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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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人領路,我見了白璧紫硫,想到周圍的人俱是魏國皇後的親信,也不好開口,紫硫卻道,“傳聞中魏國公主極為美麗,想來應該是和你相處的不錯?”

    我點點頭,“公主美麗的簡直令我後悔是個女子了。”

    他用手輕輕在我頭上一敲,“若是男子,可是見不著她的。”我心裏詫異,想來魏國一向在子嗣教育上與夏國相仿,雖說沒有教出我這樣的女殿下,但想來公主與皇子俱是同室讀書,連侍讀都是有的,應該是不會忌諱公主與外男相見,但因為有魏國侍從引路,不好相問,便答應了,走在他的身旁,聽他反複叮囑我魏國陛下麵前的禮儀。

    魏皇倒是不怎麽難纏,仿佛是極為溫和的人,但又隱隱約約地讓我覺得他總在打量我,我努力裝作不知,但終究他開口問我,“訣之可是剛剛從朝陽殿來?”

    我回答,“才見過皇後娘娘與公主殿下,娘娘見我和公主年紀相仿,特意讓我和殿下說說話,免得我害怕。”

    他願意見我,不僅僅讓我見過皇後,而是與我兩位兄長一般的處置,說明我在他心裏不僅僅是個小國公主,但說到底,在他心裏我終究不過是個女孩,見我可能也不過是為了照顧我父親那一意孤行的念頭罷了。

    夏國國君,不愛親子,收了姐姐為代王所生之子為嗣,寵愛唯一的一個身子虛弱的女兒。

    世上總有人要嘲笑他這種行為。

    可他必須愛我。

    終究生為女兒,在這世上若是沒有父親的寵愛,在旁人眼裏便是什麽都沒有。

    若不是我那父親一意孤行,成了六國笑柄也要讓我在六國之中有那一席之地,如今又哪裏有我站在這裏的原因。

    所以站在魏皇的麵前,看他溫和的和我交談,卻越發的讓我思念起自己那五十開外的父親來。現今世人少壽,唐國高太後近九十高齡還能執掌一國天下簡直是個無法超越的奇跡,而我父親,年輕的時候征戰沙場,少有保養,無數落下的傷口都在消磨他的壽數,又兼之夏國王室素來少壽,他生養我與紫硫又實在太晚,時時刻刻我都在擔心他。

    也不知又說了什麽,或許是他瞧出了我神思恍惚,便叫我與兄長早些回去好好休養,又說我與公主到底年歲相仿,叫我沒事便進宮來找她玩耍。

    我三人俱是答應著,便回去了。

    回去的馬車上,紫硫伸手在我額上一觸,問我,“可是又乏了?”

    我搖搖頭,半響後問他們,“若是你們比我大了十數歲,覺得我小而不懂事,可會把我關在宮裏不叫我出來?”

    白璧溫和道,“魏國太子管教的是有些嚴厲,可是六國之中大部分的公主都是這般養大的,魏國公主還能進書房與兄弟一同讀書,已是極好了。”

    我搖搖頭,“人生當中,想來並不隻有讀書一事,若是你們執意要把我關起來,隻怕我活不到現在這個歲數,煩。。。”紫硫捂住我的嘴,瞪我一眼,“年紀輕輕,天天把那些不吉利的詞掛在嘴邊,你以為這很好麽?”又緩了語氣,“左右你不會被關起來,管他們做什麽呢?你且放寬心,慢慢養好身子才是。”

    他這話說的仿佛我不去想就不會有多少女孩子被關在家裏平白過了那許多年一般。但終歸也不想和他爭辯,隻是有些不喜,將他手掌從自己臉上挪開,倚在車璧上,手指微微一挑,露出窗外一線景色。

    不一會倒是真乏了,馬車晃動的又輕,便闔了眼,手指還搭在車窗上,卻挑不開簾子了,昏昏欲睡中又帶著點清醒,紫硫坐在我身旁,便往白璧那靠了靠,盡力給我騰出一個寬鬆些的位子來。

    我心裏微微一動,從車窗上動手去牽他袖子,道,“我想父親了。”

    他安撫地拍拍我的手,“你頭一次離家這般遠,想也是會想父親母親的,過來,別靠在車窗上了,小心一不小心撞到頭。”

    我近來夜裏常常睡不好,也不知是怎麽回事,魏國的春天,實在是多雨的厲害,一陣陣的夜雨,淅淅瀝瀝又偶有春雷陣陣,攪得我不得安眠。但到底不好這麽大了還靠著他,便伏在自己胳膊上搖搖頭,隻道,“父親待我,真的是極好的。”

    他半響沒有言語,終於歎氣道,“天下父母皆愛子女,隻是多少。”

    我搖搖頭,“不是,終究有些父母待親子如仇人。”

    比如說?”

    遠的不說,單是我們祖父薛氏,逼宮,生生地想要逼死自己那妻子四人。口口聲聲不願雌伏,但其實不過是不願意屈居於妻子之下罷了,逼宮奪勢,氣得百官差點脅迫祖母從城牆上將幼子丟下也不顧,他愛權勢至此!”

    紫硫道,“父親疼愛你,其實也就是因為祖父的事情。”我還未接話,他繼續道,“你身子這般差,就像他最小的兄弟,你又是唯一的女孩,就像他。。。唯一的姐姐。所以父親疼愛你,善待白璧,卻偏偏沒有那麽喜歡我,因為白璧是他姐姐唯一的骨肉,而我偏偏排行第二,象他一樣又健康又是男孩,所以他到底覺得生來我就占了便宜,總不願意再顯得偏愛我些。”

    我們三人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便是不提白璧的母親,但今日他把話挑的又明白又直接,我又靠在車窗上,離他們遠,這時一回頭便看見白璧仿若什麽都沒聽見一樣的靠在另一邊的車廂上。心裏一麵埋怨紫硫的口不擇言,一麵又覺得到底是自己不該把這個話題引出來。

    他的手指隔著袖子握住我的手腕,仿若不覺地道,“青璃,我待你,和父親待你是一樣的。”

    我從來不知道他對我也是愧疚的,便又道,“我身子不好,和你到底也沒有什麽關係,雙生子生來就會有所差距,並不是以你我二人的心思而轉移的。再說,身子差些,也沒什麽不好的。到底大家看我身子不好,多少縱容我些,我倒過的也較他人肆意瀟灑許多。”

    他不置可否的笑笑,抓住我的手,把我往他肩上硬按了下去,“你就好好靠著阿兄不成麽?阿兄哪有害你的道理。”

    我本質上還是不大願意和男性接觸,哪怕他是我阿兄。

    我打從心裏知道自己不願意親近男性。除了白璧,他是例外,他是最為安全的。

    但現下紫琉他話已至此,我也不好怎麽,隻是借了點力依靠在他胳臂上,他騰出手拍拍我的背,“你雖然從小就較之於我更喜歡白璧,可現在隨著你我越來越大,我倒覺得你開始討厭我了。”

    他的感覺倒也沒有什麽錯,於我而言,他年紀越大,便脫離孩童的那種不辨性別的天真容貌,越不像從前那般好親近,兼之他又早慧,越發像個成年男子,而我對成年男子並無好感。所以雖然現下我與他看似依然親近如往昔,可我心裏對他是隱隱約約有所懼怕的。

    但這種事情總不好說出來讓他知道,我便隻是道,“誰叫你一直那麽不著調?從來都沒讓人安心過,信你不如相信太陽會從西邊出來,你自己看看你做了多少荒唐事。”

    我曉得自己總是惹你不痛快,”他輕輕地拍我的背,”可再怎麽說,阿兄待你難道不好麽?你總是要為了別人生我的氣,實在是讓我心酸。“

    我反問他,”為了別人生你的氣?你的意思是,除了你對我不好,你做錯了什麽,我也要當作沒看見麽?”

    是的。”他說得太過正經,我連氣都不想氣了,隻覺得好笑。

    因為他待我好,所以他待別人不好就可以了麽?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假如有一個人待我不好,縱使他待天下所有人都很好,我卻也不會喜歡他。但是如果反過來呢?縱使他待我特別好,可他待旁人都不好,那我到底會不會喜歡他?

    想著想著,馬車搖搖晃晃,先前褪去的睡意又回來了,他拍我背又像哄孩子一樣,倒是真的把我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