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季，這個世界究竟是怎樣的，為何我會有種對入世的恐懼？”。書房裏，老季正執白棋要落下，我看著一盤已下了大半的棋局，悠悠的問他。老季落下手中的棋子，然後嘴角含笑，那是一種處變不驚的微笑，他說：“浮生百態，你問我這個世界是怎樣的，我能告訴你的也隻是我看到的那部分罷了，世有牢獄，唯心而已”。

    我垂下眼瞼，手執一顆黑子落下，然後又看向老季，我說：“其實，我隻想做個簡簡單單，心思通明的女孩子，外麵的世界如何，我不想去深究”。老季仰頭，突然想起什麽，他說：“煮雪，答應爸爸，無論有一天你遇到了怎樣的麻煩，都不會走歪路，你是我的女兒，你骨子裏有著與我一樣的固執與執拗，年輕時我也曾追求過名利與權貴，但是入世越深，黑暗與毀滅就越近，到最後，你會發現曾經苦苦追尋的一切不過一場幻夢，我隻想看著你平安喜樂的過完一生”。

    我衝他笑笑，然後很認真的答應他：“我是老季的女兒，有著和老季一樣的精明與理智，所以我不會讓自己走到那一步，不必擔心”。老季揚揚嘴角，又落下一子，然後對我說：“看來還是不及我精明，你輸了啊！”。我一看，果真，每條路都讓他斬斷了。

    “輸掉一盤棋，然後換老季一份開懷，我輸得算不得不值”。我說到

    “哈哈哈哈哈，跟林晨混久了，說話都帶著那小子的語氣了”。老季說著戳了戳我的額頭，我搖搖頭，然後一副，你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啊的表情，老季心情極佳，迅速撤回棋子後，追著我再來一盤。我沒有掃他的興致，於是收起了神遊的心思，認認真真和他來了一局。

    夜半，月上柳梢頭，老季為了那一子該落在何處苦苦糾結，我坐在一邊看著他眉頭微皺有些許好笑，然後提醒他：“老季可還記得當初教我的，遠不可太疏，你以為故意擾亂棋局對手就看不出你的意圖嗎？”。老季好奇的問我：“怎麽講”。

    我笑笑，從他的棋盒裏執起一子在他先前疏忽的地方落下，他原本陷入的僵境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他恍然大悟，拍拍額頭，懊悔自己怎麽那麽大意，我起身，伸伸懶腰，衝他說：“你倒是開心了，委屈我就那麽陪你下了一天的棋”。老季也不肯嘴上吃虧，於是幽幽的回我：“同樣是坐了一天，我是將下棋當樂趣，而你當消遣，心態不同，你能怪我讓你沒有趣味感？”。

    我嘴角抽抽，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問他：“老季，要不要那麽無恥”。老季慢慢收撿棋子，然後說到：“都說長江後浪推前浪，你是我的女兒，我無恥，那你豈不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比我無恥？”。我仰天長嘯，天啊，你收了這老頭吧。

    走出書房，院裏月光銀銀的泄了一地，蟬聲四起，我走到梨樹下石桌邊，心情不錯的坐了下來，林晨屋裏的燈已經熄了，此時他該進入夢鄉了吧！抬頭看看漫天的星子，我淺淺笑了起來。

    “你倒是越活越厲害了啊，還可以以一敵眾了”。他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那語氣明明帶了幾分生氣，我轉頭朝著聲音傳來處望去，隻見他從黑暗中走到我身邊，然後在我身邊坐下，他說：“你是不是還想把柳成一中的一姐之位拿下啊”。

    我兩手抱在一起，沒作聲，他在生氣，我聰明的話最好就是閉嘴，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我才說話：“你會看見我被人打然後視若無睹的走開嗎？”。他雙眼微眯，然後回我：“從小到大，哪次打架不是為了你”。我輕笑出聲。

    “所以在看到一個那麽酷似你的人，我也沒辦法視若無睹”我說，他沉默，因為他表情極淡，所以我不知他心中所想，更不知他神色為何黯淡。

    沉默，許久的沉默，微風輕輕拂過，梨花片片飄落，和他在一起，哪怕是無言，那也是一種滿足，我總是在他不在我身邊時隱隱感到不安，就好像在時光的洪流裏，終有一天，我會和他朝著世界的兩極越走越遠。現在的每分每秒都是過一分就少一分。

    “以後不許那麽衝動了，你受傷，我會擔心”。許久他忽然對我說到，語氣極淡，但是那裏麵的情誼我感受到了，我微笑，然後向他保證：“以後不會了，我不會再讓你為我操心”。他抬頭看向夜空，心裏不知在想什麽，梨花瓣飄落到他頭上，他沒有一分察覺，那樣靜好的他總也讓人看不夠。

    我說“林晨，在你身邊，我永遠做個心思簡單之人就好，不需要誰的認可，不需要誰的關注，隻要你眼中有我，我什麽都不稀罕”。林晨垂眼看我，眼中溫柔一閃而過，我站起身，繞過石桌，走到院中央，又對他說到：“九年的朝夕相伴，我的心意從未有過改變，林晨，隻願你也如初”。

    他看著我，許久許久，他說：“煮雪，以後去個會下雪的城市裏，夏賞月煮茶，冬溫酒觀雪吧！”。我點點頭：“嗯，朝與同歌暮同酒，春來惜花秋來煮茶”。他也笑笑，世界仿佛就這樣繁花似錦。

    十六歲的源頭，我們對未來還有憧憬，他是我的信仰，他站的方位便是我的方向，我以為隻要牢牢跟緊他，我們就不至於在歲月裏走失，我以為隻要彼此心意不變，即使有再多的曲折，我們都可以克服，我以為以我的堅持，最終我們會是執手到白頭的結局。

    他的心願，便也是我的心願，我會陪他去麵對任何的風雨，隻是後來的我們才明白，原來誓言太早許下也隻是用來被辜負的，命運的軌道開始偏離，而我們卻還一點察覺都沒有。

    “夜涼，回去吧！”他說，我點頭，然後走回屋裏，他在原處失神，梨花落到他的指尖，他看看，然後揚掉花瓣，也慢步走回自己的房間。

    －－－－－－題外話－－－－－－

    若予寫到這裏，在看書的你可能已經發現了，我們的主角季煮雪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老季也不是那種平凡的人，他們都是追求簡單之人，厭倦世俗，不喜爭鬥，對這世間的名利與權勢無甚稀罕。眉山柳街是塊心靈的淨土，他們居住的四合院也是帶著濃濃的古老氣息，其實季煮雪就像是傲骨的臘梅，清麗脫俗，這樣的人在這個混沌的世間也注定了安寧不了，林晨的意外，他們命運的轉折，坎坷人生的起點。下麵的人會越來越多，牽扯到的陰謀與真相也會陸續揭開，若予會慢慢告訴你，這場曠世虐戀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