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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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的日子並不算冷,隻是融雪的日子反而冷些,天氣冷了人便困倦,因此第二日我自自然然的懶得起來,何況那日是十日一次的休沐。
睡蓮見天氣確實冷,便隻招呼了我洗漱,通發。在床上略用過了些早飯,吩咐人把地龍燒旺,調整了一下窗戶用來通風的縫隙,便給我墊了好幾個軟枕,塞了一個湯婆子,又拿了幾本書來給我看。
日子過得極為閑適,除出紫琉又跑到我這裏來以外。
在睡蓮她們為他除了外麵穿著的鬥篷和大衣服後,他自己大大咧咧的褪了還沾著雪花的靴子,抬腿就坐到了我的身側,又從我的背後搶了一個枕頭,接著便一頭躺倒在我身旁。
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我還未曾來得及生氣,他便已經做完了這一整套動作。
目瞪口呆中,我問他,“你今日怎麽不出去?”
你今日可連床都沒下。”他的喉嚨依舊嘶啞,但是卻不知為什麽,喉嚨嘶啞後便似乎少了那幾分油滑之氣。
我自知理虧,但是到底嘴硬,隻好道,“我以為但凡休沐你都是要出去的呢。”
有時候也懶得出去。”他說著,側過身子來看我,他雖未弱冠,但是日常也不愛兒童發飾,父親母親也早早的就由著他蓄了發,帶了冠。今天這樣子帶著冠躺我床上,時刻讓我擔心那頂白玉冠的安危。
那可是瑩潤剔透的一頂白玉冠,不為他單為了那玉也不該讓他繼續戴著冠躺著。省的壓壞了糟蹋東西。
便抬手替他拆了冠坐好,問他,“到底有什麽事情值得你放棄大好的休沐日來找我玩?”
他說,“你猜。”
我氣得拍他一掌,“一天到晚你猜你猜,猜來猜去有什麽好玩的。”
我不說你也知道,你說昨日白壁找我是什麽事情?”
我撇嘴道,“他不願意說,那我何必知道?”
他複又躺正了身子,“依你的性子,若不是早早地就知道,一定會刨根問底,你再說一次知不知道。”
你在生我氣?”我說著,俯下身來看著他,“怎麽,你就這麽希望我嫁給他?”
你總說你不嫁人,可是你到底該嫁人。”他正色,正準備坐起來看我,卻被我一指點在額上動彈不得。
我說,“你看見沒有,我力氣比你小那麽多,可是隻要找到正確的那一點,哪怕隻是柔弱如我的這樣一指,你也分毫移動不得。”
你一直不肯嫁人的那一點又在哪裏?”
我歎著氣,在他身旁躺著,“你說,這世間,女人嫁人了,又有什麽好事情會發生呢?恩愛如同父親與他前任皇後,就算白夫人十年無子,他十年間被百官勸解,被六國嘲笑卻依然隻有一後,白夫人的那個驕縱性子多少也是他養出來的。可是後麵,到底有了你我,到底他也換了一個皇後。”
我從來不曉得我到底能不能遇見那樣一個人,喜歡我,無比喜歡我,無論如何都要喜歡我。可是我瞧著,夏氏素來子嗣艱難,我身子又不好,這輩子怕是極難有孕。莫說我向來當他是我兄弟,就算我不當他是我的兄弟,徑直嫁了他,若是十數年無子,你說,是否連你都會勸解他另外娶人?”
就算不嫁他,我嫁了個唯獨看上我的身份的,時時刻刻因為你們兩個所以寵溺我的,隻要他不是因為愛我而娶我,他又哪裏不會去找別人?你說,白夫人尚且敢於主動請辭,以我的性子,我丈夫若是有了別的女人,我又會怎樣?”
他不是那種人,他是個好孩子。”他急切的說,卻被我一指按住了唇,“世事滄桑的很,你大抵也知道當年是端惠代替父親去了趙國,又曉得後麵也是端惠親自要求嫁到代國,說起來他們也算是自小長大的情誼,青梅竹馬一般的,怎麽說也是年少時就共患難的,可你也知道,他們兩個過的可並不開心。”
他把雙眼合上。我便繼續道,“你到底有沒有發現過,白壁願意和我們一樣稱父親為父親,卻一直隻肯稱母親為娘娘。你想過這之後的意義麽?”
他複又睜開眼,“罷了,罷了,我也沒有法子,我拿你們都沒有法子。”
我便躺在自己的胳膊上看他,“怎麽,要我猜猜白壁和你說過什麽話麽?”
不,不用……”
我隻是淡淡道,“雖然你不讓我猜但我到底知道,你說,他是不是說,自己隻怕成為自己父親一般的人?”
他躺在榻上突然一下醒悟,竟是將我單手壓在了榻上,問我,“你怎麽知道?”
他力氣比我大,陡然間讓我害怕起來,我厲聲尖叫,“你在做什麽?!”他這時才猛地鬆開手,睡蓮卻也進來了,“殿下?”
我搖搖頭,“並沒有什麽,他陡然間想要打我。”
睡蓮忙笑道,“二殿下和殿下鬧著玩呢,讓我一陣好嚇。”
紫琉也笑道,“往常隻準你欺負我,我反過來和你鬧著玩也不行麽?”
那當然是好的。”可是他方才的樣子又不似作假,著實嚇我一跳。我把鬆散的發挽緊,坐正了身子,叫睡蓮拿點點心過來,她笑著去了,紫琉也坐好,隻是和我笑道,“你嚇到了?”
何止嚇到。
我從心裏感覺害怕。
在那一瞬間。
於是我道,“你我都不是小孩了,怎麽還這般和我玩鬧。你看,白壁都知道和我避嫌,你怎麽還這般和我嬉鬧。畢竟在宮裏還好,大家都是自小看著你我長大的,隻是若被旁人看見了怎好解釋?也不說被看見,隻是若被傳出去你我這般親近也是不好。”
你不過是個小孩。”他話雖是這樣說,但卻依舊坐起身來,離得我遠了些,我心裏暗舒一口氣,他現下越發的像個成年男子,和我依舊像幼時一般嬉笑打鬧到底不像話。
你們一個兩個都是這般執意不願婚嫁,那到底……”
我從一旁拿了軟枕抱在懷中,和他道,“我倒是不介意他是否婚嫁。”轉念又一想,“不,除了白家那女孩,旁人我都不在意的。”
白家那個……”他說著,隨後麵露嫌惡,“白家那兩母女都不如何,招惹上誰都不好。不僅你我,就算是白壁也是不願意的。”
那你說我還有什麽擔心的?按常理來說,女人生的孩子大多隨父姓。我生的孩子,你們願意把他當做夏國後嗣也行,不願意你們就自己加油生孩子不是麽?這樣說起來,比起我可有可無的孩子,你們不如自己去生,你趕快自己成婚去。”
他被我這一哽倒是無話可說。
我猛然間又想起他說過自己喜歡過的那個魏國女子。
便繼續道,“你看,人人都有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不是?隻是說起來,人又怎麽知道這日後的事情呢?”
若是有一日,我喜歡上了一個人,發誓這輩子就和他一生一世不分離,你說到了那個時候,我難道又能說今天的自己是愚蠢的麽?而你,還有白壁,你們又能說自己是否有一日會猛然間愛上一個人,我這個人吧,雖然向來不相信什麽有情飲水飽,可我總覺的,我做不到的事情,難道別人就做不到麽?我今日做不到的事情,日後難道就做不到麽?”言罷把枕頭往他懷裏一砸,站起身來尋了件外衣披著自行下去倒了杯茶,“你要知道,這人世間千變萬化,總會好的。尤其是這情愛二字,不要強求,也何須強求。”
言罷還未來的及將茶飲完,睡蓮便捧著點心回來了,“祖宗!你怎麽還是喜歡不穿鞋襪就下地亂跑?”她急急忙忙的將點心放下,把我連拖帶拽的拉上了床,親手尋了羅襪過來給我套上。
我說,“哪有那麽麻煩,地龍把地麵烘烤的暖和的很,不穿鞋襪也很舒服。”
她訓我,“雖是這樣說,可是若是地上有些什麽細碎渣滓傷了腳又怎麽辦?今天地龍開的暖和,要是哪日出了問題殿下也不穿鞋襪就在地上走來走去又怎麽好?”
真真的難受,說出一句話來那邊就有幾十句等著我,叫我怎麽好說話,便隻好就乖巧的合上了嘴,聽她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