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時光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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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年少時候,即便再老成的人都有愛矯情的毛病,我不知道這時的我為何會那麽多眼淚,多年以後,當我想用力哭上一哭的時候,眼淚卻再也流不出來了。

    時光啊,猶如春季的一樹梨花,瞧著仿佛可以停駐許久,其實也就一瞬即逝。

    小聆雨的一場宣泄猶如一陣狂風驟雨直打我心靈,我不知道他為我做了那麽多,我更不知道他小小年紀隱在心底的心事,我隻是覺得他很聰慧,又早熟,許多事有老季看著,出不了什麽亂子,其實在我心裏,他比林晨更加理智懂事。

    我確實是一個很糟糕的長姐,我的許多心思在這一刻顯得那樣不成熟。

    回去的幾天,我總是會坐在梨樹下的石凳上發呆,心思空明畢竟太難,置身其中想要獨善其身也不容易,我終於明白,為何我會有那般要命的執著。

    抬眼看向孔爺爺曾經住過的舊房,我有一刻恍惚,老薛走到我身邊時,我居然都沒有發現,她在我一旁坐下來,給我遞了一盤切好的水果,我看了看沒什麽食欲,她慈祥的一笑,然後說到:“遇見糟心事了?”,我不說話,沉默代表她的猜測是對的。

    她說:“萬事萬物都有其自身的生存規則,有些東西不會一塵不變,也不會完全麵目全非,三月份的梨花每一朵都好看,但是結出的梨卻各自不同,你懂媽媽的意思了嗎?”。

    我望向老薛那雙秋水剪瞳,那麽一秒,我明白了,為何我生性冷漠,可內心依舊柔軟,老薛話不多,甚至連抱我都很少,可是畢竟是母女,我的心思,她何至於什麽都不知,隻是她和老季都習慣了不插手。

    她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人生而不同,哪怕再相似在某一點上也會天壤之別,找準自己的法則才不會邯鄲學步,一味困於矛盾中的人不會得到救贖,隻會更加痛苦下去。

    老季那些略有深意的笑,在後來我漸漸懂得,這個世上沒有人活的真正明白,再了不起的人也有那麽一段灰暗的光陰,即便連老季這般神秘的人也或許有一段破曉不了的黎明。

    傷痛實在算不得什麽,說與不說也隻是多一個人和少一個人知道的區別。

    老薛看我大概是走出來了,於是微微一笑回了屋裏,我又低頭看了一眼桌上切的精巧的水果,心底閃過一絲解脫。

    也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出去走走,也並非想看點什麽,就是想沒有目的的四處轉轉,四合院的四周都是童年的回憶,每走到一處,一閉眼,仿佛就能聽見王燁的噪音以及葉非菲的叫喊聲。

    走至河邊時就遠遠看見個人呈大字型平躺在草坪上,一副很享受的模樣眯著眼,嘴角微微上揚。看見這樣的一幕,不知為何會覺得格外應景,暮陽大概是我在四合院裏最感激的人了吧!因為他我才感覺過去的一切並非隻是一場我做了就醒的夢。

    輕輕走到他旁邊曲腿坐下,他沒有說話,也沒有睜眼,我看著天際,感覺無比寧和,學校裏的劍拔弩張,虛張聲勢在此時終於不必一直端著了,一個人長時間扮演者另一個角色,其實是很累的事,因為那點執著,我卻是整整扮演了四年近五年的中二少女。

    我和暮陽在那裏待了很久,直到小聆雨來尋我,這一天,暮陽突然在我要走時問我:“煮雪,你有信仰嗎?”,我看了一眼仍舊閉著眼睛的他,然後回他:“林晨之於我,王燁之於你不都是信仰嗎?”。暮陽一笑,然後罵我:“臭丫頭片子”。

    我沒再回他,隻是和小聆雨一並離開了,回去後,小聆雨依舊的話少,他的沉默不同於我,我明白,他是在生氣,氣我的同時又不忍責備,他匍匐在書桌前奮筆疾書時,我就躺在他的床上目光平靜的落在他的背影上。

    這個孩子的眼裏總是藏著化不開的悲傷,我不知道在他那隱蔽的內心深處到底藏著什麽,小聆雨的臥室很規整,什麽都整整齊齊,就像他那張臉一樣總給人一種舒適感。

    他的書很多,好像他真的很愛看書,什麽領域的書他都會看看,我在想,等他也十**歲了,會不會也有個喜歡的女孩子伴他左右,會不會為了哪個人局促不安,方寸大亂。

    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很難有人能理解這個小孩的所思所想吧!

    想著想著也不知怎麽就睡著了,那一夜我難得睡了個好覺,半夜時分隱隱覺得自己抓在手中的東西突然被抽走了,心下一陣恐慌,立馬伸手到處尋那份安心,但是片刻的驚慌後,手裏握著的有溫度的東西又回來了,於是不再有夢魘。

    漆黑的臥室裏,我的床頭前,小聆雨就那樣悄無聲息的坐著,一隻手被我緊緊抱著,他的表情平淡如水,眸光幽靜。

    書桌角上放了一小盆泥土,裏麵什麽也沒有,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那盆土竟一直在那裏,不曾被搬離,伴著一屋書卷,一盤殘棋和一個少年,那盆土大概也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許多許多年後,當我看見那盆土裏竟然開出了細碎的白色小花時,我才知道,原來那盆土裏一直種著一顆種子,開出的花叫雪絨花,花的花語是永生難忘,當我明白所有,當所有磨難都大浪淘沙過後,我的這個心頭寶卻消失了,我找遍了一切可以找的地方,卻是再也沒有找到過他。

    我總是握不住一切珍視的,如果說拘留所隻是我生命中的一段小插曲,那麽後來的一切,簡直可以用毀天滅地形容,生命裏的那場暴風雨總算悄無聲息的到了。

    次日醒來的時候,我是睡在小聆雨床上的,而小聆雨早已不在房間,我爬起呆滯了三秒,便不再多想,側臉望了望桌上的紙條,便迅速下床走到了桌邊。

    不去看還好,一看倒是毀了我一夜的好睡眠。

    那張紙條上大大的工整漂亮的躺了四個字:“果然是豬”,我仰頭,大喊:“這種人殺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