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儲君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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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鳳棲梧回來的時候已經接近黃昏,殘陽懸掛在天邊,印著香府上下的紅綢更添暖意。
香盈袖站在回廊下正盯著印著‘囍’字的大紅燈籠發呆,聽到門口有腳步聲便知曉是誰回來了,她未曾回頭詢問道,“去哪兒了?”
鳳棲梧清俊的臉上掛著一抹輕快的笑,顯然是心情極好,他快步上前停在回廊下笑意吟吟地道,“進宮和南陽王談了個條件。”
香盈袖將實現從燈籠上挪開落在他滿含笑意的臉上,心情也隨之變得愉悅,“是何條件值得你這般高興?”
鳳棲梧從懷裏掏出一張紙抵在她麵前,鮮紅的‘房契’兩個字落在眼底。
香盈袖挑了挑眉,“房契?”
“嗯”鳳棲梧輕點頭,“後麵的事情比較多,若是住在香府多有不便,所以我便要了一座府邸,日後便搬過去住。”
香盈袖盯著那張房契看了會兒,忽地一笑,“你倒是能耐,一個小小的翰林院編修竟也能要來一座單獨的府邸,千古第一回啊!”
鳳棲梧揚了揚下頜,“南陽王想方設法地牽製你,我既成了這中間的籌碼,自是要一些好處的。”
香盈袖愣了愣,把自己的性命看得如此淡泊之人實乃世間罕見。
婚期將近,果郡王府也傳來了好消息,穆柒寒已經和穆攸揚達成了合作,目前來看穆攸揚應當信了穆柒寒。
“今日早朝的時候端親王還因為兵部的時候和睿親王大吵了一架,南陽王當場就被氣暈了過去,崇州暴民的事情果郡王已經處理妥當了,南陽王誇讚了他幾句也沒再提要收回兵權的事……”心焰仔細地傳達著朝堂上的最新消息。
香盈袖倚在美人靠上聽著心焰的匯報,雙眼卻落在不遠處的大紅嫁衣上。
心焰察覺了香盈袖的心思,便自動轉了話題,“小姐,這鳳冠霞帔可是宮裏的繡娘和妙音娘子聯手繡的,當初沐陽公主出嫁時都沒得妙音娘子出手繡嫁衣,大家都說小姐您這個縣主比沐陽公主還有麵子。”
香盈袖輕笑了一聲,顯得不以為意,“若不是我與妙音娘子是舊識她也不會願意出手,聽說她已經好些年不曾繡過嫁衣了。”
“是啊,”心焰感慨了一聲,“若不是因為秦公子她也不會對小姐這麽好。”
香盈袖擰了擰眉,轉頭看她,“你這話何意?”
心焰眼神一抖,暗罵說漏嘴了,她支支吾吾地解釋道,“也沒什麽意思,就是妙音娘子喜歡秦公子,但是秦公子喜歡小姐,妙音娘子愛屋及烏就對小姐格外地看重,願意幫小姐繡嫁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嘛。”
香盈袖默然,眼神沉了沉,“你的意思是說,妙音娘子是因為秦諾才與我交好?”
“心焰沒那個意思…”聲音明顯弱了那麽幾個度,顯得很沒有底氣。
香盈袖煩躁地揮了揮手,“算了,你先下去吧!”
“小姐”心焰擔憂地望著她,“心焰是有口無心的,妙音娘子與秦公子青梅竹馬,而小姐與他們三年前才相識,秦公子喜歡小姐不喜歡妙音娘子,她心裏想來是有氣的,但是她應當也是真心想與小姐交好,何況現在小姐有了姑爺,妙音娘子更加不會心有芥蒂才是。”
“下去!”香盈袖突然拔高音量不耐煩地吼道。
心焰連忙閉嘴,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低沉的臉色一眼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香盈袖目光落在那件大紅喜袍上,目光有些涼,晦暗難明。
距大婚之日還有短短七日之時,朝堂上發生了一件震驚朝野上下的事。
太醫在南陽王膳食裏發現了一種慢性毒藥,南陽王怒上心頭導致劇毒發作,至今昏迷不醒。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各方勢力趁著這個時機逐漸聚攏,儲君之爭越發明目張膽起來。
南陽王的寢宮外候了一大群人,各個王子公主,各宮嬪妃全都候在此處。
緊閉的殿門從內打開,一群太醫魚貫而出,走在最前麵的宗正畢恭畢敬地給各宮主子行禮,“見過王後,貴妃,各位娘娘,王上有令隻宣王後娘娘進殿探視,各位娘娘和殿下還是請回吧。王上有旨召見,奴才必定親自帶到。”
聞言,宣王後麵上的焦急被欣喜所取代,她回頭正好對上雲貴妃陰沉的眼神,雍容華貴的氣度憑添了幾分自信和高高在上,她勾了勾唇,緩步走進殿內。
雲貴妃氣得直磨牙,雙眼狠狠盯著皇後的後背,仿佛要盯個巨大的骷髏出來才罷休,直到殿門從新合上,雲貴妃才換上一抹大方得體的笑對宗正道,“公公,不知王上的身體如何?”
宗正恭敬地道,“娘娘不必擔心,王上的身體並無大礙,有沐陽公主親自照顧想來很快便會痊愈。”
聞言,雲貴妃臉上的笑意險些繃不住,嘴角輕顫了顫,“沐陽公主?”
宗正點了點頭道,“王上暈倒不久沐陽公主就進宮了,從昨兒起便衣不解帶地照顧著,已經連著一整個日夜沒休息過了,這不,王上擔心公主身子吃不消才宣了王後進殿伺候,也好讓公主休息休息。”
雲貴妃拽著錦帕的手指泛白,臉上的笑已經是勉強到了極致,“既然如此,本宮便在此打擾王上休息了。”
“恭送娘娘”
雲貴妃一離開,其他嬪妃也不會在此自討沒趣,片刻功夫便走得一幹二淨。
宗正看向剩下的三人,笑得極為謹慎,“三位殿下不妨也先回去等候?”
穆景睿看了眼殿門,滿是擔憂道,“父王一日不好本殿下一日睡不著覺,本殿下就在此守著父王也好過在府上坐立難安。”
“本殿下也極為擔心父王的身體,與其在府上日夜心驚膽顫不如就在此守著,心裏也好受些。”穆攸揚也滿是真誠地看著宗正道。
“這……”宗正兩相為難不下,目光落在一言未發的穆柒寒身上,“殿下您?”
穆柒寒冷漠的神情微微鬆動,“既然父王現下不便打擾,我就不在此添麻煩了,勞煩公公,父王若是有什麽消息務必通知果郡王府。”
宗正連聲應下。
穆景睿看著穆柒寒離開的背影冷哼一聲,“還真是個不孝子,父王都這樣了竟然還有心思回去逍遙!”
穆攸揚冷眼看他,“三弟此言差矣,方才公公已經說了,父王並沒有什麽大礙,三弟此話難不成是希望父王有個什麽不好的?!”
這咄咄逼人的語氣冷不防換來穆景睿一聲冷哼,“我可沒有那個意思,到底是誰有那方麵的心思自己心裏清楚,休要在此出言汙蔑。”
兩人昔日明麵上的友好早已被王權爭奪耗得一點不剩,麵對麵除了勾心鬥角就隻剩下明嘲暗諷。
朝堂上的爭鬥日趨嚴重,滿朝文武紛紛站隊,穆景睿的勢力和穆攸揚的勢力每日大眼瞪小眼,就想分出個高低來。
香廷賀站在穆攸揚的陣營,在這個關鍵時刻自然也是免不了日日朝端親王府跑,似乎和儲君之位花落誰家比起來,香盈袖的大婚早已沒有了初時的轟轟烈烈。
三日後,宮裏傳來消息,南陽王病情加重甚至已經有了油盡燈枯之勢,太醫們忙裏忙外,幾乎腳不沾地。
這一突然而來的消息砸的眾人頭暈目眩,香盈袖和鳳棲梧的婚事被推後,前來賀壽的各國使臣因為鳳棲梧出現在南陽的消息早已不在南都,原本堅持留在南陽的人此刻也是半點不敢耽擱,甚至連道別都來不及都卷著行禮回國了。
一國改朝換代本就是血雨腥風之時,各國都是聰明人,若是不想引火燒身便得遠離這些朝堂紛爭。
璟國雖是大國,但也不喜卷進他國的勢力糾紛之中,秦盛雪隻讓白崽帶回來一封信便匆匆啟程回璟。
鳳棲梧收到信後隻是搖頭笑了笑,沒表現出任何的詫異。
“你笑什麽?”香盈袖一邊將兩人的喜袍收起來一邊疑惑道。
鳳棲梧不動聲色地收起信,搖了搖頭道,“隻是在想,你這一步棋可有把我們的婚事算進去?”
香盈袖轉念一想便知道他指的何意,“南陽王中毒,婚期延遲確實在我的意料之外,但是下毒之人我已經知曉,雖是打亂了我的計劃,但並不妨礙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鳳棲梧笑吟吟地望著她,並不接話,香盈袖接著道,“我原本的計劃是讓穆景睿和穆攸揚兩虎相爭兩敗俱傷,而穆柒寒便能坐收漁翁之力,但是這需要一定的時間和過程,多則半年,少則三個月,隻是現在我的計劃被全盤推翻,南陽王中毒,穆景睿和穆攸揚已經不再隱藏自己的野心,現如今大大小小的朝事都由他們二人在處理,朝堂上也是爭執不下,小到一顆芝麻大的事都要爭出個勝負來,朝臣分了三派,除了寥寥幾人不參與兩人的爭鬥,其他的早已明朗的毫不掩飾,若是這般下去,必定兩敗俱傷,屆時若再鬧出個大亂子來,南陽王必定從新審視新君人選,到時就是穆柒寒的翻身之機。”
正如香盈袖所料,不過半個月,朝堂上就出了一件大紕漏,兵器庫地脈出水,導致大半兵器生鏽甚至損毀,俱是因為穆景睿和穆攸揚兩人爭著處理這件事,結局自是拖延了時間。
大量兵器損毀關乎一國安危,若是這個消息被有心人走漏,再被哪個野心膨脹的國家知曉,戰事一旦發起,缺少兵器就等於是把自己置於案板上任人宰割,其嚴重性可想而知。
這件事讓穆景睿和穆攸揚的人都兵荒馬亂,嚇白了臉。
未免南陽王知曉此事,穆景睿和穆攸揚難得合作一回,齊齊選擇隱瞞此事並力求以最快的速度修補兵器庫盡量縮小損失。
但是這世界上哪有不漏風的牆,何況是現在這個特殊時期,消息很快傳到沐陽公主府,不出一個時辰南陽王就知道了。
時隔一月,南陽王第一次拖著重症上朝,臉色已經蒼白到近乎透明,一看便是將死之相。
“王上,此事都是因為端親王執意與睿親王相爭以致兵器損毀嚴重,原本睿親王殿下已經想好了應對的良策,奈何端親王執意不讓,實非睿親王所願。”
“胡說八道,此事究竟是誰阻撓你我心知肚明,袁大人休要血口噴人。”
“沒錯,分明是端親王事先收到兵器庫地脈出水的消息,隨後便想出了應對之法,若不是睿親王橫插一腳,事情又怎會鬧到如此地步!”
“……”
朝臣從上朝開始便爭論不休,各執己見不互相讓,吵得臉紅脖子粗。
南陽王虛弱無力地靠在龍椅上,一雙灰白無力的眼睛落在爭吵的眾人身上,流光晦暗,滿目蒼夷。
短短一個月,南陽朝堂人心四散,在他們的眼中自己這個南陽王儼然是個死人,最後的作用就隻是臨終前的那一道遺旨罷了!
晦澀的目光落在穆景睿和穆攸揚身上,兩個人垂首不語,儼然是默認了兩方的爭吵,仿佛隻要這一架誰的人吵贏了就會是新一任南陽王,而那些吵架之人,勝則高官厚祿,敗則枯骨成灰。
“咳咳”壓抑痛苦的咳嗽聲不輕不重地響起,滿朝文武噤聲。
南陽王看向文臣隊伍最末尾的鳳棲梧,半晌道,“不知月編修對此事有何看法?”
鳳棲梧神色淡淡,被南陽王點名也未有絲毫慌亂,不急不緩地出列躬身,“臣隻是一介小小的翰林院編修,不懂朝堂大小事,不過臣倒是在謄寫書籍的時候悟出一個道理,任何事情的發生都有既定的道理,不可逆轉,不可違背,唯有彌補。”
清清淡淡的聲音響在大殿上,如同一桶涼水兜頭潑下澆熄所有人心中的浮躁。
“兵器庫的事情發生便是有他既定的道理,為今之計並非是追究是何人之過,而是要想辦法抓緊時間彌補才是。”
鳳棲梧點到即止,又默默退回去站好,仿佛一切事物都與他無關,獨樹一幟。
南陽王眉眼中劃過幾許讚許,“此言有理,隻是不知道眾位愛卿可有什麽良策?”
滿朝文武垂首不語,兵器損毀嚴重,誰都不敢輕易解下這個簍子,一個不慎便是殺頭大罪。
南陽王眉眼沉了沉,看向穆攸揚和穆景睿,語氣分不出喜怒,“方才不是說你們二人都已經想要應對的計策,說來聽聽!”
兩人同時愣住。
穆景睿硬著頭皮道,“父王,兒臣隻是想著提前修好兵器庫或者將兵器換一個地方安置,不曾料到兵器會如此損毀,現下實無計策。”
南陽王冷哼一聲,“端親王呢?”
穆攸揚隻感覺頭皮一陣陣發麻,“父王,兵器損失相當慘重,大半的兵器都已經生鏽,更甚者已經出現了裂痕,若是要修補隻怕短時間之內無法辦到。”
南陽王眉眼更冷了兩分,“這就是你們所謂的良策!真是好得很除了會耍嘴皮子功夫還能有什麽大的作為,真是令寡人失望至極!”
“父王(王上)息怒”
“息怒?要寡人如何息怒?!”南陽王手一揮,麵前堆成山的奏折盡數被推翻在地,“寡人要你二人監國,你們便是如此回報寡人的,還有你,你,你們,一幫子酒囊飯袋,寡人要你們何用?!”
滿殿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將腦袋幾乎埋到地上,就像盡量減輕些存在感。
南陽王怒不可遏,猛咳了幾聲,幾乎就要暈倒過去。
“父王,兒臣有一計或可一試。”穆柒寒麵露擔憂地望著他,“父王息怒,身體為重,兒臣這裏有一計不妨試試。”
南陽王有些愕然地看著他麵上真心實意的擔憂,顯然沒想到他會在此時站出來。
片刻後,南陽王穩住情緒沉聲道,“講。”
滿朝上下齊齊望著穆柒寒眼神各異。
“兵器庫地脈出水嚴重顯然已經不能再用,重建兵器庫乃是當務之急,裏麵應當還有少數尚未損毀的兵器,隻要盡快將它們搬出來應當還能再用,至於已經出現裂痕的兵器就可以全數熔爐重造,而隻是生了黃鏽的兵器隻需要稍加修複便可,如此一來不需要再去尋找材料,隻要將舊鐵融新鐵,既節省時間也免去了尋找鐵石的麻煩。”
此話一出,眾人看著穆柒寒的神情一變再變,誰也沒想到昔日處處受製的落魄皇子竟有如此理智的決斷和頭腦,舊鐵融新鐵,既節省時間也算是將舊兵器淘汰掉打造一批鋒利的武器。
穆景睿和穆攸揚難掩震驚的神色裏透著些不敢置信,隨即反應過來,穆景睿當即道,“不行,如此一來費神費力,打造新兵器需要時間,若是這段時間有外敵來犯如何是好?”
穆攸揚晦澀難明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語。
穆柒寒冷笑看他,“除非你有更好的法子,莫不是還能憑空變出一批兵器來?”
穆景睿瞬間噤聲。
南陽王眉頭時而蹙起時而舒展,看向穆景睿的眼神已經變了些味道,他對穆柒寒道,“這個法子的確是最省時省力的,此事全權交由你去處理,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
穆柒寒單膝扣地,“兒臣遵旨。”
兵器庫的事情暫告一段落,南陽王又是連著幾日不曾早朝。
隻是已經撤去了穆景睿和穆攸揚的監國大權,而是命人將奏折和大小事情悉數送至寢宮親自處理大小朝事。
如此一來,南陽王的身子骨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不過短短半月便要支撐不住了。
臨近九月的天氣依舊炎熱,近幾日卻是連著幾日陰雨不斷,王宮上下手忙腳亂,南陽王的寢宮外更是跪了一地的人,滿朝文武,後宮妃嬪,王子公主一個個喪著臉,盡力掩藏著眼眸深處的那點期待。
傅丞相和香廷賀以及皇後雲貴妃沐陽公主已經被宣召入殿將近一個時辰,眾人心知肚明,定是為了儲君之事,就是不知道到底會花落誰家,各自揣著期待與不安等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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