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入六月的尾巴。

    祁天逸中風入院，祁氏集團群龍無首，很快陷入資金危機，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金融公司打得節節敗退。

    公司董事會的幾名老董事出來主持大局，但祁天逸日前將公司大大小小的權利全都收攏到自己的手裏，這些董事不過是掛名，被架空了權力等著拿年底分紅的閑人，甚至連集團的規程都不懂得，哪裏能夠管理好公司？

    整個公司上上下下，都在盼望著一個人，國韻雲。

    國韻雲總共來過公司三次，第一次了解了集團的現狀，第二次帶來了大批資金，第三次帶來了一個企劃案，不足以挽回現狀，但足以保住集團的根基。

    不知道多少員工盼望著她來第四次，說不定第四次事情就解決了呢？

    卻沒有人敢逼著她來，因為國韻雲，在某種程度上，已是將死之人。

    先前就爆出了消息，國小姐雖然精神已恢複正常，但大腦嚴重受損，隨時可能西去。

    祁氏集團的員工一片哀歎，有些人已經在偷偷找工作，畢竟這裏倒閉已經是遲早的事。

    這一切國韻雲，不，應該是楚南曦全都知道，但全都放任不管，那些心思不穩，不能與集團同舟共濟的人想走就走吧，這樣的人她也不想用。

    祁氏集團危機重重，對楚南曦來說，卻不過是從左口袋進了右口袋，收入她的晨曦集團名下。

    她不需要祁氏集團的內部結構，畢竟這些員工在祁天逸管理下成了一堆蛀蟲，隻有幾個忠心肯幹的，效忠的對象還是祁天逸。

    她要的，是祁氏集團的專利，科技，市場。確切來說，這些原本就屬於國氏集團。

    她隻要偶爾去轉一圈，確保根基不動搖，就OK了。

    現在她的日常，就是照顧媽媽。

    真?國韻雲，體內殘留的一魂極不穩定，近八天來已經五次失去生命體征，楚南曦拚了命才搶救回來，吊著媽媽的一口氣。

    但她知道，媽媽很快要走了。

    楚南曦依戀地蹭蹭國韻雲的臉頰：“媽媽，晨兒好想您。晨兒不知道可不可行，但真的想和您說說話。”

    楚南曦執起國韻雲的手，一股溫潤的靈氣渡進國韻雲體內，國韻雲本身就是靈士，身體自發地吸收起靈氣。

    若是國韻雲沒有喪失那些魂魄，以靈士的自身恢複能力加上這些靈氣，康複隻是時間問題，可她是個魂魄不全的人，楚南曦隻能讓她……

    國韻雲手指動了動。

    “晨兒，諾兒。”國韻雲口中溢出聲音，音色清美，仿佛一名正值芳華的女子。

    “媽媽。”楚南曦破涕為笑。

    國韻雲隻覺眼前一陣模糊，她好像什麽都看不清，隻聽到耳邊的聲音，並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一個聲音，但那口氣是她所熟悉的。

    微微側過頭，看見眼前一名少女，腦中的暈眩讓她看不清少女的容顏，但能依稀辨認出來，有十六七歲的樣子。

    “晨兒？”

    “嗯，媽媽。”楚南曦緊緊握住媽媽的手。許是近鄉情怯，她竟然不知道說些什麽。

    “我家晨兒都長這麽大了。”國韻雲努力張大眼睛，“該上高中了吧。”

    楚南曦有一瞬間的驚愕，但很快明白過來，媽媽，好像無法正常視物……

    昏迷了這麽久，沒有對時間的概念。媽媽，把她當成了十六歲的祁雨晨。

    顫抖著出聲：“嗯。”

    “我睡了好久吧。”國韻雲懷念，“我印象裏的晨兒還是個五歲的小孩子呢，一晃十年過去了。

    你妹妹怎麽樣，諾兒……我是說沫兒，她怎樣了？”

    楚南曦把眼淚逼回去，媽媽果然知道的，知道亦諾是她的親妹妹，也一直關心著她，卻不敢對任何人說。

    “雨沫很好。”楚南曦總算是知道什麽叫做報喜不報憂，她想讓母親安然離去，不想跟母親說任何糟糕的事情，“雨沫上初中了，成績一直很好，老師同學都喜歡她。”

    猶豫了一下：“亦諾也很好，很懂事。”

    國韻雲微微睜大眼，晨兒都知道了？

    很快釋然：“你爸爸呢？”

    國韻雲精神失常之前，二人並沒有撕破臉。雖然知道枕邊人野心勃勃，但做了這麽多年的夫妻，國韻雲還是掛念著他的。

    “爸……”楚南曦艱難地吐出這個字眼，“爸很優秀，是女兒的驕傲。”

    國韻雲此時腦子已經混沌了，聽不出這明顯的謊言，微微笑了。

    看來她睡著的這段期間，一切都好……

    丈夫好，兩個親女兒好，養女也好……

    國韻雲永遠閉上了眼睛，再搶救，也無用了。

    七月初，國韻雲下葬。

    葬禮上的家屬位置，是梁亦諾和梁海昌，國倩。

    為了不給梁亦諾造成壓力，楚南曦一直隱瞞著她。等亦諾高考結束，楚南曦還是選擇告訴她這件事。

    梁亦諾一家經曆了短暫的迷茫期，最終決定一切照舊，梁亦諾還是梁家的女兒，在梁海昌和國倩心中，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這場葬禮，是國倩出麵，以遠方親戚的身份舉辦的。隻是在無人的時候，梁亦諾還是行了女兒的禮節，為國韻雲守靈磕頭。

    從二十幾年前就開始的亂攤子，終於得到了一個較為完美的收場。

    晨曦集團自葬禮過後，火速吞並祁氏，以強硬的手段接手了所有的市場。祁氏集團更名為“國韻”，成為晨曦集團的分公司。

    因為底蘊深厚，再加上楚南曦有意護著，除了集團內的董事和員工進行了一次大換血，竟然沒有動搖根本。

    京城的商場上也有一番動蕩，有不少企業做好了受到波及的準備，然而卻是雷聲大雨點小，什麽都沒發生就結束了。

    不，唯獨有一家企業倒閉了，趙氏餐飲。

    在商場上連一絲漣漪都沒有留下，很快被人遺忘了。

    拿到股權的那一天，楚南曦也說不上什麽心情，太慘烈了。

    後續的事情一切不管，丟給歐陽卓坤，而歐陽卓坤也在著手準備公司入駐異能界的事情。

    “我希望我們的目標完全實現，讓那個世界變得和塵世界一樣，是在一百年以後。”楚南曦這樣說。

    “會不會太慢了？”歐陽卓坤一時沒有理解，一百年，那時候他們已經壽終正寢了。

    “一百年，的確是很慢。可塵世界完成這些付出了多少？”

    “……”幾百年，加上數不盡的鮮血。

    “一百年，我已經覺得快了。”

    再無異議。

    歐陽卓坤還想提另外一件事，楚南曦安排他將總部設在江門，他想問問能不能改改，

    因為，某人的原因，歐陽卓坤有些頭疼。

    但想想還是作罷了，自從葬禮之後，楚南曦不知道為什麽就很不正常，時常晃神，一副沒休息好的樣子。

    楚南曦很累，她無法更清楚的認識到，媽媽真的走了，再也回不來了。

    可這幅身體，根本沒有為媽媽悲傷的理由。

    她隻能在夜裏默默地發呆，默默地，想著媽媽。

    她已經整整三天沒合眼，可因為自己是靈士，根本看不出來黑眼圈的存在。

    熠去閉關了，不得不去。

    熠已經是九靈士，最近卻隱隱有晉級的征兆，甚至無法控製體內亂竄的靈力。

    楚南曦很清楚，等熠出來的時候，就是超脫靈士之外的人物了，那個根本沒有人能抵達的高度。

    擺擺手跟歐陽卓坤告別，她也是時候要去那個山洞了。

    在那之前，她隻剩一件事情需要做了。

    ——

    醫院。

    祁天逸自從掌握集團大權以來，吃穿用度一向是最頂級的。現在好比是從天堂突然跌到地獄，之前有祁氏的董事替他交住院費，祁氏被吞並之後，就沒人管他了。而醫院內部正在討論要怎麽安置他。

    如果他真的瘋了也就罷了，可他根本沒瘋！可他控製不了自己！偏偏所有人都說他瘋了！

    事情的真相，隻有楚南曦一個人能夠解釋了——她在祁天逸的茶杯裏下了藥，讓他變成了這副樣子。

    她要讓祁天逸嚐嚐，媽媽這些年來受過的苦。

    祁天逸看著楚南曦，這個他曾經有過幾分信任的後輩走進病房，心裏敲響了警鍾。

    前期，楚南曦給祁氏集團帶來了巨大的利益。

    後期，他卻因為楚南曦買了一隻糟糕的股票，股票直接跌到底，他不得不拿祁氏集團的流動資金去彌補這個漏洞。

    這也是祁氏集團出現資金危機的原因之一。

    楚南曦沒有看他一眼，自顧自地走到病床邊坐下。

    一開口就是驚天炸彈：“祁予銘死了。”

    祁天逸的第一反應就是不信這句話，可不管他心裏是什麽感覺，麵上永遠是呆呆傻傻，嘴角甚至流出了口水。

    楚南曦隨手抽出一張紙幫他擦擦嘴，將紙扔進紙簍：“今天淩晨一時，車禍。”

    祁天逸嗚嗚叫著。他根本不信她的鬼話，他那麽懂事的兒子怎麽可能淩晨一點出門？

    楚南曦拿遙控器打開病房裏的電視，其實祁天逸的待遇挺不錯的，單人病房還有電視。而家境不好的人家生了病都不舍得去醫院的。也隻有祁天逸會覺得自己委屈了。

    電視裏正好在播這條新聞，祁天逸看著視頻裏的人，如遭雷劈，那是他兒子！

    試問天下最灰暗的事是什麽？

    對於祁天逸來說，就是父母雙亡，妻子離去，事業慘淡，長女被自己所害，幺女不是自己的孩子，現在連幼子也一命嗚呼，隻剩一個一無所有。

    看著祁天逸瞬間老了數歲，楚南曦談不上多麽暢快，但也沒有把他還有一個女兒亦諾的事告訴他。

    亦諾的人生很美，楚南曦不希望祁天逸去幹涉她的人生，即使現在的祁天逸根本做不到這一點。

    “祁天逸，你曾問過我，願做雞頭還是原做鳳尾，當時我的回答是後者。現在我卻可以回答你，我想做的，不是雞頭，不是鳳尾，而是勝者。”

    隻因，成王敗寇，落魄的鳳凰不如雞。

    雞頭如何，鳳尾又如何？她，隻想為王。

    “祁天逸，我做到了，像二十年前約定的那樣。”

    祁天逸看著楚南曦，眼神沒有一絲焦距。什麽意思？什麽二十年？這個女孩不過十六而已。

    ——

    二十年前。

    許多錯亂而扭曲的所謂“真相”還沒有揭開。

    一切都很平靜。

    國老爺子身體健朗，祁天逸國韻雲夫妻和睦，祁雨沫還是一個繈褓裏的小娃娃。

    祁雨晨由外公教導，但是每月總會有那麽幾天和父母團圓。

    每個父親都有幾分做女兒奴的潛質，無論是否重男輕女。祁天逸一看見祁雨晨，立刻就把她抱了起來，在女兒的小臉蛋上親了親。

    “爸爸的小晨兒又長胖嘍。”祁天逸故意做出一副很吃力的表情。

    祁雨晨咯咯笑著，小手抓著爸爸的衣服，在祁天逸懷裏拱來拱去。

    國韻雲在一邊微笑著。

    歲月靜好。

    餐桌上，小雨晨嘰嘰喳喳說著自己最近學了一些什麽，外公有要求，不可以對任何人說起她日常的訓練課程，所以小雨晨翻來覆去的背幾首她幾年前就背過的詩，仍然讓祁天逸滿臉笑容。

    能不驕傲嗎？別人家的小孩連一句長句子都說不利索，他女兒已經能背這麽多詩了。

    將小雨晨舉高高：“晨兒真厲害，長大了比爸爸厲害。”

    小雨晨附和著點點頭：“嗯，比爸爸厲害。”

    看看自賣自誇的大女兒，國韻雲忍不住點點她的小鼻子：“你呀，人小，心倒是不小。”

    “心大怎麽啦？”祁天逸護著女兒，“誌存高遠是好事。”

    把女兒摟進懷裏：“我家小晨兒打算怎麽比爸爸厲害？”

    這把小雨晨難住了，爸爸好厲害好厲害的。圓溜溜的大眼睛轉來轉去：“那爸爸什麽不厲害？”

    祁天逸哈哈大笑，這麽小個小人也知道要挑別人的弱點去打。

    “爸爸啊，爸爸炒股不厲害。晨兒長大後炒股好不好？”

    小雨晨重重地點頭：“嗯，晨兒炒股，比爸爸厲害，晨兒養活爸爸，讓爸爸吃好吃的。”

    祁天逸又忍不住笑：“好好好，爸爸以後就靠晨兒了。”

    國韻雲看著這一唱一和的父女，忍俊不禁地搖頭。

    ——

    “祁天逸，像約定好的那樣，我擊敗了你，在金融上。”楚南曦含笑說道。

    這笑，染上了幾分蒼涼。

    講真，如果沒有小時候的戲言，祁雨晨不會踏上金融界，更不會有如今的Ａ。

    她有種莫名的執念，擊敗祁天逸，整垮祁氏，一定要在金融上。

    祁天逸不是傻子，他早就想過為什麽楚南曦會針對他。他這一輩子作惡不少，但沒有一樁跟楚南曦扯得上關係，畢竟楚南曦長在Ｎ市。

    如果，眼前這個女孩，不是楚南曦的話……

    楚南曦最後看了一眼祁天逸：“事已至今，是非恩怨隨風飄散。爸，再也不見。”

    沒有再留下一個眼神，正如同她說的，這二十多年的恩怨，到了現在，死的死，傷的傷，瘋的瘋，是時候畫上一個句號了。

    再也不見。

    輕輕合上病房門，楚南曦吐出內心的一口濁氣，露出了自葬禮以後，第一個如釋重負的表情。

    護士台有一個值班的護士，楚南曦走過去：“您好。”

    護士看見了她從哪間病房走出來，想說些什麽，但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露出了一個有點尷尬的和藹笑容。

    怎麽說？雖然那個病人已經欠了好久的住院費，但難道對眼前這個未成年的小姑娘說，讓她快去把欠的費用交上？

    楚南曦沒有讓她為難太久：“護士姐姐，我家大人讓我來繳費。”

    護士舒了一口氣，原來是有大人的。

    “交費的話去一樓……”

    楚南曦笑著打斷她：“在此之前，我想給他換一個高級病房，另外，姐姐知道哪裏可以雇到比較好的護工嗎？”

    用金融打敗祁天逸，這是承諾之一。由她來養活祁天逸，這是承諾之二。

    再也不見，上輩子的祁雨晨。

    －－－－－－題外話－－－－－－

    亞蘇子的暑假生活，揭開——

    （m.101novel.com）