,會殺人滅口!”

    因燕鋒當時不在屋內,沒有聽到高氏所言,自是雲裏霧裏。

    他吃得有些含糊不清:“那公子,我們還吃不吃了?”

    薑璿見燕鋒如此愚鈍,不禁爽朗而笑:“還吃什麽吃,我們現在要出去抓人,救人。等回來了再吃也不遲!”

    燕鋒看著眼前這一窩冒著熱氣,香味四溢的鮮美羊肉鍋,眼神中蓄著一絲絕望……

    而遠在千裏之外的錦陵的皇宮掌務司內,有一群侍婢更加絕望,因為他們在成事之後便被主子拋棄了,麵對殘酷的刑罰,終於有人熬不過想開口了。

    隻是不遠處,一個身披玄色棉錦披風的女子悄悄地進掌務司,而後便那想開口的人便永遠閉上了嘴。

    ------題外話------

    現在天冷了,安排給男二吃頓火鍋,暖暖!古代真的很早具有火鍋了!看來我們中國人真的很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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