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孔爺爺去了很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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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10月,孔爺爺進了醫院,就像生命走到了終點的老樹一樣,孔爺爺也迎來了他的終結。自打記事以來,他好像都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除了我們一幫孩子以外,他的世界都是安靜的,新年裏萬家團圓之際,孤單的孔爺爺仍舊是一個人。
春去秋來,花開葉落,一切就像早已經設定好了一樣,什麽時候生什麽時候死,我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在孔爺爺住院的那段日子裏,我和林晨一有空就會往醫院跑,我們想方設法的逗他開心,但他總是會久久的陷入呆滯裏,住院的一個多月裏,我們始終沒有見到他的孩子的身影。
心裏極度難過的我坐在醫院外的石凳上,暗自抹淚,一是對人情冷暖的理解,一是對生死離別的體會,王燁離開四合院時心裏雖然難過,但他卻是在另一片天空下好好的生活著,他會有另樣的精彩。
但是孔爺爺麵臨的是死亡,是終結,這意味著我們將再也看不到孔爺爺了,再也接觸不了了。空餘的緬懷不過是對往事的追憶,而那些有關孔爺爺的充滿溫馨,笑聲遍及滿院的日子不會再呈現。
心裏如壓重石,氣都喘不上來,而小聆雨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我的麵前,小嘴嘟著,有些難過的看著我,我淚眼模糊的看向他,他邁著小步子走近我,伸出小手為我擦幹臉上的淚珠,他圓圓的腦袋,黑葡萄一樣的一雙眼睛,皮膚和林晨一樣白皙,四歲的他還不是很高,隻能到我的腰部,但是這一刻他竟像個小男子漢一樣
為我拭去淚水,然後抱住我的脖子,輕聲安慰我:“煮雪不要哭,聆雨會保護你”。我張開雙臂將他抱起,哭欲更強,一個四歲的孩子都知道要保護自己在乎的人,為什麽孔爺爺的那些子女會那麽冷血,還是說成人的世界原本就是那麽無情?
烏鴉都知道反哺之情,人竟然還不如那些飛禽。
心頭的怒火越來越強,現實卻是越來越顯蒼白,眼淚越發的止不住,小聆雨鬆開我的脖子,一直為我擦眼淚,一如小魔星的他原本臉上掛著的都是笑容,可是這一天我在他眼裏讀出了心疼,深深的心疼。
他說:“煮雪,你哭完了嗎?哭完了聆雨帶你回家”。我眼淚不止卻對他點點頭,他伸手拉住我的手,然後衝我甜甜一笑。
我的親情一直都是最完整的,可正因為這樣的完整才更加的心疼孔爺爺,回到家後我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房裏,很多問題我想不明白,老薛做好飯後敲開我的門,我問她說:“老薛,你們和老季也和孔爺爺的那些子女一樣嗎?”。老薛在我的門口站了一會,始終沒有說話。
我突然難過的快要死掉,後來老季來了我的房間,他手裏端著一碗飯,走到書桌前放下手中的飯後,他又來到我身邊坐下,然後細細跟我說了起來:“煮雪啊,爸爸媽媽算不得最孝順的子女,但也稱得上合格的子女了,我們可能忽略過爺爺奶奶,但從來不會不管不顧,我們已經盡全力去孝順他們了,爸爸知道你心裏很難過,但是這個人生啊還會有很多這樣的事,以後你會長大,會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也會有自己需要承擔的責任,無論哪方麵都會疏散你的注意力,所以你也可能會忽略老了的我們,但是隻要有心,就不會走到不管不顧那一步。這一生盡了全力也沒辦法圓滿的事,我們要學會寬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每個人都活得不輕鬆,所以不要去怨責誰,對與錯隻是立場的問題,爸爸不希望你為了這樣的事為難自己,畢竟怨責是件很痛苦的事”。
我看著老季,心裏翻江倒海的難過,卻也不再那麽想不通,小聆雨不知何時已經悄悄站在門口了,見我們不說話了,立馬跑到書桌前踮著腳端過飯碗跑到我跟前,眼裏寫滿關愛,我一下子覺得無所謂了,左右不了別人,那就做好自己。
孔爺爺走的時候是十一月中旬,他的遺體後來被送去了火化場,他直到死也沒有等到自己的孩子來看自己一眼,四合院裏的人雖然嘴上不說什麽,但也是為他感到心寒的,後來他的骨灰被一個自稱為他女婿的人帶走了,沒有葬禮,更沒有什麽牌位。
林晨對著一切始終沒有表現過多的情緒,隻是他的安靜讓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安,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悄悄改變著,而他就要離我遠去,我留不住,抓不到。
坐在四合院不遠處的那塊草坪上,他似乎感覺不到十一月地上的寒氣,隻是把目光停在天際,似是想把天看破,我朝著他看的方向看去,企圖也能看到點什麽東西,但是天際隻是一片灰蒙蒙的,並無什麽特別的東西。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開口:“煮雪,你知道我為什麽會突然來柳街嗎?”。我搖搖頭,說不知道。
“八年前,我爸所在的醫院發生了一場極大的火災,裏麵死了很多人,很多家屬都來我的家裏鬧事,爸媽無奈隻好來這裏,大城市裏不比這裏,那裏很繁雜,那裏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很多,很多”。他說
“所以你才會對孔爺爺的事見怪不怪,對嗎?”。我不知怎麽的就這麽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林晨突然轉頭看我,目光淩厲,我被這樣的他嚇得不敢說話,這麽恐怖的他我從未見過,很陌生,很陌生。
他見我被嚇到後,慢慢移開了目光,然後又正常的說到你“我也是人,也會有感情,你有的情緒,我一點也不會少,隻是我在想要如何改變這些,那些遇難的人的家屬為什麽要來找我們的麻煩,天下像孔爺爺一樣的老人到底還有多少,我在想這些問題”。
他說完,歎了口氣,這個世上的親情怎麽會淡漠至此?我一時找不到任何話去回他,那一天我們在那裏坐了很久很久,卻再未有任何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