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椅上的李顯怒瞪著李重俊，冷冷道：“俊兒，你堂堂太子，竟然流連煙花之地，如此不知輕重，怎麽對得起你這太子之位……”

    李重俊也從座位緩緩站了起來，負手而立，袍尾如瀑布散落青石板上，冷冷道：“父皇何必如此說兒臣，兒臣那身份不詳的親娘，當年不也是出自青樓？不也得了父皇恩寵了嗎？否則，怎麽能有今日如此高貴的兒臣？”

    李顯差點吐出鮮血，用手捂住胸口，一時氣得說不出話。

    韋皇後露出十分得意神色，笑道：“太子年輕氣盛，陛下不要怪罪。不知，那歌妓現在何處？”

    眾人目光一移，隻見青施已款款走到紅毯上，跪地行禮，低頭道：“奴家青施，自知身份卑賤，承蒙太子一絲可憐，收留了奴家，給了奴家一口吃食，已三生有幸。萬萬不敢覬覦太子殿下一分，如若有一絲非分之想，願以死謝罪。”

    此時，東宮坐席又出來一人。李承況身著一襲紫色朝服，腰係革帶，腳上黑色長靿。起身走到青施旁，道：“春秋齊桓公有妾婧曾為歌妓，《列女傳》載，因以為佐，齊國以治。君子謂妾婧為可與謀，《詩》雲，先民有言，詢於芻蕘。”

    李承況大意是說：齊桓公管仲有個妻子名為婧，那女子也曾經為歌妓，輔佐齊桓公左右，同他一同治理天下。治國良策不分身份，甚至問個劈柴的。

    眾位大臣聽到後連連點頭，仿佛在讚，其一，青施雖為女流，言談大方，頗有氣節。其二，李承況所說有理有據，為之所動。

    李承況繼續道：“臣倒以為，今日這青施姑娘，氣節，才情與那婧氏不分高低。”

    韋皇後輕蔑地看著李重俊和李承況二人，忽然又笑了笑，道：“羽林將軍能文能武，是我大唐有幸，不如將這歌妓賜你為妻吧。”

    據說李承況他爹曾經是禮部侍郎，深受儒家熏陶，最看不慣青樓女子。雖如今已不在朝為官，但若是知道他兒子被賞了個歌妓，至少也會投河自盡吧。

    眾人皆朝李承況怔住的臉頰看去，隻見他可憐巴巴看著李重俊。

    青施卻道：“奴家身份卑微，不敢高攀……”

    青施話未說完，李重俊卻開了口，“兒臣以為，剛承況做了比喻，將那齊桓公比作是兒臣，既然要賜婚，也應賜兒臣才是。”

    傳說太子從不好女色，曾經遲遲不肯娶妻。如今當著文武百官麵，一開口竟然要一個歌妓？眾人皆萬分驚訝。

    韋皇後淡淡道：“嗬嗬，不過一個歌妓，既然太子喜歡，那就賜她太子為妾好了，至於品階？”看了看李顯神色，微微笑道：“封采女？陛下以為如何？”

    眾人又是一怔，采女是所有妃嬪品階最低的，好歹也是太子第一個被封的妾氏，就算身份卑賤，也至少五品以上吧。發話的是韋皇後，即使心裏有疑慮也不敢多言。

    李顯冷冷盯著李重俊，道：“太子你好自為之。”

    李重俊像是沒聽見似的，轉身將青施扶了起來。又溫柔地看著她，青施臉頰也好似那衣裙上的桃花一般，男有情，妾有意，怎麽看都是一對璧人。

    各貴族，官家小姐表麵平靜，內心無比妒忌，一個歌妓，憑什麽配得當朝太子。怕是也沒什麽好下場，終究不過香消玉散。

    又過了半個時辰，李顯和韋皇後一同離開含元殿，眾人一番叩拜……

    天色漸晚，朝臣皆已出宮，隻有東宮和駙馬府的人留了下來。眾人被安排至各宮殿，她和李裹兒的奴婢們用了一些吃食，被安排一偏殿休息。

    夜色闌珊，月色若隱若現，偏殿不見一盞燭火。

    剛回到房內，就聽到鷓鴣鳥的叫聲，是青提的暗哨？

    她順著聲音來到一處長廊，真的是青提。青提看見她後眉開眼笑，從懷裏掏出皺巴巴的紙袋，那裏麵包著牛肉幹。

    牛肉色澤飽滿，一層層肉絲泛著油光。

    她以疾風之速接過牛肉，笑眯眯道：“真好吃，素溪手藝沒話說。”

    “素溪就知道你肯定饞了，而且這幾日寒食節，宮中應該不會有肉給你吃。所以讓我帶上，找機會給你。”

    “就算這大明宮有肉，也輪不到一個奴才。”她自嘲一笑。

    青提走後，她將牛肉放到包裹裏，又一人坐回到黑漆漆的長廊裏。回想青施被封了采女時候的樣子……還有她主子寵溺看著李裹兒的樣子。

    忽然，隱隱約約看見一個女子，人還並未道跟前，聲音已經響亮地傳了過來。

    “死奴才，在這裏裝神弄鬼？”

    說話的就是早上潑她水得那個奴婢黃鸝，罵人的時候和她主子李裹兒一樣，她認為這女子不應該叫黃鸝，應該叫烏鴉。

    “奴才見無事，便來，賞月！黃鸝姐姐有事？”她努力擺出一笑臉。

    “少囉嗦，公主喚你有事。”

    她見黃鸝神色躲躲閃閃，十分異常，但也不得不跟上去。

    走了許久，便到了棲鳳閣，閣內有淡淡的香氣繚繞，不見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