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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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攏月色團紋的紗帳內,顧沛蕖依靠在龍紋祥雲的大團枕上,臉色不佳,緊蹙的眉頭似乎心事重重。

    她的皓腕上覆著一方碧青色的帕子,帕子上正在搭脈的手修長卻骨節泛白,正切著她的脈搏。

    南宮清一邊品著脈象一邊看著鬢發有些微淩亂的顧沛蕖,他的眼神便深邃地猶如一片汪洋大海一般,時而波濤洶湧,時而風平浪靜。

    回想自己方才與皇帝宇文煥卿所見的一幕,南宮清的額角竟然沁出了細密的汗來,此時他已然知道顧沛蕖懷有身孕,可是卻在這個當口,冒出南詔王對其圖謀不軌的醃臢事情來。

    這樣一來若是有人別有用心的話,那麽顧沛蕖的名節不保,而這腹中的孩兒更是岌岌可危。

    想到這他的神色又黯淡了幾分,他抬眼瞥了一眼顧沛蕖,卻發現她神色淡然,隻是眼神有些空洞,似乎思緒早已飄遠。

    神色焦灼的宇文煥卿踱著步子在床榻前來回的走著,看著木訥不言的南宮清與受了驚嚇不言不語的顧沛蕖,他更加的心焦。

    他終是不耐煩地詢問起來:“南宮清,宸妃的胎像可穩固?她是不是被嚇到了,怎麽一句話都不說呢?”

    南宮清匆匆回神,神情淡然了幾分,起身拱手道:“稟皇上,娘娘她脈象平穩,並無大礙。隻是受了驚嚇所以有些失神罷了!臣這就下去擬個安神保胎的方子,讓娘娘服下後靜養幾日便會大安了!”

    聽到這,宇文煥卿懸著的心終是落了下來,隻是劍眉緊縮地他卻反複盤桓著方才所見的那一幕,屈辱憤恨的同時還凝著絲絲不解,他不知道為何顧沛蕖好好端端地會被烏不同算計。

    他瞥了一眼顧沛蕖,繼而揮揮手示意南宮清退下。

    隨著函恩殿的大門輕輕被關上,顧沛蕖才敢偷眼看著站在床榻的高大身影,她內心的愧疚與歉意猶如一季悶雷重重地拍在了胸口上,讓她酸澀難耐,眼角卻漸漸蒙上了一層清淚;“皇上,我…臣妾……”

    大概這便是無語凝噎,她竟然一時間說不出心中所想的話,宇文煥卿見她如此模樣,心中一緊,上前兩步坐在了床榻邊將她攏懷裏輕聲安慰:“苒苒別怕,有朕在,朕不會讓那起子小人害了你!朕定然能護你周全!”

    “不是的,皇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個樣子!這件事,我……”

    顧沛蕖的眼淚若珍珠一般滴滴答答地落了下來,沾染著宇文煥卿的不舍與心疼,他匆匆打斷她的話:“朕知道,一定是黛鳶害了你,再不然就是德妃,亦或者…,朕已經派人去查了,你放心,朕饒不了她們!”

    顧沛蕖此時早已心亂如麻,她心中仿若有兩個不同立場、不同思量的小人在打架,她矛盾極了!

    她想按照原先預想的那樣,用自己賭一把,賭得便是宇文煥卿的不忍與不舍。

    可是她又覺得那樣的自己太過卑劣、太自私了,她不想傷害宇文煥卿一絲一毫。

    但是眼下的情勢,她又沒有其他的選擇,顧玉章她不能不除,生身父母的恨,她不能不消;蕭家鐵騎數萬冤魂的仇,她不能不報;還有自己唯一的親妹雪靈孌的未來,她不能不打算……

    而這一切還交雜著顧沛凡、宇文初雲、陳書雪等等一眾人的命運。

    左右為難間,她的臉漲得愈發的紅了幾分。

    她穩了穩心神,長舒了一口氣,繼而冷靜地試探起宇文煥卿來:“這一點臣妾自然是知道的!可是,眾目睽睽之下,臣妾與南詔王衣衫不整地被那麽多人看見,這該如何堵住悠悠眾口呢?為了保皇家顏麵,太後她保不齊又想賜死臣妾。但…。這也是臣妾該受的,隻是皇上可不可以容許臣妾把孩子生下來?”

    宇文煥卿見她滿眼的憂傷,含淚的眸子撲閃著一股絕望悲涼之色,宇文煥卿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苒苒,你何時變得如此悲觀了?朕怎麽會讓母後傷害你呢?你與朕的孩子自然是要平安生下來的,你不要擔心,朕相信你的清白,你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格…怎會被烏不同染指!”

    顧沛蕖見他很是幽憤煩悶,避重就輕地安慰自己讓她變得更加的煩躁,心亂如麻間她開誠布公地說:“皇上無需安慰臣妾,臣妾看得明白。這件事兒可大可小,但是可大卻是必然的!南詔國雖然與大梁分屬番邦,但是畢竟是一國,國君與大梁後宮妃嬪出了這樣的事,皇上總不會想輕而易舉的就了事了吧?就算烏不同肯,背後策劃這件事的人又豈會善罷甘休呢?既然想出了這萬全的計謀,自然是早早謀劃好了對策!隻怕是不會給臣妾退路了!”

    宇文煥卿緊緊攥著自己的拳頭,指節泛白,他抿著嘴唇沒有打斷顧沛蕖的話,隻是看她的眼神更加深邃不可捉摸了一些。

    顧沛蕖怯弱地看了一眼宇文煥卿,然後像豁出去一般繼續說:“眼下,臣妾隻有三條路可走,一是臣妾假死離宮,以蕭家遺孤的身份歸鑾而回繼續陪在皇上你身邊,二是臣妾生下孩子,遠避塵囂,與皇上相忘於江湖;再有便是臣妾成了這芷蘭宮中另一個”思若美人“,沒有身份,沒有天日的隱匿在那,但是這樣一來我就全了對皇上的真情,也全了對蕭家滿門的歉意,想來這,這未免不是臣妾的一種解脫!”

    說完這長長一段話,顧沛蕖覺得身子一軟便癱在了軟軟的靠枕上,她含情凝涕地望著宇文煥卿,她知道這段話一說出口,即便是再不想傷害他亦是一種傷害!

    宇文煥卿頹然地站起身,嘴角鉗著一絲冷笑:“想來這禍事一出,你就已經盤算好了,對麽?三種選擇不過都是在逼迫朕做抉擇,要麽平複舊案還你蕭家清白,許你原本身份,要麽就是看你飄然遠去,舍情斷愛!顧沛蕖,你果真好謀劃!”

    聽到他的諷刺與挖苦,顧沛蕖臉色變得愈發的慘白,她雙手用力地攥住了錦被,她抬起滿是淚痕的臉龐字字鏗鏘地說:“皇上,臣妾是在那當口想到這些,你可以說我自私,也可以說我機關算計!可是…難道蕭家鐵騎,我的生身父母就該枉死,我就應該安享你給的一切裝聾作啞一輩子麽?那樣我隻會於心不安,與其如此,不如有個選擇,還有這何嚐不是皇上給我的成全呢?”

    宇文煥卿聽到她的話,心中自然是鬱結難平,他淒然一笑:“那你可曾想過朕誰來成全?你我的孩子誰來成全?”

    曾經有過的爭吵都不及現在來得心痛,宇文煥卿所說的每一個字都讓她難受焚心,她顫抖著嘴唇擠出了幾個字:“皇上為何不成全我們彼此呢?”

    宇文煥卿默然地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時便望見那個自己最愛的女人依舊固執的等他的答複,而此時他淩亂異常的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轉身背對她,心情複雜地走了出去,隻是耳邊還是傳來了顧沛蕖嗚嗚咽咽地哭聲,那個聲音悲戚異常……

    宇文煥卿緩緩地踱去了宣儀殿,神情很有幾分落寞,隻是一進門便見太後坐在側邊的座位上,身旁坐著宇文初雲,而下首跪著的正是德妃章齡妤和黛鳶。

    二人對麵擺著一些吃食,而太後戚媚與宇文初雲的對麵站著的則是南宮清與被傳進來的宇文煥淵,還有一臉幽憤的瓷青與倚畫正瞪著血紅的眼睛盯著那黛鳶二人。

    眾人見皇帝宇文煥卿姍姍來遲,心中明了,均起身請安:“參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宇文煥卿緩緩走上高座,看著跪地的黛鳶和德妃章齡妤,眼神中攏著絲絲厭棄,他拿眼光示意宇文煥淵和南宮清,讓他們將所查之事陳情一二。

    二人互相對視一眼,宇文煥淵朗聲道:“皇兄,黛鳶已經招認是她陷害宸皇貴妃,並在娘娘的吃食裏下了毒,還以太後的名義向娘娘進了一碗湯羹,湯羹裏下了迷情藥散,而後被初雲妹妹誤食。”

    宇文煥淵被急急傳進宮裏便知道出了了不得的大事,隻是還不待他將事情原委弄清楚,黛鳶便自己找上門來將事情抖了個幹淨。

    在訴說自己所做之事時,她毫無畏懼,眼角甚至凝著絲絲得意與驕傲,那個神情仿若她迎來了人生的重大勝利一般。

    宇文煥卿嘴角扯出一絲無奈地冷笑,狠厲地瞪了一眼那個陪伴自己多年的女官,他一二再,再而三的寬恕她,她卻依舊執迷不悟,而自己現下對她除了憤恨再無其他。

    他抬抬手示意宇文煥淵繼續說下去,卻見宇文煥淵清明的眼光中漏出了絲絲遲疑。

    他抿抿嘴繼而不安地拱手一禮:“皇兄,黛鳶還招認她在烏不同的酒裏也下了迷情藥散,並將他扶到了內宮,然後買通宮人哄騙娘娘與初雲妹妹去了烏不同的休憩之所!再有…”

    宇文煥卿清冷地聲音響起:“你接著說!”

    “再有她說此事是她與德妃章齡妤,還有…還有…還有徐太妃一同謀劃的!”

    宇文煥淵說完便垂下了眼瞼,表情很有幾分肅然。

    而高座上的宇文煥卿則有些震驚,他不難勘破黛鳶的詭計,不難看出德妃後宮失意的意難平,隻是他沒有想到與顧沛蕖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徐太妃也會參與此事,這讓他很是費解。

    他抬眼望了望自己的母後戚媚,她的眼神有幾分渙散,似乎也不願意相信徐惠儀會參與此事。

    而宇文初雲則十分厭棄地盯著頹然倒地垂泣不止的德妃章齡妤。

    宇文煥卿神情冷毅地問:“黛鳶,敬王所說之事,你可認?”

    “自然是認的,是微臣做得!隻可惜微臣得太妃與德妃相助,卻依然沒有將事情做得圓滿,讓顧沛蕖這個賤人又逃過了一劫!”

    黛鳶她神情淡然,似乎在陳詞一件與自己不相關的事情一般,仿若這件事不會關乎她的生死一樣,說得言語清晰又十分冷靜。

    跪在一旁的章齡妤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她歇斯底裏的撲向了黛鳶,用力的拉扯著黛鳶的發髻,發了瘋了地厲聲質問:“你為何要害我?你為何害我?”

    二人登時扭打一團。

    任憑她尖利的指甲劃破黛鳶的臉頰,發髻蓬鬆散亂,宇文煥卿都沒有命人拉開她二人,他眼光冷漠地看著她們像看見兩個陌生人扭打一般。

    最後,還是戚媚看不過,命人道:“來人啊!拉開她二人,成什麽樣子!先將德妃帶下去,慢慢再拷問!”

    此時,簡嚴才從殿外閃身進來,領著兩個小內侍將德妃連拉帶拽的扯了出去,隻是她還不住地求告:“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並沒有參與這些預謀,隻是將宸妃的食譜告訴了她而已,臣妾…臣妾冤枉…臣妾真的冤枉,委實不知道她要害人啊!”

    她淒厲哀嚎的聲音漸漸平下去後,黛鳶才緩緩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捋了捋鬢邊的蓬亂的碎發,扶了扶自己所帶的釵環,淒冷一笑:“皇上還有什麽要問的麽?這些事兒都是微臣做得,微臣認了!但憑皇上處罰,要殺要剮,微臣都悉聽尊便!”

    宇文煥卿此時早已經看透了她的心思,他霍地起身,一掌重重地拍在幾案上,聲音冷絕:“黛鳶,別以為朕不知道你打得什麽算盤,你不過就是想魚死網破罷了!朕知道你現在是南詔準王妃,你料定了朕此時不敢輕易殺你,所以你才會有恃無恐!朕更知道你不在乎死,但是你不要忘了朕是皇帝,有的是事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他的憤恨此時已經到達了頂點,青色的紋路在他緊握的手上凸顯出來。

    黛鳶卻不以為然地粲然一笑:“皇上說得沒錯,微臣現在確實是無所畏懼!至於生不如死,微臣早就已經體察過了,皇上封微臣公主,執意將微臣扔回南詔的時候,微臣就已經生不如死了!”

    言畢,她淒淒慘慘地笑了起來,笑聲鬼魅。

    她切切地盯著宇文煥卿,自己深愛的男子,他的臉龐因憤恨而變得有些扭曲,想到自己塞給烏不同的顧沛蕖的那枚步搖,她眼角竟然笑出了眼淚。

    她得不到的,顧沛蕖也別想得到!

    她就是想看宇文煥卿保不住顧沛蕖性命的痛苦模樣,而今她看到了,不經意間竟然笑得更加狂妄。

    她拭了拭自己的眼角:“皇上,你應該召見一下烏不同,聽他說說他做了什麽才對!哈哈…。”

    滿殿眾人皆是無比憤怒,南宮清與宇文煥淵恨不得擰斷她的脖子讓她閉嘴。

    宇文煥卿此時愈發得覺得此事的棘手,而宇文初雲則早已按捺不住地將自己與顧沛蕖在那陰森宮殿裏的遭遇抖了出來。

    隨著宇文初雲斷斷續續的哭泣聲與委屈的陳訴讓他知道,在那樣的情景裏顧沛蕖是先周全了自己的妹妹後才想到的自己。

    宇文煥卿豁然明白顧沛蕖在那時便已經預感到了事情的棘手,所以才想出了那些對策,這或許不是她在逼迫他,而是命運在逼迫他。

    江山與摯愛,他該如何抉擇?

    想到這,宇文煥卿眼眸深邃了幾分,夾雜著絲絲柔情還並有幾分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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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始更新嘍!由於大大自身身體的原因,一直都未有更新,現在恢複更新,一周最少更新3章4000字,爭取早日完結,謝謝各位小夥伴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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