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懷龍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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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濟望著紫宸宮中那開得甚好的梨花,嘴角鉗著一絲淡然的微笑,那一樹樹開得甚好的梨花,霏霏如雪,素潔淡雅。
微風拂來,花枝隨風而動,絲絲縷縷的清香便會盈然於鼻息處,實在是美不勝收。
方才被簡嚴強行推出殿外的裴濟有些癡傻地拎著雞翅木的診箱,看著這裏盈盈若雪的梨花,心中被這種素淡卻高雅的花之精靈所吸引,而心底卻在暗暗歎謂同樣擁有一府梨花的雪靈孌。
簡嚴去宣旨的時候,他剛剛從敬親王府為她請脈回來,醫者仁心,通過脈象他隱隱感覺到雪靈孌胎像穩固的背後是她身體的虛耗。
她有先天不足之症,若是生產時一個不小心便會有性命之憂,而今隨著月份的增加,她身體亦變得虛弱起來,這讓他憂心忡忡,他雖然好奇那麵具下的臉,然而他更知道皇上與宸娘娘對此人的特別。
雪靈孌似乎不簡簡單單是敬王殿下私納的夫人,不僅僅隻是殿下的紅顏知己,仿佛她和宸娘娘,與皇上都有某種淵源,這種淵源讓裴濟感到惶恐。
因為他發現每每在顧沛蕖查問雪靈孌的脈案的時候的那種關切早已超出了妯娌之間的關懷。
想到這些,他額頭上隱隱沁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他不能將事情告知宇文煥淵又不能將實情告知宸娘娘,似乎唯一能據實相告的唯有皇上一人。他在心底捉摸了許久,以他與南宮清二人之力怕是救雪靈孌亦有風險,若是能將藥王穀的穀主請來,倒是可保一保雪靈孌與孩子的平安。
滿懷心事的裴濟看著梨花發呆,這可笑壞了一旁候著的簡嚴。
他聲音輕聲地說:“裴大人,莫不是還在為灑家冒失的推搡你而生悶氣?灑家也是為大人好,畢竟撞破了皇上的好事總歸是尷尬又倒黴!皇上性子清冷,隻對娘娘有熱情,他興致好時你我進去,他萬一怪罪下來,你我二人還不是吃不了兜著走!”
裴濟的思緒被匆匆打斷,他回神時聽到簡嚴的解釋,方明了剛才殿內發生了什麽。
他臉上現出幾絲尷尬之色,嘴角上揚笑得明了:“臣怎敢怪總管,謝總管提點!”
說完,會意地向那宣儀殿望去,隻是那一眼間,便見宇文煥卿將殿門打開了,這讓他十分惶恐,他趕緊轉身跪地參拜:“皇上,臣裴濟奉旨而來,皇上萬福金安!”
簡嚴被他這一舉動驚了一下,趕緊轉身行禮以進殿伺候。
宇文煥卿臉上不見多餘表情,冷冰冰,似乎很是不悅:“起來吧,朕宣你來是給宸妃診脈的,你進來吧!”
言畢,他閃出一個身位讓裴濟進去,簡嚴本想跟著皇帝身後一同入殿就向前走了幾步,卻聽宇文煥卿聲音清冷地輕聲說:“你膽子愈發的大了,竟然敢在朕的背後私議編排朕了!朕無需你撞破什麽,都可以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簡嚴一聽才明白,原來方才自己說的那番話已然被皇帝親耳聽去了,所以才會如此生氣地責問自己。
他忙不迭地要跪下求饒,卻見宇文煥卿伸出腳墊在他的膝蓋上往上一提,聲音清冷地叮囑:“下跪求饒就免了,一會兒進了殿不要盯著宸妃看,若是讓她尷尬為難,朕就讓你跪到明天晚上!”
簡嚴聽此趕緊堆著笑臉,將拂塵握地緊緊的:“是是,請皇上放心,奴才不會的!”
裴濟一進殿便見顧沛蕖正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看書,覷了他一眼不解地問:“裴禦醫怎麽到這來了?你可有去敬親王府為雪夫人診脈?”
見顧沛蕖眼睛有些紅腫,他心中不禁有些奇怪,還是趕緊依照禮製行禮參拜:“微臣拜見宸皇貴妃娘娘。臣剛剛從敬王府回來,雪夫人脈象平穩,胎兒甚好,請娘娘放心!再有,臣是奉皇上旨意為娘娘來請脈的!”
顧沛蕖見宇文煥卿領著簡嚴隨後就進來了,不禁眼光猶疑地看著他,好奇地問:“皇上,臣妾好端端地,您怎麽讓裴濟來為臣妾診脈呢?”
宇文煥卿攏著袍服坐到她身側的另一副太師椅上,拿過她手上的書,眼睛含著淡淡地淺笑解釋著:“平安脈,每日一診。再說前些日子鍾玉別殿前失儀,朕怕嚇到你落下毛病,這幾日夜裏你都睡不踏實,還是讓裴濟給你看看,這樣朕更放心些!”
顧沛蕖聽他這麽說倒是一頭霧水,這些日子她並沒有睡得不踏實,反而十分嗜睡。
瓷青說這是春困,因為感到無力疲乏所以總是睡不醒。她雖然奇怪於宇文煥卿的說辭,但是既然裴濟都來了,而且他又這麽說,現在診診脈倒也無妨。
她挽起自己寬大的衣袖,靜待裴濟診脈,裴濟見此趕緊往前跪了跪,將脈枕放在幾案上。
顧沛蕖把纖細白皙的手腕搭在脈枕上,笑著對小心謹慎的裴濟說:“裴大人起來診脈便可,無需這麽守規矩!”
裴濟笑笑倒也起了身,將一方白絹覆在了她的手腕上,開始診脈,隻是他將將把手搭在腕間就見宇文煥卿期待又熱切的目光逡巡在他的臉上,他不禁有些惶恐。
還好他照顧皇上等人年頭久了,所以隻是奇怪但不慌亂,反而能靜下心來診脈。
裴濟心底一盤桓:脈來滑數衝和,左寸動甚,這不是喜脈麽?怪不得皇上用那樣的眼神盯著自己,原來他早有預感。
他一想到皇帝宇文煥卿成婚多年,但是為人冷淡,對宮中不中意的女子向來是隻許位分不許恩寵,所以子嗣淡薄,唯有瑋元公主一女還早殤,若是宸娘娘有孕自然是天大的喜事,但是他要更慎重一些。
他複又示意顧沛蕖稍後,他手有幾分微抖,又將手搭了上去,邊診邊詢問:“娘娘最近可有嘔吐之症?”
顧沛蕖被他這一問倒是愈發的奇怪,淡淡地說:“沒有!”
裴濟再診亦是此脈,他又補充地問:“那可喜酸?或者總想哭?再或者會嗜睡乏力?”
顧沛蕖打了哈欠,不以為然地說:“這倒是有,怎麽了?本宮嗜睡喜歡吃酸的,不是因為春天到了春困而食之無味麽?”
宇文煥卿坐在一旁倒是很有幾分焦灼,他見裴濟如此溫吞地號脈,他是問不得,想不得,隻能在那幹著急。
他略顯無奈地閉著眼睛,捋了捋自己眉心下的鼻骨,消解心中的焦慮。
忽而,裴濟一下子跪拜在地,興奮而又鄭重地說:“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娘娘這是喜脈,我大梁就要有龍嗣了!”
宇文煥卿一聽,登時喜上眉梢,他一把抓過顧沛蕖的手很是雀躍地說:“苒苒,你聽到沒?我們有自己的孩子了!”
顧沛蕖被裴濟如此一說,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裏了,她又驚又喜:“皇上?這…。這是真的麽?可是,可是臣妾並沒有嘔吐不止啊!靈孌懷孕的時候可是吐得昏天暗地的啊!裴濟,你沒有診錯吧?”
裴濟一聽趕緊伏地跪拜稟呈:“娘娘,您脈來滑數衝和,左寸動甚,伴有嗜酸或者嗜睡等表現,為受孕懷胎之候。臣行醫十數年,喜脈是號不錯的,而且臣方才號了兩遍,決然沒錯!”
宇文煥卿看著一副不可思議模樣的顧沛蕖,不禁有些無奈,一個連自己月信都記不住的糊塗女子,居然把大半的心思都放在如何為家族平反冤案上,這讓他多了幾分憂心,若是她長此以往的憂慮對她對孩子都無宜處。
想到這,他的心變得柔軟異常,他在心底盤問自己若是真的翻覆當年舊案會如何?
隻是他這樣一想,顧玉章、葉重樓、烏不同的臉就會現出來,這讓他不寒而栗,因為這一舉動無疑太冒險,他這是拿自己皇位正統與天下蒼生冒險。
見他失神,心花怒放的顧沛蕖卻拉著他的手笑著問:“皇上,這麽說臣妾真的有孕了?那臣妾豈不是要做母親了?皇上就要做父皇了?”
宇文煥卿回神看著她因為欣喜而喜笑顏開的臉龐,心底猛地一動,笑著說:“是啊!我們終於有自己的孩子了!”
顧沛蕖笑得燦爛,忽而笑容又慢慢僵硬在臉上,她轉過頭對跪在地上的裴濟說:“裴禦醫,以後本宮的胎與雪夫人的胎都由你來照拂,不過有一點,本宮有身孕一事,你切不可外傳!”
這樣天大的喜事,待到滿三月後應該是普天同慶的,為何娘娘她會要自己對此保密呢?裴濟心中雖然如此盤桓,但是卻不敢不應。
他趕緊跪地再拜:“娘娘請放心,臣決然不會將此事外傳,娘娘的安胎藥,臣也會秘密配好了送過來!”
站在一旁的簡嚴笑得開懷,卻見顧沛蕖要對此保密,自然也很奇怪。
宇文煥卿倒是明白她的心思,隻是正因為他明白,他才會更加憂心。
他無奈地看著顧沛蕖還是不忘囑咐裴濟:“就按娘娘說得辦吧!隻是裴濟,宸妃的胎像可穩固麽?需要注意什麽?飲食上應該如何安排,還有什麽禁忌、忌諱你一並說與朕與娘娘聽。朕對這個孩子的珍視程度,想必朕不說,你也明白!所以,你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裴濟當然明白這個孩子的重要之處,金貴之處,他趕緊將要囑咐的話言說明白:“啟稟皇上,娘娘,娘娘的身孕不足兩月,胎像並不那麽穩固,確實應該多加保養。這其一便是娘娘要放寬心,不可多思多慮,思慮過重容易滑胎,還有更不能動怒傷心;這其二便是娘娘要飲食清淡些,娘娘適才說不嘔吐,不代表以後不嘔吐,所以飲食清淡,葷素搭配就好;這其三活血寒涼的食物是吃不得了,比如青蟹、香菜、茄子、紅果等物不能吃了,這最後…最後便是皇上要…。”
宇文煥卿眼角含著笑意,時不時看著聽得認真的顧沛蕖,自己也將裴濟說的話一字不落地記了下來。
忽而聽到他言語吞吐,不禁有些心急:“你吞吞吐吐地做什麽?朕要怎樣?你直說便是了!”
裴濟眼睛一閉想到簡嚴方才的提點,不禁臉上尷尬,但還是唯唯諾諾:“皇上要…要克製一些,不可與娘娘同房,以免娘娘動了胎氣而流血!”
“咳…。朕知道了!”
宇文煥卿不好意思地卡頓了一下,咳了咳,繼而望著臉上現出一抹紅暈的顧沛蕖,將她看得臉上愈發的嬌紅似天邊的晚霞一般。
顧沛蕖為了掩飾尷尬忙轉了話題:“裴濟,紅果既然吃不得?那本宮想吃酸的,應該吃什麽呢?”
裴濟笑著應答:“酸梅子可以替代紅果,食用酸梅子可益肝養胃、生津止渴,所以娘娘可吃酸梅子!”
顧沛蕖一聽不禁口舌生津,但是有些失望地說:“可是現在不是梅子成熟的季節啊!若是醃製,起碼要到七月才吃得到了!”
裴濟笑著看皇上,他知道這天底下就沒有皇上得不到的東西,隻見宇文煥卿一把拉過她的手情真意切地說:“這些小事不勞苒苒掛心,你隻要好生保養自己就行了!別說是酸梅子,就是你想喝瓊漿玉液朕也要滿足你啊!”
被他這樣哄著,顧沛蕖自是喜笑顏開,見到二人高興,裴濟和簡嚴亦跟著興奮。
隻是,相比於宸娘娘的這樁天大的喜事,雪靈孌的事讓裴濟愈發不安,隻是這樣的好日子,他委實不敢敗了皇上與娘娘的興致,再者說若是聽聞此事,娘娘她大為悲慟對保胎亦是無益,想到這他咽下了本想稟告與皇上宇文煥卿的話。
他決定擇日再稟告此事……。
將將盯著裴濟與簡嚴出了門,宇文煥卿便起了身,將顧沛蕖輕輕地抱進了自己的懷裏,用無比熱切又感激的眼神看著她,這一看倒是讓顧沛蕖愈發的不自在:“皇上你怎麽了?即便是高興,也不能這樣子啊?看得臣妾怪怪的!”
宇文煥卿將一吻落在她的眉心,眼角卻流下了眼淚:“苒苒,朕是太高興了!朕登基這麽多年一直都無所出,而今你懷上了朕的孩子,朕怎能不高興呢?”
聽到他如此動情,顧沛蕖亦緊緊抱著他,聲音嬌俏卻堅定地說:“皇上,臣妾還要為你生好多好多孩子的,這個孩子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你相信臣妾,老天會眷顧我們的,會給我們更多的子嗣。”
“苒苒,你答應朕不要過於思慮那些事情,就算是為了朕,為了孩子?好不好?朕知道你不想外傳自己有孕之事是因為怕顧玉章因此而如虎添翼,朕明白!可是你也要明白故人也好,親人也罷,都不及眼前的幸福來得重要與穩妥!”
這是宇文煥卿最真切的懇求,顧沛蕖明了,她緊緊地抱住她:“臣妾答應你!可是皇上以後可不能那麽氣臣妾啊?就像方才把臣妾氣哭!”
宇文煥卿再次見識到了她的倒打一耙,倒是不生氣,還甘之若飴地笑著:“朕保證以後再也不惹你傷心了,若是朕日後讓苒苒掉一滴眼淚,朕就賠你一顆珍珠,如何?”
想到他私庫裏那數十斛的珍珠,顧沛蕖奮力的敲打著他的脊背,二人的笑聲蓄滿了宣儀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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