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蹊蹺的治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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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園是敬親王府的一處別院,毗鄰宇文煥淵的朝暉閣,而此時住在這裏的不是別人,正是顧沛蕖。
為了使其住得安逸舒適,宇文煥淵特意將此園子好好地收拾了一番,這裏亭台樓榭、小橋流水、花鳥魚蟲、繁華茂樹一概不缺,倒是很合顧沛蕖的心意,而小廚房更是精挑細選的可靠廚娘照應著。
這日,顧沛蕖正在挽留亭前賞著剛露尖尖角的白荷,她依靠在太師椅上,對麵的幾案上則鋪著宣紙,這本是宇文煥淵怕她煩悶送來紙筆墨硯讓她作畫消遣,可是看著眼前的一塘白荷,她忽而想起自己的名字來。
蕖,芙蕖花,而今顧姓成仇,自己怕是不能再用這個名字了。而錦瑟曾經告訴過她,她的真名叫蕭菀柔,取菀彼桑柔之意,是自己的父親蕭卓群痛定思痛後告誡自己的後人勿生戰亂使百姓受苦。
而今,許是因為她,許是因為天下,皇帝宇文煥卿與顧玉章、南詔王之間的刀兵相見已經不可避免,到底還是辜負了亡父的期許。
想到這,她提起筆蘸飽了墨,在紙上洋洋灑灑地寫下了:蕭菀二字。
挺著孕肚姍姍而來的雪靈孌探頭看了看這兩個字,眼中滿是不解,開口問:“姐姐,這二字是?”
顧沛蕖回身見雪靈孌不聲不響地走了過來,便轉身將她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有些悵然地說:“是我的名字,也是我以後要用的名字!靈孌,錦瑟說父親給你起得名字叫菀桑,你喜歡麽?”
自己的真實姓名她是知道的,絲弦曾經告訴過她,隻是她當時不在意隻是牢牢記住自己姓蕭,而今時過境遷她才知道為了能用這個名字,能冠姓蕭眼前的這個女子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她嘴角含笑忙答:“自然是喜歡的,不過姐姐不是應該叫菀柔麽?”
“若是我無憂忘憂一生倒是合得這個‘柔’字,而今我卻擔不起這個字了,後宮沉浮要不得柔,襄助皇帝更要不得這個字,所以,我覺得還是蕭菀這個名字適合我!”
顧沛蕖纖細白皙的手指動情的撫過蕭菀二字,眼中漸漸蒙上了一層薄淚,她的神情有些許哀傷。
“苒苒!”
剛剛走進挽留亭的宇文煥卿恰巧聽到了她的言語,心底一沉,數日不見的思念讓他顧不得許多體統徑直走了過來,將她還在了懷裏。
雪靈孌依著規矩俯身行了禮便識趣的退了下去。
亭子裏隻剩下了她二人,顧沛蕖突然被宇文煥卿有力的臂膀圈進了懷裏有些詫異,隻是聞著他身上熟悉的龍誕香的味道,她突然間覺得很安心也很委屈,她雙手環在宇文煥卿的腰間將頭深深地埋在了他的懷裏,嗚嗚咽咽地抽泣著。
絕地逢生是她這幾天常常回想的詞,而今暫別的愛人來看自己,這種委屈的情緒便有些一發不可收拾了。
宇文煥卿捧著她的臉為其拭去淚水,輕拍著安慰:“苒苒別哭,朕這不是來看你了麽?”
聽到這句話,顧沛蕖突然覺得有些不妥,忙抬眼問:“皇上此時出宮,若是被人瞧見豈不是讓人生疑?”
許多天不曾見過顧沛蕖的宇文煥卿眼神灼熱,情切地盯著她上下打量,嘴角笑意不減一分:“朕是微服出巡,而且朕是從南詔驛館來的,由煥淵陪著到自己兄弟府上小酌訴苦亦是情理之中的事!他們不會起疑心的!”
顧沛蕖細細一想倒也說得過去,隻是不禁生問:“您去驛館做什麽呀?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冷著烏不同麽?”
“還不是朕的妹妹,初雲以為你真的死了,跑去打了一頓黛鳶,宮裏將此事傳個遍。自然也會傳到烏不同的耳中,黛鳶畢竟是待嫁的南詔王妃,朕此次前去不過是假意慰問一下,主要目的是能出宮來見你!”
宇文煥卿的手下意識地撫摸著顧沛蕖略略凸起的小腹,滿眼都是欣喜與期待,卻將此話說得很是玩味,似乎對待烏不同不過是在戲耍一隻無用的猴子一般。
顧沛蕖微微一笑,他這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讓她覺得莫名的安心,或許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握,隻是自己還有些事情想要親自完成。
宇文煥卿將她拉做在自己的身邊,輕輕地將她擁進懷裏,挑著她的碎發耐心地問:“苒苒,你想給自己改名為蕭菀麽?”
顧沛蕖撫著宇文煥卿銀白色的衣領,看著上麵雲紋,嘴角攏著一絲苦笑:“恩,臣妾是這麽想的,菀柔的名字不適合臣妾,臣妾向來都不是柔弱之人!而且亦辜負了亡父的期望,所以蕭菀便好!”
“朕都隨你心意,對了,前兩日顧玉章和陳書雪還有顧沛萱前來吊喪了,她母女二人倒是心傷得很,顧玉章則裝得一副可憐的模樣,眼淚倒是沒掉幾滴。苒苒,所以你無須為他感到愧疚,養育之恩報給顧夫人是一樣的!”
宇文煥卿秀長的眼睛中攏著絲絲陰鬱,深邃地望著遠處的白荷,還是直抒胸臆的勸慰道。
顧沛蕖嘴角掛笑,隻是笑容中滿是輕蔑不屑:“臣妾明白,皇上無須寬慰臣妾,隻是他真的是單純去吊唁麽?”
宇文煥卿刮了刮她的鼻尖,親昵的用自己的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子,笑得燦爛:“你可真是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啊!”
而後,宇文煥卿便將宮中這幾日發生的事簡單地敘述了一邊。
遠處,宇文煥淵攬著雪靈孌含笑著看著這對兒璧人,心中卻各懷心事,雪靈孌擔心的更多是姐姐的回宮之路?而宇文煥淵則在心中思量著以後計劃的每一步,如何帶兵如何打仗,因為這驚天一役就在眼前了。
溫存許久後,宇文煥卿掩著月色悄然離開了敬王府趕回了皇宮。
他走後,顧沛蕖閑來無聊便拿著他親手寫得蕭菀二字,在月光下獨品。
倚畫笑意盈盈地端著盆水進來侍奉她洗漱就寢,不禁打趣道:“娘娘,您真的要叫這個名字麽?”
侍書端著熏爐進來微微歎息:“叫什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娘娘可以回到宮中去,這皇子就應該名正言順的生在皇宮中!”
顧沛蕖微微頷首,放下卷軸:“侍書說得沒錯,這才是最重要的。侍書來敬親王府的日子不長,但是我看你處事倒是利落不少。倚畫,你可得好好學學侍書啊!”
倚畫癡癡一笑,將白玉散打散在臉盆之中,不以為然地說:“我要嫁得也不是什麽高門顯貴之人,日後也不會有這理事管家的時候,所以娘娘還是多慮啦!”
顧沛蕖無奈地搖搖頭,轉而對侍書說:“你不要學她,你要好好地襄助雪夫人,將來她就是這府上的主母,你則要為她分憂解難。她身邊的彩音雖然是個妥帖的孩子,但是畢竟不是從小受過教導的,做丫鬟可以,但是做姑姑就欠缺多了!”
侍書頻頻點頭,將香爐裏的安神香撥了撥:“娘娘說得奴婢都記下了!沒進這王府不知道,一進來才發現裏麵的學問大著呢!奴婢會好好用心學習的,將來好幫助雪主子!”
“我覺得娘娘你無須擔心,侍書呢,也不用這麽著急。日後娘娘是要正位東宮的,雪夫人屆時不僅是王妃還是皇後的妹妹,倚畫是從禦前過來的,即便這府裏的下人以後的妾侍再囂張,也不敢越過去的!”
倚畫邊鋪床邊信誓旦旦地說,樣子很是理直氣壯,模樣很有幾分俏麗。
這話說得一點都沒錯,可是顧沛蕖卻知道眼下說什麽都為時過早,隻是無論如何她都要在此之前拔掉宮中的那兩個眼中釘。
夜裏,宇文煥卿像前幾日一樣偷偷地來到了芷蘭宮的凝煙落碧,即便是小小的疑心他也不想在此時平起波瀾。
賀一泓見宇文煥卿獨自常服而來,照例將他迎進了一旁的偏殿,輕聲請安:“微臣參見皇上!”
“免了!”
宇文煥卿透過飄蕩的黑紗白綾向外望了望:“這兩日有沒有形跡可疑的人靠近這裏?”
“稟皇上,這兩日都是前來吊唁的夫人,並無什麽人敢隨意靠近。而且即便是更換冰塊的空檔,臣都是親自盯著的,絕無人靠近!”
賀一泓拱手稟告,他見宇文煥卿眉宇微微一緊,心中狐疑但還是勸慰:“皇上,娘娘仙逝以來,您日夜悲痛,而今更深露重又親自前來實在是累及龍體,請皇上千萬保重身體。而且再過兩日,娘娘就要入陵寢了,您這個樣子去送娘娘,娘娘也不會安心啊!”
宇文煥卿見賀一泓言辭懇切,心中寬慰,隻是他反複的問自己:難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麽?易姑姑沒有隱情?
他想了想還是坐了下來,聽著外邊春蟬高低起伏的嘶鳴,夜涼如水的夜裏他品著一盞清茗繼續等著。
過了不知多久,忽而聽到禁衛軍發出突兀的響聲,像是身上銀甲與地麵輕微摩擦的聲音,那個聲音被人有意降到最低,但是卻在宇文煥卿的耳中分外清晰:“有人來了,你出去應對!”
“臣遵旨!”
賀一泓一個回身便提劍而去,宇文煥卿則躲在暗處仔細觀察來人,隻見那人身穿一身玄衣,身手敏捷,而那身形卻是一女人。
他仔細的觀察著那個人,她的功法和自己的基本功法幾乎一模一樣,記得從前自己與淩霄交手的時候,他曾說自己的武功出自北越,而他雖然得恩師教導多年卻一直沒見過此人的真麵目。
難道?自己的師傅是北越人?而眼前的女人亦是北越人?
北越武功高強的佼佼者多為北越諜者,而今北越國破多年,北越諜者更是四散於江湖,現在居然有一個身懷北越武功的女人出現在皇宮內,實在是太蹊蹺了。
賀一泓雖然神勇但是卻打不過這個女人,被她節節逼退,宇文煥卿見此騰身一躍便追了出去。
那女人見到他身體微微一僵,定睛細看一下,便持劍向他而來,賀一泓見此大聲呼喚:“快,來人啊!快護駕!”
宇文煥卿輕輕一躍躲過了她刺來的劍,反而反手將賀一泓的佩劍奪了過來,持劍向那女子而去。
風吹過,卷起了漫天黑紗白綾,劍氣襲人,天地間充滿了淒涼肅殺之意。
那女人眼見利劍逼近,她掠地飛身躍起,懸空淩駕在半空中,衣衫隨風飄動。宇文煥卿一劍沒有得手,第二劍接踵而至,在半空中狀如靈蛇,劍影疊加看不清虛實。
女人身姿靈動地翻身向後倒躍,宇文煥卿這一劍擦著她的肩甲刺過,但劍尖回舞之時,在她蒙麵的額頭上留下一道細細的傷口,帶起一串細碎的血珠。
女人迅速抹去臉頰的血珠,準備起身再次迎戰,卻聽宇文煥卿大聲責問:“你是誰?竟然在朕麵前造次?”
聲音清脆卻震人發聵,她微微一愣,瞪著眼睛看著宇文煥卿,這雙眼睛他一點都不陌生,甚至是有點熟悉,這讓他很是不解。
那女人眼中冒火,提劍快步向他而來,口中含糊著一句宇文煥卿聽得清楚卻聽不明白的異國之語。
宇文煥卿劍眉一凜,將劍身回收,不等女人的劍落身,便並指為劍,騰空向身前的女人劃出一道劍氣,飛旋著打向她。
這不是他學得北越功法,而是南宮清母親留下來的絕世武功。
這女人在半空中避無可避,眼見著劍氣已經迫近了,其破空帶起冷煞氣流撩起她的內心一陣驚慌。
她在心中暗想:該死,他居然還身懷別的武功,看來是我小覷了他,本以為能將他殺了,而今看來是自己輕敵了!
忽而,女人從懷中拿出一兩個銀丸,宇文煥卿知道她想借煙而逃,便迅速收劍,直接用掌力推了過去,煙彈散開時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雷霆之力落在了那女人的肩膀之處。
待到煙霧散盡,一眾禁衛軍均已趕到,卻見宇文煥卿安然無事地執劍而立,而賀一泓卻早已被擊倒在地,他艱難爬起跪地羞愧道:“臣護駕不利,請皇上責罰!”
一眾禁衛軍見統領跪地便一並下跪:“我等護駕不利,請皇上責罰!”
宇文煥卿盯著漢白玉欄杆上的那抹女人逃走而留下的血跡,眼中更為的肅殺清冷:“賀一泓,此時不是你請罪的時候,你速速帶人將皇宮搜查一邊,不要放過任何一個人都要細細的盤查。另外著重搜查太後的仁壽宮,再有讓副統領從即日起在仁壽宮護駕!”
賀一泓羞愧異常,但是卻趕緊應承:“微臣遵旨!”
宇文煥卿將手中的劍扔到了賀一泓的麵前,眼中卻鬱色陰沉,聞訊趕來簡嚴趕緊上前請安:“皇上,您沒事兒吧?”
宇文煥卿長出了一口氣:“回紫宸宮!”
言畢,便心事重重地向紫宸宮而去。
而禁衛軍則將全宮上下搜了個遍,隻是這刺客就像插了翅膀一樣不見了。
臨近四更時,宇文煥卿還沒有歇下,一邊批著奏折一邊思量為何她會夜探芷蘭宮?為何會對自己下殺手?
即便她是北越諜者想為故國複仇,為何有二十幾年的時間動手殺他,她沒有那麽做,而是偏偏會選在這個時候對他起了殺心?
“皇上時候不早了,您該歇著了!若是賀統領有事稟告,奴才再進去通稟還不成麽?”
簡嚴將一盞安神湯放在他的幾案上,眼中滿是心疼與不解:“皇上,奴才知道您生氣,生氣這人心不古,即便娘娘仙逝了還有人想害她。但是,這凡是得往好裏想,您這麽震怒隻是傷害自己啊,娘娘要是知道了,在宮外也不安心呐!”
好話說了一堆,宇文煥卿卻無動於衷,他拿起湯盞抿了一口,見著湯汁突然心驚,方才的安排似有不妥:“天亮了,你去趟仁壽宮,告訴太後讓她以最近心緒不佳為由,明日帶著初雲到初雲別院去小住,還有讓陳太妃先送到豫王府去,讓禁衛軍駐守保衛!”
簡嚴領旨卻被宇文煥卿喚到身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皇上,為何要獨獨留下易姑姑呢?若是太後執意要帶她去別院,奴才怎麽說啊?”
簡嚴一臉為難的樣子,宇文煥卿卻笑著說:“一來此時的易姑姑未必想去別院,二來你就說貴妃新喪,宮中很是不太平,讓太後將老持穩重的易姑姑留下來照顧朕,太後不會不同意的!”
簡嚴聽此雖然不明白為何?但是皇上既然這麽辦就定然別有深意,他點點頭應了下來,準備天一亮便悄悄去傳旨。
此時,仁壽宮燈火通明,已經睡下的戚媚硬是被吵了起來,她喚了幾聲易安都未得到應聲。
“這個老東西,越來越不中用了,睡得比我還死!百靈,你進來!”
仁壽宮的大宮女百靈聽到太後的召喚趕緊從外殿走了進來:“太後娘娘怎麽醒了?”
戚媚攏了攏頭發,無奈地說:“哀家又不聾,外邊鬧哄哄的,哀家還不醒麽?出了什麽事兒了?”
“是禁衛軍統領賀一泓在盤查各宮,說是芷蘭宮進了刺客,意圖刺殺皇上擾皇貴妃靈魂不安!”
百靈拿過搭在一旁的大氅披在了戚媚的身上,聲音輕柔。
戚媚聽此不禁一陣心驚肉跳,忙問:“刺客?宮內怎麽會有刺客?皇上呢?皇上沒事兒吧!”
“太後放心吧!皇上沒事兒,現在紫宸宮呢!咱們皇上武功高強,又有皇天護佑,豈是那幫子小人能傷的!”
百靈趕緊安慰起戚媚來,戚媚一擺手又說:“那就好,那就好!對了,易安呢?她怎麽不在殿內伺候?”
“易姑姑今早起來就說受了風寒,怕把病氣過給太後,所以就在自己的住處歇下了!方才奴婢派百嫣去看過了,姑姑早就睡下了,許是病著睡得沉倒是沒被吵醒呢!”
百靈一邊將被子騰好,一邊服侍戚媚躺下,自是無話。
不多時,賀一泓便查到了易安所住的院子,她依靠在床頭,坦露的肩膀上可見一掌印,掌印下已是一片淤青,這隻是皮外傷但是真正傷她的則是宇文煥卿深不可測的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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