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得冊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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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元四年農曆正月二十二,這日淺藍的天幕像一幅潔淨的絲絨,鑲著黃色的金邊,自是一派天空澄碧,纖雲不染的清朗。

    而著朱紅色身繡文金龍九,背披金鳳六,間以五色雲,福壽牡丹文彩的皇貴妃一品華服,頭戴九龍六鳳朝暉嵌金龍珠滴三博鬢冠的顧沛蕖走在祥雲百福織錦紅毯之上,緩緩地向高座上的宇文煥卿和戚媚走去。

    每行踏一步,她就會想起自己出入宮時的模樣,短短半年的時間她從芷蘭宮棄妃晉封為了一品皇貴妃,這其中的糾葛與曲折她自是明了,她從不在意這雍華榮耀,但是這起身份對於自己新擔上的使命卻尤為重要。

    她此時感激上蒼,感激父母的英靈,讓她可得所愛,讓她可得所需。

    看著宇文煥卿那雙含笑濃情的眼眸,顧沛蕖突然間覺得自己的心被眼前的他填得滿滿的,而自己滿溢出來的除了對他的愛還有對未來的期許。

    當她走到了跪拜蒲團時,身後的一眾內臣,一眾誥命,一眾嬪妃皆率先跪地,她緩緩而跪,靜聽聖旨與太後的垂詢。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朕惟政先內治,讚雅化於坤元。景妃顧氏,篤生名族,克備令儀。持敬慎以褆躬,秉柔嘉而成性。椒掖之芳聲早著,度協珩璜,璿闈之淑德丕昭,榮膺綸綍。茲仰承皇太後慈,以冊寶封顧沛蕖為皇貴妃,封號為宸,欽此。”

    簡嚴恭敬沉穩的將冊封的詔書一句一頓的讀了出來,而他身側的簡頌則端著冊封皇貴妃的金冊金寶,一臉謙恭和順的笑著。

    顧沛蕖行了一個鄭重的參拜大禮,將頭埋得深深的,複又起身將雙手舉過頭頂:“臣妾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簡嚴與簡頌雙雙走下,一將聖旨交在顧沛蕖的手上,一將金冊金寶放在了瓷青的手中。

    戚媚見顧沛蕖儀態萬千,品貌端莊心中倒是十分的滿意,她清了清嗓子例行皇太後的垂詢。

    她眼角化不開的笑意:“宸皇貴妃係出身名門,端莊淑睿,風姿俊雅,今得晉封皇貴妃哀家甚是欣慰中意,願爾日後盡心力於陛下,恭順賢德,勿負哀家盛意。”

    顧沛蕖將手握的聖旨恭敬地放在瓷青的捧盤內,複又行了一個大禮:“臣妾謹遵皇太後慈訓,定當克己恭順不負太後期冀。”

    宇文煥卿見禮成,揮了揮手,身著女官服侍的倚畫和侍書便將顧沛蕖扶了起來,她頭上那熠熠生輝的明珠耀眼而奪目。

    被宇文煥卿冷落了許久,雖得以陪同戚媚前往安瀾寺卻無緣與眾人共同參拜的黛鳶,懨懨地看著階下春風得意的顧沛蕖。

    而今黛鳶的處境亦十分艱難,她明白若不是宇文煥卿顧及她南詔國巫族聖女的身份,以及南詔國新王烏不同就快來朝見的因由。

    恐怕她夥同楊主簿私自藏匿聖旨一事,宇文煥卿早就將她繩之以法了。他不對自己動手除了多年相伴的情意,怕就是這些顧及了,想到這,她哀怨地歎了口氣。

    她一路走來總是棋差一招,本以為依靠大樹好乘涼,將自己毫無保留地納到了鄭雪如的麾下,不成想鄭國公府造反謀逆,鄭雪如而今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至於鄭雪如許給她的封誥皇妃的承諾怕也是再無實現的可能。

    而今炙手可熱的顧沛蕖,黛鳶是一早便將她得罪了,想要轉投於她亦是不可能的,所以想到而今的處境,黛鳶不禁有些煩躁。

    突然,她看到自己委派看顧綠蔻的小婢女翎兒在一眾婢女身後不安分地冒出了頭,不住地給自己使眼色。

    這讓黛鳶十分驚惶,她趕緊看了看宇文煥卿,隻見他含情脈脈地盯著向高座而來的顧沛蕖。

    她長出了一口氣,心中卻不住暗罵:還好翎兒這小蹄子是站在右側,讓人不易察覺,否則若是被人發現她殿前失儀,早就無命了。

    她攏了攏衣衫輕輕地向後退去並給翎兒使了個眼色,翎兒會意便也悄悄地閃了出來……

    顧沛蕖坐在高座一側開始接受內臣、誥命、嬪妃的參拜,耳中不斷回蕩著:“皇貴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每一次山呼都讓顧沛蕖覺得自己的毛孔都張開了,很是震撼,她此時方明白為何鄭雪如會如此珍視自己的後位。

    跪在階下的南宮澈緊緊地閉著嘴,即便是偶爾的張合亦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他早已哽咽的如同吃了一把糟糠,讓他吞咽不得,傾吐不了。

    當他看到顧沛蕖踏著紅毯,衣著華麗的走過自己的身旁時,他覺得自己一陣眩暈。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隻不過是言語上放過了她,其實她從未在自己的心底離去,而是早已在他心中生根發芽。

    他忘不了她,放不下她,午夜夢回總是會想起她的音容笑貌,可是一夢醒來才知二人早無可能。

    突然,南宮清有力的臂彎向上扶了扶南宮澈,口吻輕柔卻嚴厲:“阿澈,快起來,已經禮畢了!”

    南宮澈匆匆回神才發現,身旁的一眾內臣早已起身,唯獨自己還呆傻的跪在原地,他攏了攏衣衫快速起了身,隻是那張落寞地冷若冰霜的臉還是昭示著他的失意。

    南宮清端得莊重,皮肉不動,言語卻清冷:“阿澈,顧沛蕖不簡單呐,回宮幾日便從妃為皇貴妃,可見皇上對她的喜愛!得見她如此,你應該為她感到高興才對。快收起你這副生無可戀的表情,別教叫皇上看見!”

    南宮澈無奈一笑,寒涼地看了一眼兄長,他不明白為何自己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子成了他人之婦,還不能悲傷,還要笑!

    難道當初兄長看顧沛萱出嫁的時候也是笑臉相送麽?

    宇文煥卿抓過顧沛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裏,關切地輕聲詢問:“苒苒,折騰了這麽久,你怕是累壞了吧?”

    顧沛蕖微微頷首,小聲地說:“皇上,這鳳冠足足有十斤重,壓得臣妾脖頸痛!”

    宇文煥卿微微一笑,不動聲色的看著前方卻壞壞地安慰道:“很快便結束了,結束後朕送你回芷蘭宮,好好給你按摩一番!”

    顧沛蕖一聽就知道宇文煥卿存了什麽壞心思,青天白日的他會好心到為自己按摩?鬼才會相信他呢!好在冊封典禮一結束,還有宴席要進行,否則怕是自己也拖不過和他圓房了,何況自己也不願再拖下去了。

    想到這,顧沛蕖嬌俏的臉龐上顯出絲絲紅暈,甚是美豔,這樣的嬌豔欲滴在宇文煥卿的眼裏自是彌足珍貴。

    另一廂黛鳶領著翎兒鬼祟地向芷蘭宮而去,她時不時地回頭,又時不時的張望,心中卻在暗歎綠蔻這小丫頭的聰慧。

    綠蔻真的很會找時機,這日是顧沛蕖的大日子。芷蘭宮中的一眾侍婢除了臥病在床的綠蔻,就無他人了,至於看門的那些個小內侍更是好打發的很,這倒是讓黛鳶有點慶幸。

    不多久,二人緊著腳步進了芷蘭宮,而那看門的小內侍則顛著手中的銀子訕笑地將黛鳶放了進去。

    黛鳶輕車熟路地去了浮雲閣,畢竟自己對芷蘭宮頗為熟悉,當初修葺芷蘭宮時她沒少陪著宇文煥卿往這逛,隻是不成想,而今這座皇宮中最為宏大、最為宜居的宮室為顧沛蕖獨享。

    她推開浮雲閣的門,刺鼻的藥味便撲了過來,她不禁捂了捂鼻子,但還是收起了臉上的厭棄表情換上一副關切的模樣閃身進了去。

    撥開淡紫色的床帳,綠蔻那張日漸枯槁、蒼白的臉映在了她的眼前,她虛弱的嘴唇起了白色的皮,看上去很是可憐。

    黛鳶趕緊坐了下來,關切地問:“綠蔻,你怎麽虛弱成了這個樣子?可找禦醫瞧過了麽?”

    綠蔻緩緩地睜開眼睛,恨恨地道:“顧沛蕖怕是想要我自生自滅了,自從她回來以後雖然有醫官時常瞧著,但是一直未有給我請禦醫。估計她心裏巴不得我死呢!”

    黛鳶聽到她這樣的暴戾怨恨的言語,登時覺得自己今日未白跑一趟。

    她趕緊繼續撩撥:“你的這位主子而今正是春風得意,正得盛寵呢!你病成這個樣子怕是不知道吧?顧沛蕖今日被晉封為皇貴妃了,皇上特賜封號為宸。當年的顧玉眉可就是宸王妃啊!這寓意就不言而喻了,怕是她為後之日亦不遠了!”

    綠蔻一聽,抓著被子起了身,卻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黛鳶大人,你說的是真的?她被封為皇貴妃了?”

    黛鳶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嘴角攏著一絲甜笑:“而今你病著,是沒看到那陣仗,與以往冊封貴妃、皇貴妃可大不相同。皇上把她的冊封禮辦得是宏大而莊重,非同一般呐!”

    綠蔻一聽原本黯淡的眼光攏上了一絲憤恨:“怪不得我病成這個樣子,竟然無一人照顧我,原來都去趕這起熱鬧了!”

    想到自己而今的淒慘模樣,綠蔻攏了攏頭發,撫了撫自己原本圓潤白皙的臉頰,眼淚淒然而落。她恨透了司棋更很透的顧沛蕖,若不是此二人,她何以變成了今天這副模樣?

    黛鳶見她痛苦難過,假意撫摸著她亂若蓬草的枯發:“真是可憐你了,你放心吧!以前本官不知道你的境遇,而今知道了,就不會坐視不理!本官一會兒便回了皇後娘娘,讓她將你要出去,不要你在芷蘭宮受苦了。本官是不會讓顧沛蕖得逞的,她想讓你自生自滅,本官和皇後偏要給你錦繡前程。”

    綠蔻一聽,登時來了精神,她緊緊的攥過黛鳶的手:“黛鳶大人,你說的可是真的?”

    黛鳶狡黠一笑,心中暗歎綠蔻愚笨,而今顧沛蕖協理六宮儼然是了後宮之主,鄭雪如還哪有行使權力之時。

    但是她還是唬著綠蔻說:“當然是真的!本官何時誆過你?不過,你讓翎兒來找我,可是有什麽事兒麽?”

    綠蔻依靠在軟枕上,調整了一個稍顯舒服的姿勢,嘴角卻湧上一絲鬼魅瀲灩的淺笑:“我與黛鳶大人所說之事,非比尋常,足夠讓皇上厭棄顧沛蕖,甚至會將她打入冷宮!”

    黛鳶聽綠蔻如此說更加的興奮與竊喜,這綠蔻是顧沛蕖從顧王府帶過來的,自然知道顧沛蕖很多隱秘,若是可加以利用,無論是鄭雪如還是自己都有翻盤的機會。

    她緊緊地握著綠蔻的說切切地說:“我的好妹妹,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你真的無需再為她隱瞞什麽了?盡管將你所知道的都說出來,扳倒了她,事成後別說讓你承寵了便是封妃亦指日可待啊!”

    綠蔻慘白的小臉漸漸蒙上了一絲對未來的期許,有了些微紅潤的顏色:“黛鳶大人,顧沛蕖在未出閣前,就是未進宮之前,曾經去過漁陽城。在那遇險得一將軍相救,而後她便日日將那將軍埋在了心底,即便是回府以後亦為那位將軍作畫,寫詩,你說這算不算私相授受呢?”

    黛鳶一聽很是高興,這即便不算私相授受,但是也足夠讓宇文煥卿吃味難過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心裏裝著別的男人,任由何人都會受不了,更何況愛顧沛蕖如命的皇帝?

    她迫切地點點頭:“當然算了,嬪妃心裏除了皇上容不得其他男人,這足以讓皇上懷疑她!”

    “我還知一事,事關重大,此事才是挾製顧沛蕖的要害。但是此事還事關兩人,一是瑋元公主二是貴人莫芊兒。”

    綠蔻緊緊攥著錦被,她知道此言一出,若是自己輸了,則是萬劫不複。

    黛鳶如此一聽很是驚詫,這莫芊兒和瑋元何以被關聯呢,她不解的問:“綠蔻,你這是什麽意思?”

    “瑋元公主並非皇上的親生女兒,而是莫芊兒與他人所生,皇上已經知曉此事了,但是他不忍瑋元被殺決意隱瞞此事,所以皇上他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黛鳶自是目瞪口呆,她難以置信的看著一臉篤定的綠蔻,詫異的問:“綠蔻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方才在說什麽?你這是在否定瑋。公主的身世,在說莫芊兒混淆皇室血脈,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

    綠蔻一把按住黛鳶的手,示意她聽自己說完:“沒錯,我所言句句屬實,若是有一句妄言便不得好死!黛鳶大人,這不是這件事的關鍵,關鍵是此事隻有皇上和顧沛蕖兩人知曉,我則是在門外無意間聽到的。若是將此事宣揚出去的話,你說瑋元公主會如何?皇上會不會因為顧沛蕖泄密而恨她呢?”

    黛鳶理了理自己混亂的思路,繼而聲音顫抖卻清晰的分析道:“瑋元公主按照宮中禮法製度,或者國法規製是一定會被處死的!皇上既然隱瞞此事就是不想瑋元死,因為他在心底愛瑋元這個女兒,所以才認下了她,若是他知道是顧沛蕖多言而害死瑋元的話?那麽,哈哈…。顧沛蕖即便不死,也是被廢!”

    綠蔻沉著地點點頭,這是她無意間得知的秘密,曾幾何時她指天誓日的發誓自己絕對不將此事說出去,可是事到如今她已別無選擇。

    她在心底默默地歎道:顧沛蕖你不仁就休怪我不義。

    黛鳶還未在獲取這等天大好消息的驚喜中回神,便聽到外邊越來越嘈雜,像是芷蘭宮回來了很多人一般。

    她心一驚,匆匆地說:“綠蔻,你且安心等著,顧沛蕖死期不遠了!本官現在得走了,明日我讓禦醫來給你瞧病!”

    言閉,黛鳶匆匆地緊著腳步往出走,一開門,迎麵竟撞上了拿著紅色絹布的瓷青。

    瓷青見黛鳶造訪浮雲閣很是驚詫,但還是行禮:“奴婢拜見黛鳶大人!”

    黛鳶匆匆掩蓋了驚慌之色,沉穩地說:“起來吧!本官因歡迎南詔國使團慶典一事來找綠蔻商議,而今見她病成這個樣子,怕是那白紵舞亦跳不得了!”

    瓷青向裏覷了覷,眼中滿是不屑,雖然覺得黛鳶此時前來不妥,但是又找不出錯處,她訕訕一笑:“恭送黛鳶大人!”

    “瓷青姑姑,而今你為芷蘭宮的管事姑姑,還得皇上與皇貴妃親封,從此你我都是一樣的人,無需這樣多禮!”

    言閉,黛鳶拱拱手算是回了禮,便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

    唯留瓷青反複的在想這黛鳶此時出現的不妥,她說不出來,但是就覺得哪裏不對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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