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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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魏國禮儀到底沒有出錯,不過一會,十四公子回過神來,指派了小廝過來為我們引路。
我今日鬆鬆挽了鬢,淡淡上了妝,用了幾隻金玉的釵環,著了件濃綠色底子上用金線繡製卷草紋的深衣。
說起來今日主要並不是宴飲,而是宴飲後的遊戲。紫琉說人數眾多,所以應當不是我往日擅長的棋類,而是眾人都能參與的遊戲,又因為到底邀請了我,所以想必不會是消耗體力的馬球蹴鞠之類,於是想來隻有流觴,投壺,亦或者是捶丸。
便著意穿的簡單又端莊些,我生的太瘦弱,穿的過於繁複反而隻是容易弄汙衣衫,將自己掩藏在衣衫裏罷了。
最後發現自己到底所料不錯,今日玩的是流觴。大家分坐在曲水旁,十四公子是今日的主人,自然坐在主位,隻見他放下一隻漆盤,當中盛著一隻漆杯,杯中盛著澄澈的半杯酒。目光掃視眾人,笑道,“那就由我先開始了。”隨後手指輕輕一推,那漆盤晃晃悠悠的向坐在他左側的八公子處飄去,八公子執著一把烏木錯金扇,笑盈盈的道,“十四總是要讓我做第一個喝酒的。”
卻不防那盤子最終顫顫巍巍的停在了八公子後麵的魏國十公子麵前,十公子道,“看,十四沒有害到阿兄,偏偏又灌了我一杯。”他舉杯正欲飲盡,十四公子忙笑道,“兩位阿兄實在太過抬舉我了,哪裏是故意要灌兄長們喝酒?今日其實是想玩新的,不是往日那般的說笑嬉鬧,隻是想把流觴和投壺並在一起玩一玩,若是停了就上去投壺,若是贏了就不用喝的。”
十公子是十四公子的同母兄長,八公子則是早早的就出宮開府,現今和十四公子兩人的府邸挨得極近,幼時二人的關係也極為不錯,現下便特特的邀請了他們兩個人出來。
然後那旁有人捧來投壺與專用的短箭,十公子站起來,儀態瀟灑的挽起來自己的衣袖,撿了隻箭,看了眼後便側著身子輕輕一扔,隻聽見咚的一聲後,那短箭便幹淨利索的落進了壺裏。眾人稱讚著候得他坐下,因為他中了,便隻是將停留在自己麵前的棋盤輕輕一推,就往後推去。
我靠紫琉坐著,每當那盤子停留的時候,紫琉就輕聲向我通報那人的身份,然後手指輕輕的並一並,就表示那人性子好,可以相處,若是分開,就說明最好還是少招惹一些較好。
他手指開開並並一會,那些人也多少飲用了幾杯後,那隻漆盤終於停在了我的麵前。
漆盤鐫刻精致,填色也美,並且諸人多少有點講究,自己飲完酒後就會將酒杯在自己麵前的瓷盆裏輕輕涮上兩下,何況這也方才第一局的緣故,杯子倒並不怎麽髒。所以我倒並不怎麽抗拒飲這一杯。
於是我按照他們的樣子取了短箭,不負眾望的沒有投進去。
便笑著前傾一點身子,伸手取了酒杯欲飲。
卻不防在我前麵飲了一杯的陳國六公子笑道,“三殿下身體不好,這酒還是叫縱之代飲了吧。”我端詳他麵色,並未覺得有什麽不妥,何況紫琉先前的手也是並著的,知道他大抵也是一片好心,說起來我也不愛喝酒,便順了他。
將手中的酒杯遞給了紫琉,他接過我的杯子,便直接飲盡,飲完後將酒杯倒置,示意眾人,隨後將酒杯遞回給我,我將它在麵前溫著的瓷盆內輕涮兩下,又倒了酒,放進漆盤後又接著向後推去。卻因為到底不熟練,竟是眼睜睜地看著漆盤在我麵前打了轉又回來。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又還是沒有扔進壺內,將要拿起杯子的時候又聽見紫琉道,“你今日出門的時候還在喝藥呢。”
一小口也不行麽?”我望著杯子,“你看,它自己都回來了。”
不行。”他嚴格的拒絕了我。
便索性將漆盤輕輕推到紫琉麵前,由他又飲了一杯,聽他笑道,“十四公子的酒倒是極好的,連我這小妹都發覺了,若不是因為她現下還在喝藥,倒是真的能給她喝上一點。”惹得眾人哄笑。
酒杯到了紫琉處後,氣氛倒是活躍了些,他向來性子就有些肆意,這酒想來又讓他放鬆了些,現下便從跪坐的姿勢改為盤腿坐下,隨即又笑道,“我實在不慣跪坐,坐久了總覺得腿疼。”那旁的八公子也笑,“從來都說詢之性格謹慎,什麽事情都喜歡反複詢問,偏偏縱之你就是放縱的不得了,倒是不知道最小的決之是什麽性子了。”
紫琉看我一樣,道,“處事果斷,決絕的不得了。”說完後指尖不知怎麽,巧用了一點力,將酒杯送出。
我將自己手中的折扇攤開輕輕地往自己麵上扇了兩扇,笑道,“說的到好像這種性格是件壞事情一樣。”
言罷順著水流看去,見那漆盤搖擺間停留在了我身後一樣貌普通的年輕人麵前,便隻一瞬不瞬的看著他,紫琉見狀,也不低聲叫我,隻是狀似無意的理了衣擺,將麵向我的五根手指略微分開。和那人道,“現下這杯盞可是停在十五公子麵前了。
原來也是魏國公子,隻是生的確實普通了些。
而且從紫琉的動作來看,想來是個不好相處的人。
那人溫溫柔柔地道,“二殿下倒是很喜歡這酒的樣子,不若也替我喝了吧?”
紫琉一向笑不露齒,現下卻是兩片薄唇展開,露出幾枚編貝一般的牙齒,“公子海量,哪裏需要我來。”
於是十五公子站起來,撿起侍從們捧來的一隻短箭,便往一旁扔去。也是正中。這一輪完了後算是把這魏國質子與所有與十四公子交好的諸位公子甚至大臣之子都見過了。
然而幾乎隻有我一個人是在一輪遊戲中兩次投壺,然而次次不中的,連十四公子看我的麵孔都隱約透露著點尷尬。於是在下一輪的時候他為了讓我輸得不那般難看,便主動提出了讓大家蒙著眼睛投壺的這一點子。他說,“總是讓三殿下一個人喝酒到底不好,女孩子不擅長這個到底是真的,誰叫女孩兒都是水做的。我們男的是泥做的,殿下到底柔弱些,我們這樣和人家比試也到底不好,不如公平些,蒙上眼睛來。”
於是這一輪漆盤沒有停歇在我的麵前,雖在白壁紫琉麵前各停一次,他們也飲了,但起初那盤子不過是停在白壁麵前,他飲了後,怕盤子停在我麵前,便隻輕輕的推了一下,將將讓漆盤停在紫琉麵前一次,使得紫琉也飲了一杯。
之後紫琉輕鬆的就將那漆盤推到了十五公子後麵坐著的魏國十七公子麵前。
他們兩個都不願意讓我來,我也樂的清閑,隻是無聊的很。
但除了八公子以外,無人投中,於是基本是人人都喝了過去。我雖然不知道這酒到底如何,但是看著陳國六公子以及紫琉不肯讓我沾唇的樣子,想來度數並不算低。
我覺得這些人雖然都不算對我有什麽意見,但多數都是有些正派的人,沒人嘲笑我投壺不中,也沒人非要逼著我飲酒的。倒也並不怎麽討厭這裏,隻是想來這些人少有遇見一個不是歌姬,不是舞伎的女子坐在當中的情況,紫琉和白壁二人又頗為縱容我,不拘束我說話做事的,所以也不知道該談論些什麽。
第三輪遊戲又開始了,這一局被紫琉改了規則,說幾乎人人都喝遍了酒,實在不好玩了,便要他們但凡杯盤停在誰的麵前,誰就出一個謎語,若是這個謎語被人猜中了,就該自罰一杯。這群人倒不似什麽附庸風雅之輩,並不要求當場作詩,也實在是因為現今喜歡華麗駢文又彼此親近的緣故,沒有什麽一定要出風頭的道理,隻求大家玩的愉悅。
於是這次那漆盤悠悠轉轉,竟是連著跨越了五六個人,直直停留在我的麵前。
我忍不住笑起來,紫琉忙道,“妹妹千萬出個難的,我已經連著喝了三杯了,別讓我喝第四杯。”
悠悠轉轉看了眾人一圈,目光停留在十四公子身上,便笑道,“突然想到了一個,倒也不算難,水為骨肉,玉做肌膚,問我何物,代黑之玉。打一人名。”
言罷眾人捧了紙筆過來,有心裏有底的,已經自取了紙筆,再看著他,竟是發現他目瞪口呆的看著我。我見他這個樣子,心裏多少有了把握,對著他淡淡一笑,道,“什麽時候結束?”
不過是個簡單的拚字謎語,最重要的不過是代黑之玉這並不十分通順的四字罷了。
本來並不打算問出這個問題的,但是他竟然說出了女兒都是水做的骨肉,男兒才是汙濁之物,真的是令我有些歎服。
然而等他們紛紛寫了紙條遞上來後,除了我早就知道的林黛玉一名外,居然還有人寫出了夏紅玉三字。
於是我不由自主的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