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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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年已近五十的薄詭詭,夏國唯一的將軍付瑞之妻。她年輕的時候女扮男裝伴著不知情的付瑞一起上過戰場。耳鬢廝磨,後來兩人在夏國擊破代國後成婚,雖然薄詭詭戰績斐然,然而她一句,國家已安,我則悠然度日。當即卸甲,一年當中除卻冬至日這種必須的大禮之日外,一向在外遊曆。

    她少不知事的時候帶著身孕上過戰場,雖然保住了性命,但一直都不能再次生育。這些年來二人一直膝下空虛,然而她姿態坦然,並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事,付瑞待她也始終如一,若非公務繁忙,父親實在需要他,想來早就伴著她浪跡天涯。

    下手又果斷又漂亮,姿態坦然又隨意,雖然從來不算什麽美貌的女子,但那份風姿依然超然。如此瀟灑,如此自信。

    我看著,忍不住笑起來。隨後端正了身子閑閑的掃視一眼諸人,朗聲道,“今日白夫人雖然禦前失儀,卻也不過是多年未曾出席宮中大小宴會的緣故,禮儀生疏了也是有的。現下便依照往年的順序,請諸位夫人接著來吧。”

    諸位夫人點頭稱是,便依然按照往年的規矩繼續行禮,唱賀並且送上祝禮,她們的祝禮大多規規矩矩,而宮中回送的節禮也是有定數的。唱賀後我隻需回話,“諾,佳節共賞。”

    這些倒並不難,難的是枯坐許久依然需要神態自然毫不走神,於我現在來說,實在是難。何況我從來都不覺得宮中大禮所行的聲樂之聲如何悅耳,重複單調中往往讓我困倦不已。

    待到大禮完成,母親早已回去休息,我也不知道暗中掐了自己手心多少回。隻是想到諸位夫人除卻三品以上行完大禮後可以賜座,三品以下到能夠入宮的五品夫人們隻能從頭一直站在最後,便半點疲態也不敢顯露。

    待到後麵我該退回自己殿內的時候,雙腿酸麻已近無感。

    等眾位夫人依次退場後,凜與茹淑生生將我從位置上架起來,而站起來的一瞬間,血液流過長時間靜止的下肢時帶來的酸麻脹痛之感讓我一瞬間清醒了起來並且感受到了絕望。

    紫琉和白壁早已結束了在前朝的事務,而我卻依然餓著。

    等我回到自己殿內的時候不出意外看見他們都在那裏等著我,本來腸胃就不佳,今日又餓了許久,現下隻被允許稍稍的用些薄粥與少油的湯。

    我苦著一張臉,“你們吃的比我豐盛那麽多,卻還要來看著我吃飯,我怎麽吃的下……”

    白壁輕輕的把一隻一直煨在小巧火爐上的燉盅蓋子解開,舀了一勺給我看,“是臘八粥。”那粥中雖本該有十幾二十種粥果,這一碗卻偏偏什麽也看不出來。

    我一看便知道,這種細致粥品隻能是芃府出品。

    他的侍從中有一名叫芃邇的,自家燒菜的秘方簡直是夏國一絕,芃府的大半的俸祿幾乎都花在吃上,真正的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連蔥都是剝開外麵層層疊疊的皮,隻取當中最為幼嫩不足小指粗細的一節切絲涼拌。

    在這種對食物的追求中,芃府入了魔,也成了神,尤其是善於燒肉,芃府的豬肉與羊肉是堪稱入口即化的香濃細膩。每年我們都會在芃府的老太爺壽日那日前去芃府。當中不僅僅是因為白壁與芃邇的關係深厚,多少也是因為芃府的菜色實在可口。

    現下就算吃不到那些肥美細膩的肉,一碗見不到粥果的臘八粥也是極難得的。

    當下便歡呼了一聲,端端正正的坐在他的麵前,由他為我盛出一小碗遞來,先小小的嚐了一口味道,見我抬頭尋找,他便又把一隻盛著蜂蜜的小瓶遞來,我自己加了足足的蜂蜜,迫不及待的吹涼了,甜蜜蜜的一口下去,覺得這算是今日最好的東西了。

    這才抬起頭笑道,“你們怎麽都到我這裏來了?”

    手中的調羹依舊攪拌不停,隻求那粥涼的快些,別這般燙嘴。

    紫琉接過我的粥,替我攪著,和我說,“雖然本就該來的。隻白家那女人,現下可真的是囂張的緊。”我偏偏頭,撇撇嘴,“父親生氣了?”

    那倒也沒有。她和你吵架,父親自然不會怎麽樣。難不成還能為了她來訓你?本身就是她蠢。”說著說著,他舀了一勺我碗裏的粥自己嚐了嚐,整張臉的顏色都變了,卻還是勉力道,“隻是你這人,怎麽就沒喜歡過正常的味道?”

    言罷換了把調羹,對我道,“溫度可以了,啊……”

    我一掌拍開他的手,“要喝自己盛,喝了我的粥卻還要嫌棄我的口味奇怪,你小心咬到舌頭。”但到底沒用多少力氣,畢竟他手裏拿著一碗那般貴重的粥。

    他嘻嘻笑著,把粥遞回給我,看著我自己又喝了一勺才繼續道,“你今天生氣了?”

    氣得想自己上去打暈她。”我隨口說著,又喝了一口粥,這才想起來,“你們要不要喝一點?”雖說的是你們,但我自己都意識到自己的眼睛是隻看著白壁的。

    而他一直在傾聽我們談話。此時對我笑道,“你先喝,等你喝夠了我們再來。”

    睡蓮忙道,“大殿下千萬不要縱著她,現在一不留神喝多了,待到晚上,她又要說胃痛了。”一麵說著,一麵將燉盅裏麵剩餘的粥盡數舀出來,在我碗裏加了一些,餘下的分成兩份,不過數口,叫他們來吃粥。

    紫琉坐在我左邊,白壁坐在我右邊,我餘光中隱約覺得有些不對,仔細望去,忍不住一指點在紫琉右手上,“你怎麽翹著小指喝粥?手指收起來。”

    他委屈的道,“夏氏手指就是多了根筋,我輕易想不起來要收起手指的。”

    我示意他看看白壁,道,“那我與白壁為什麽就可以?”“他是被他母親教的……”他脫口而出,又馬上接道,“你要做我母親?好來教我?”

    我冷靜的在他手指上輕輕一敲,“叫我母親。”又附道,“把手指收起來。”

    他從善如流地乖乖收好手指,“哎。”

    白壁又問道,“怎麽最近白夫人她們特別不對?”我含著口粥,想了想還是沒有告訴他白蝶舞對他的那點小心思,咽盡後隻道,“怕是因為白蝶舞現在年紀大了,白夫人急著想為她正名。”

    說出來該多尷尬,以他那害羞靦腆的程度,隻怕我話還未曾說完,他就羞怯的隻想逃走了。但就算是說的這般委婉,他心裏到底也是明白的,雪白的麵上泛出一點緋紅。紫琉搖搖頭,“白壁,你也二十歲的人了,為什麽還是這麽喜怒出於顏色?隻要看著你的麵孔,你在想什麽我都知道。”

    我假意沒有聽懂他的話,隻是繼續道,“她瞄準的,隻怕是夏國王位了。”

    這不可能,夏國女子雖可為王,隻是她……”白壁急於從紫琉的話中脫身,而我打斷他,“她?她母親與我們父親和離的日子離她出生不足七個月,白壁,她可真的是我們的姐妹。”

    她不是。”紫琉冷笑著,“她母親自己和離,自己當年不肯把孩子留在宮裏,現在又要……”

    我止住他的話,“說起和離,我倒是挺佩服她的。兩夫妻過不下去,和離倒也沒什麽不對,她想把自己的女兒變成你我的姐妹,我倒也沒有什麽意見。她若是光明正大的說出來,暫且不說你我,父親母親又有誰會反對?隻是……”我把自己手中的粥碗向一旁放下,“她以為我們同他一樣是那種小人,因此就要與我為敵,那我自然要勝。不然,隻怕他還以為自己有多聰明機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定要讓他這輩子都害怕犯我。

    紫琉不知為何,陡然間笑起來,伸出手在我肩上一點,“怎麽也是這個性子?”我對他那個也字有些敏感,“誰?”

    哪個誰?”他問我,“我什麽時候說了誰麽?”

    你用了個也字。”我說著,狐疑的看他一眼,“莫不是你這些天又出去……”

    他伸手捂住我的嘴,“不不不,你不要亂想,我這些天絕對老老實實待在宮裏,出去也是同著白壁一起,你問他,我絕對沒有亂來,一點也沒有。”

    我看正在笑的白壁一眼,他忙點點頭,和我說,“自你訓了他之後,這些天他老實極了,隻怕你再和他鬧一次別扭。”

    我胃裏略有些飽意,便隻單手托腮,用勺子攪著碗裏的粥,“哪裏是我兄長,明明是我小弟。一天到晚都在胡鬧,這次若不是他,隻怕那兩人也抓不住我們的把柄。”

    紫琉陡然間冷笑起來,“說來還全是我的錯了?也是,都是我連累了你。”

    怎麽?難道不是?”今日我本就有些身體不適,先前又和白蝶舞大吵一架,現下身體與精神兩相疊加,脾氣也變得暴戾起來。

    或許是兩人的語氣都有些不對,白壁忙道,“好了好了,先前還好好的,怎麽現下又吵起來了?”

    睡蓮又笑道,“都說了白小姐和我們殿下怕是生來就命中互相衝撞,看,本來兩人都好好地,現下就又為了她吵起來了。”

    他們兩人這番勸說下,紫琉深吸一口氣,又換成了淡淡笑顏,“好了,我不發脾氣了。”隨即又放緩了聲音,“是我錯了。”

    從小到大,但凡我二人吵架,十次中有九次都會是他先認輸。

    眾人專注的注視下我也有些臉熱,“是我出口重了。”我把自己手中的粥碗放下,牽住他衣袖,“是我的錯,我今天頭疼,又累極了。一時失言,你不要把氣憋在心裏。”

    睡蓮忙笑道,“瞧,這下又和好了。”又忙著遞上一碟桃幹,“先前我都忘記了,殿下吃粥的時候要是能吃點桃幹佐粥就好了,殿下嚐嚐,這新呈上來的甜桃幹軟糯極了,不費牙齒。”

    我依言撿了一塊,紫琉也挑了一塊送進嘴裏,兩人合力將此事跳過不提。

    略微又說了一會話,過了一會,他們見我乏了,便一個個告辭離開,等他們走了,睡蓮帶著小宮女上前來替我仔細卸了脂粉,抹了膏脂與口脂,又將我的發飾一件件拆下,用梳子梳通,鬆鬆挽在鬢邊,又提水上來為我浣足,更換寢衣。待到一切都收拾幹淨,方才將我引到榻上,自己伏在我足邊替我揉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